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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我是谁

  “先是谜题,现在是碎片……事情变得……变得越来越麻烦了哟”。进到了看守所,我扭过头,听到来到柜台登记的游以默在碎碎念埋怨。“姑奶奶喜欢真刀真枪的刚正面,可不喜欢这水落石出变成了迷雾重重的感觉。”她的碎碎念,加上坐在旁边的石苓人一如往常静不下来,东张西望环顾四周。不同程度的缓解了我的紧张感觉。
  我们大学曾组织过参观看守所的警示教育,那些以没有围墙为概念所新建的看守所,以关押经济犯为主,从外观到内部装潢,乍看之下模样类似综合医院。而这个西郊看守所和我以前所知的模样相当不一样。
  我们过了好几道大铁门,才进入设在监舍里的提审室。一抬头就能看见拦着铁丝电网的高墙上有武警端着枪在站岗,让我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发紧的感觉,舌发粘,口发干,按照那些心理学书籍的说法,学术上叫预期不明恐惧状态,说白了就是紧张,运动员常犯这病,四肢无力,导致现场发挥失常。
  我安慰自己这情有可原,毕竟我是头一回到这种关囚犯的地方。没见石苓人仿佛忍住尿意般在游以默身旁坐立不安地扭动着。
  游以默在柜台填写会面申请书交给窗口的人员,我们都在接待室的沙发上坐下。我听于祖佳临时抱佛脚的补着课。遭到起诉的犯人离开警方管束后,从嫌疑犯转为被告移送到检方,在看守所等待法院审判。进了看守所以后,就算是警方也不能自由进出会面。特别是贝杜兰这种重犯,虽然很麻烦,但安全起见,也只能按照一般手续办理会面。我好奇地看着墙角那个用小铁栏杆隔出来的空间,分析那可能就是防止犯人反抗逃跑和袭警的设施。
  游以默随手在石苓人头上挥了一巴掌。“别东张西望,这里有监控的!”
  呀!石苓人像尾巴被踩到的狗般叫出声音压住脑袋。
  我正听着,只闻空旷的走廊里传来了哗拉哗拉铁链的响声,一会儿见两个警察押着一个光头脸煞白的犯人进来,手里提着拴脚镣的布条,可能是为了防止铁脚镣磨脚腕子。他头低着眼光不敢向上看,愈发显得矮小。这家伙和我想象中的重犯差别很大,没有那种穷凶急恶的坏相,到是像个受气的熊包。
  “那家伙原本是个经济犯吧……”于祖佳低声道,“只不过数额特别巨大,情节特别严重,还恼羞成怒,把威胁举报他的情妇追出去一条街去砍死了。”他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这个人。
  “这不是著名的那谁谁谁吗,也是公检法系统的!”
  于祖佳抿着着,含糊地说:“就是他!”
  这人曾经是在首都也能横着走的人物,名字对我们这种升斗小民来说如雷贯耳。他被捕的消息曾一度引来公开辟谣,最后却披露他因巨额财产来源不明被拘留的消息。据说他们夫妻一直两地分居,他曾在光天化日之下持刀追杀情妇,消息却被封锁了。还是一场离奇的失火让他倒台了。
  一夜之间,人们议论纷纷,绘声绘色的说某某不在家,他去上海考察去了,家里没有人,没有人却莫明其妙地着火了。不知是小偷还是什么人进了他家,还把他家里给搞得翻天覆地……所有的水龙头被打开,房间里溢遍了水,冰箱开着门倒在地上,电视机扔在了水池里,最惊人的是床上、地上、沙发上,到处是大额存单和钞票。临走时还放了一把火,把窗帘给点着了。
  消防车紧急出动,强行打开了门,用高压水泵扑灭了火。让人吃惊的是,房间里地上到处漂着钱,还有各种各样的存折散落在家具上,还发现大量的金项链、金戒指。因为房主不在,消防部门就通知所在单位和街道派出所来人。稍加清理,就整出存折加现金多达1000多万元,其他贵重物品还不在其列。一个靠工资收入的干部家里居然有这么多钱,这桩事迅速被反映到上级机关,上级立即派人查办。
  人们传的有鼻子有眼儿,说某某家里有那么多钱,很多人听到都很吃惊,不相信这个事实。机关都知道某某是穷苦出身,老家在革命老区的大山里,多年前他从内地调到这个城市时,老婆和闺女在老家没来,某某独自生活。都反映他平时特别朴素,生活也节俭,冬夏都穿着那几身衣服,穿平底布鞋,吃炸酱面,完全一副传统老干部的形象。真不懂他是怎么想的……捞那么多钱?
