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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节

  华容不吭声,不好反驳自己主子,好在皇帝这时候走到了门口,华容松了口气似地迎了出去。
  敬则则冷冷地瞥了皇帝一眼,然后冷冷地道:“华容,我要沐浴。”直接甩脸色走了。
  华容有些头疼,感觉自己主子又犯病了,反正隔一阵儿就要闹一次,不闹得自己失宠反正是不会罢休的,就是今儿这起因华容一直没弄明白。
  华容怯怯地看向皇帝,见他神色自如,也没有蹙眉,心才放下了一些。
  洗过澡敬则则躺在床上,发誓今晚绝对不搭理皇帝的求欢,耐不住的话就让他找别人去。
  很可惜敬则则期待的对白并没有出现,皇帝洗漱过来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是的,睡着了,呼吸绵长而均匀,做不得假。
  敬则则瞪着皇帝看了半宿,最后终于熬不住地睡着了。睡醒之后,阳光普照,她大大地抻了一下懒腰,朝华容露出一个笑脸道:“早饭吃什么呀?”
  华容见敬则则笑得灿烂,可算是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吃银鱼面。”
  敬则则点点头,起床在屋子里拉了拉筋,显得很是轻松,好似昨天生气的事儿就没存在过似的。
  ”主子这是怎么了?”华容笑着问道。
  敬则则翻了个白眼儿,“想明白了呗,自己有几斤几两重还是得掂量清楚点儿,而且日子开心是过一日,不开心也是过一日,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
  “就是这个理呢。”华容高兴地道,觉得自家娘娘是长大了。
  理什么理啊?敬则则心想,不过是退而求其次的妥协罢了,她也懒得纠正华容。
  莫说是华容觉得敬则则这情绪变化有些大,沈沉回屋子里用早饭时,也是一个劲儿地盯着敬则则看。
  敬则则用夹菜的公筷子给皇帝夹了点儿菜放在他碟子里,朝他展颜一笑。
  “昨日还在生闷气,今日怎么就好了?”沈沉问。
  敬则则就知道皇帝是故意冷处理的,她心里有些涩,脸上也挂不住笑容了,硬撑对她来说要求有点儿高了,“是我自己小心眼儿了,今日看到阳光普照就想开了。”
  “你也知道是自己小心眼儿了?”沈沉笑道,说话时还用额头去轻轻碰了碰敬则则的额头。
  敬则则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挪开额头的。她抬头看着皇帝,脑子里响起一个声音,他不是自己的良人,皇帝也不会是任何人的良人。
  瞧瞧这就是男人女人之间大大的不同,一个真以为对方是自己想明白了,另一个却已经上纲上线给你判了死刑。
  却说敬则则跟着皇帝在梦泽湖区附近的县、镇转了一大圈,回到湖春府时真是累得够呛,也打从心底佩服皇帝的脚力和体力,太不赖,不过她也看出来了,皇帝此次到湖春府主要的目的当是在视察漕运,这关系着整个王朝的命脉,也难怪他上心。
  见识到漕民的辛苦,敬则则才知道为何白衣教能在富庶的湖春府内盛行,真的是“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敬则则自己看了都不好受,皇帝自然更不好受,一路上她也就把自己的那些小情绪全部收了起来,好生伺候皇帝,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嘛。
  “你最近怎么这么乖?”沈沉伸手摩挲了一下敬则则的脸颊。
  “因为我知道十一哥你心里不好受。”敬则则轻声道。
  沈沉叹息一声,将敬则则搂坐到自己怀中,“每到冬日运河北段结冰,春汛开了运河又容易决堤,每年都是修修补补,这么对付过去,所以我,想开海运。”
  敬则则圈住皇帝的脖子望着他,她并不怎么惊讶,以前皇帝就透露过一点儿,只是朝中阻力太大,“现在是时候了么?”
  “湖春府已经到了桃花汛,且看看今年的情况吧。”沈沉道。
  桃花汛敬则则是知道的,春日大地回暖,冰雪融水从上游汹涌而来,有时候比夏日的暴雨更为肆虐,也更危险。“十一哥,你切切不可以身犯险。”
  “放心吧,我还不至于那样没有成算。”沈沉道,“出来也好些时日了,过几日就该回去了,我还没陪你真正的好生逛过呢。”
  “我自己去逛就行了,只要你把侍卫拨给我。”敬则则一点儿也不稀罕皇帝的陪伴,管东管西的,她也想有些自由的。
  沈沉搂着敬则则笑道:“若是你被人抢去做九娘娘了,我怎么办?”
  这等甜言蜜语对敬则则毫无杀伤力,“那我肯定是心在曹营身在汉啊。”敬则则反手抱住皇帝道,“就让我自个儿出去逛逛吧,四季春的菜肴我吃得都不耐烦了。”
  “想都不要想,你的安危是绝对不能拿去冒险的。”沈沉戳了戳敬则则的脸蛋,“白衣教的事情我已经交给刘罗正去查了,他很快就会到湖春府的。这次是委屈你了,等白衣教落网,下次去别的地方再让你出门如何?”