  首都天子脚下,少不了又有知道内情的人道出原由,说某某认识了一个同乡的女人,年青,漂亮,不能自拔,他的钱都是为那女人挣的。因为跟这个女人好,某某才没让老婆来跟他生活。多年来他从花巨资将那女人金屋藏娇,到为她发家致富大开方便之门。某某再过两年要退休了,那女人不停地催他多想法子、批条子来挣钱,这位某某起了疑心,请了私家侦探调查,发现这女人和一个外籍商人关系非同一般,两面起了口角,之后那女人就不知所终。
  在国外主持谈判的这位某某立刻被紧急召回。当他坐午夜的航班回到这座城市时,警车把他直接接进了看守所……中纪委和最高检察院也都介入了。先是巨额财产来历不明,接着他就因涉嫌故意杀人被拘留了。
  情况很简单,公安人员在勘查某处杀人案子现场时,顺藤摸瓜发现那女受害人名下一处物业,搜检中发现一本书里夹着某某和那个女老总的合影照,拿着那张照片向左邻右舍调查,便有人认出这个男人经常来。有个居委会老太太证明说,出事的那天中午他还来过。当某某被传到公安局时,看到照片让他如雷轰顶,不住地叹息。真是百密一疏,之前把她家里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都拿走了,只愿不再怀疑到自己头上,万万没有想到这女人用他的钱投资房地产,因此还会遗留一张照片。这样,他只得承认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承认了那天中午去过她家,但他不承认自己杀了她。
  可是他一旦身陷囹圄,关系网就被捅了个大窟窿,那些被封口的言论就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直接就人证物证俱全了。据说公安机关通知他本人和亲属,说从侦察审讯阶段起,其本人和亲属可以聘请律师提供法律帮助,可是大厦将倾,他的家人一夜之间卷款四逃,最后还是由专为农民工群体打官司的某公益律师为他辩护。很多报道描述了公安局通知家属到看守所送被褥和衣服时候,他悔不当初的情状。
  他唯一留下了的亲人……在国外读大学的女儿飞回国内,在警察在场的情况下和某某见面了。突陷囹圄的爸爸和平时判若两人,脸上堆满焦虑和痛苦,全身上下浸透着难以排遣的忧伤。他近乎哀怜地望着女儿,始终反复地说着:“相信我,我没有杀人,她不是我杀的!……”女儿说:“我知道,爸爸。我会想办法救你的。”……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但想到他所挥霍的民脂民膏,就不觉得可怜!
  然后,在我们的众目睽睽之下,某某被狱警解下了手铐脚镣,归还了随身物品,虽然还是光头囚服,却是气息一新,如果忽视了他的泪眼垢面,粗服乱头,俨然又是那个主政一方,呼风唤雨的方面大员。
  当真是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只是在知道内情的人眼里头,难免有沐猴而冠的感觉。
  “眼珠子都瞪出来了,于队长!”
  石苓人挪过来,掏出来手机,“看看,这是最新的报道,世事之奇,莫过于此!”
  我们三个人六只眼睛凑过去,手机上多家网站均用醒目的大标题刊出了采写的报道,大致内容是:女老总被杀案水落石出,受牵连的某某无罪释放。报道说,一个在积案追逃行动中落网的连环杀人犯,向警方供述了当天夜晚作案的过程。
  据说那天他本来是为了抢钱,没想到那女人被抢包时呼救,他害怕来人抓他,就动手把她追杀砍死的。他还详细地供述了犯罪的时间、地点、作案区域的方位,沿途的摆设,还有死者的大致年龄和外貌特征等,甚至杀人后还毁尸灭迹,喝的什么牌子的酒压惊都说得一清二楚。
  执笔者深知兵法的避实击虚之术,对杀人犯的供述写的事无巨细,对某某脱罪的过程就一笔带过。但字里行间毕竟透出风来,读者连蒙带猜也能猜出个大概。无非是杀人嫌疑既然洗脱,某某立刻一夜之间冒出来许多同乡、同学、知己好友,证明某某的钱是他们寄存在某某处的,林林总总的理由都强大的无懈可击。但事实上,谁都知道这里面有着令人黯然的内情。
  “看见没有,这才叫真正的完美犯罪!”石苓人的口吻带着莫名的意味,于祖佳用鼻子冷哼一声,游以默嘲讽般的大声笑了。
  那一边,歇斯底里的咽呜响起,某某和茕茕孑立的女儿抱头痛哭。
  大概又等了十分钟以后,狱警透过广播通知轮到我们会面。
  我深吸一口气,同石苓人、游以默和于祖佳搭上电梯前往八楼。遵从身穿制服的监所人员指示进入会客室,并肩坐在指定的椅子上。
  开始直面那一个,几乎是成为我们梦魇的女人——贝杜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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