  不如何。但是敬则则也知道自己是没辙了,看皇帝的样子便知道他绝不会改变主意。
  夜里也不知谁喊了声什么,敬则则听得街道上有跑步声,睁开眼时皇帝已经在穿衣服了,她睡眼惺忪地问:“怎么了,十一哥?”
  “桃花讯来了,渌河决堤了,我去看看。”沈沉道,“你睡吧,我把高世云留下,侍卫也在内院值守,你别怕。”沈沉穿好衣服过来在敬则则额头亲了亲,又替她掖了掖被角。
  敬则则重新闭上眼睛,等皇帝一走,一骨碌就爬了起来,她睡得着才有鬼了。敬则则只听说过决堤,可从没见过决堤是什么样子,她想想就觉得可怕。不过湖春府并不在渌水的水道上,府城无碍,这却也不是敬则则睡不着的理由。
  好容易挨到了早晨,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敬则则在走廊上来回踱步,时不时地往高世云看去。
  高世云被敬则则看得都愁死了,眉头就没打开过。
  敬则则走到高世云身边道:“我们去看看十一哥吧。”
  “不行。”高世云摇摇头,皇帝临走时可是千叮咛万嘱咐的,让他看好敬昭仪就行。
  “若是十一哥有什么事儿,你我都保不住,你在这儿看着我干什么?我跟你一起去,保证不添乱。决堤之后肯定要抢修,十一哥短时间指不定不会回来,你赶紧收拾点儿他要用的东西去,他走得太匆忙了。”敬则则道。
  高世云被说服了,主要是皇帝真要没了,他们也就都活不了,守着敬氏也没用。而且皇帝走的时候把大批侍卫都留下了,如今如果敬则则过去的话,就全都能带走保护皇帝了,谁知道河堤决堤时会不会有暴民。
  敬则则一行才刚出城一路上就看到了大批流民往府城来,这当是昨夜渌水决堤被冲毁了房屋的百姓,敬则则看他们中的妇孺许多都在哭泣,自己也忍不住流泪。不过她看其中妇孺多,壮丁少,想来那些人都是被留在了河堤上抢修。
  继续往前走,前些日子敬则则看到的那些沃土全部变成了泽国,黄洋洋的一片,路全都没了。亏得敬则则没坐马车,而是骑的马,但即便这样马前行也有些困难。
  走到晚上她们一行才算走到渌水决堤附近,水差不多止住了,是老百姓扛着一袋又一袋的泥土暂时堵住了三个缺口。远远的敬则则也看不到皇帝在哪里,只见沿着河道有一团又一团的灯火堆。
  “小夫人你要不在这高地上先歇会儿,小的带几个侍卫去前头探路,晚上黑灯瞎火的怕折了马。”高世云道。
  敬则则点点头。只是高世云等才走没多久,她站在高处就见河堤上那些灯火堆散乱了开来,忽亮忽灭的,人的吵杂声也随着风传了过来。
  “怎么了?”敬则则有些紧张地问身边的侍卫郭潇。
  “可能是河堤上出了乱子。”郭潇眺望了片刻道。
  敬则则吸了口冷气,可是她现在什么也干不了,若是贸然下去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儿,还是得静观其变才好。不多时高世云等人就有些狼狈地回来了,衣服上全是泥渍。
  高世云抹了一把脸道:“小夫人,听前头逃命的人说是河工反了,把湖春知府、渌水的河道督监还有渌阳县令等官员全部绑了起来。”
  “河工怎么会反的?”敬则则急急地问。
  “说是监工活活打死了一个背泥土袋的河工,引起了民愤。”高世云道。
  民愤?暴民是个什么样子敬则则在史书里可是看过不少,她身子晃了晃,“那我们找得到十一哥么?你回来做什么?把所有的人都带去,现在找到十一哥才是最要紧的。”
  “主子身边有顾先生,一定会劝阻他涉险的,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被那些官员所牵连,小的就是回来禀报小夫人一声,这就赶紧去找主子了。郭潇,你带小夫人先去附近的镇子上安置。”高世云道。
  “不用,现在哪里还顾得了什么安置。我们在这里生火熬一宿就是了,你赶紧去找十一哥。”敬则则道。
  第118章 说清楚(上)
  事实证明沈沉的确没有涉险,他不是来指挥修河堤的,而只是像个观风使一般在旁观,因为他的长处并不是走进去跟着那些河工搬泥袋,而是看看渌水还可用不可用,湖春府的官员又有哪些是能任事的。
  天一亮敬则则就带着郭潇等人下了土坡,往河堤边去,遥遥地认出沈沉的身影时,她眼眶都红了,总算是没出什么事呢。
  只是此刻皇帝身边那人,敬则则也认了出来,不是湖上杀水匪的曹瑾又是谁。
  敬则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知道要不要上去跟皇帝汇合,一旦上去估计得被皇帝给骂死,她不顾危险来这儿,景和帝可不会感激,只会认为她不听话,而且现在还得加上一条,影响了他的艳遇。
  可惜高世云高总管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回头认出她来时,居然高兴得在前头挥手,这下敬则则就是不想上去都不行了。
  敬则则硬着头皮走上皇帝所在的土坡,在他“冰冷”的视线下怯懦地叫了声,“十一哥。”
  沈沉上下打量了一下敬则则,灰头土脸的袍子上全是泥点,鞋子被泥巴糊得也认不出来了,“你就不能让人省心点儿?”
  声音有点儿凶,敬则则低着头不敢吭声儿。
  沈沉状似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才回过头对身边的曹瑾介绍道:“这是内子,让曹帮主见笑了。”
  内子?曹帮主?敬则则闻言惊诧地抬起了头。
  曹瑾也朝敬则则看了来,笑着道:“尊夫人国色天香,公子真是好福气啊。”
  “女人不是生得好看就让人有福气的。”沈沉道。
  敬则则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她打量了曹瑾一番,这人依旧穿着青色男袍,熬了一个晚上气色还是很清爽,衣服上泥点儿也不多,看起来比敬则则干净多了。
  她正打量着呢,不远处却走来了一大群人,敬则则定睛看去,也忍不住一个来。后来听他们说话方才晓得,这些被泥巴糊得乱七八糟的人居然就是昨夜被河工绑了的官员,多亏渌帮的帮主曹瑾在其中斡旋,才让两方达成了交易,也可以叫暂时性和解。
  敬则则看着曹瑾一个女子在众人中间谈笑风生,说不羡慕肯定是假的,简直就是嫉妒得要死。人家的日子看起来过得多充实啊,一点儿也不无聊。
  皇帝看曹瑾的眼神也全都是欣赏。这两人看样子是一起待了一整夜,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生点儿什么故事,敬则则趴在浴桶的边沿上如是想。
  她被皇帝介绍给曹瑾没多久之后就被撵回了湖春府,高世云也跟着回来了,愁眉苦脸的看样子要吃大挂落。
  不过敬则则现在顾不得担心高世云,那是个老阴货还轮不着她来操心,她心里别扭的是,自己跟曹瑾比起来可真是太没用了。人家纵横捭阖,能把河工和官员两头安抚下来,于国于民都有大功劳,而自己呢,就是个吃闲饭的,指不定还算浪费粮食。在皇帝眼里,孰优孰劣真是高下立现。
  同为女子显得自己真是太没用了,敬则则痛苦地揪了揪自己的头发。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啊。
  只是揪头发也没用,皇帝被有用的大美人陪着估计是乐不思蜀了,直到三日后才回到湖春府。
  敬则则迎到中庭,同华容一起伺候皇帝梳洗、更衣,整个过程几乎是鸦雀无声的,因为皇帝的脸色很不好,所以伺候的人都战战兢兢的,高世云也不例外。
  敬则则本来是想甩点儿脸色给皇帝看的,结果她还没甩呢,皇帝倒先冷上了,于是她就怂了,只乖巧地站在一边不吭声。
  皇帝在榻上坐定端起茶盏时,高世云“咚”地就跪在了地上,声音大得把敬则则吓得往旁边一跳。
  “去廊下跪着,回去后卸职乾元殿,由王菩保顶上。”沈沉冷冷地道。
  高世云如蒙大赦一般退到了廊下。
  这么一来一往地敬则则都没回过神来,她是着实没料到此次的事情居然让高世云丢了乾元殿总管的位置,那他岂不是要恨死自己?可是皇帝是不是有些太大题小做了,这是在外头不顺心回来发气?
  看到家中的黄脸婆觉得不满意了?
  茶盏被重重地搁在榻几上,敬则则的眼皮跳了跳,听得皇帝道:“我走的时候怎么跟你说的?为何自作主张?”
  敬则则有些委屈,担心他反而还出错了。
  “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担心我,我知道,也感念你的心意,但你既然担心我,就该知道我更担心你,担心你胡乱跑,担心你被人捉了去。你倒好,生怕我担心得不够是么?”沈沉的声音越说越大声,“那么多流民你就不怕谁起了坏心肠?走到路上你就不担心渌水再决堤把你冲了去?不担心马腿折了把你给摔死?”
  “你今后能不能别给我添乱?!”最后一句几乎是吼的了。
  虽然敬则则很不想哭,觉得太丢脸,太没有骨气了,但是被皇帝这样大声地吼,还说她添乱,她的眼泪就止不住了。她自己也晓得,好似是有些添乱了,但是她当时是关心则乱,不亲眼去看看怎么放得下心?然而这样的情意跟皇帝说有什么意思?他不在乎也不稀罕,只觉得你给他添乱了。
  他想要的一直就是傅青素那样懂事的女人,还有曹瑾那种能帮得上忙的女人。
  敬则则抬头望了望天,可惜眼泪还是缩不回去,只好抬手用袖口胡乱地擦了擦眼泪。
  似乎是察觉自己声音吼得有些大,沈沉放柔和了一点儿道:“怎么不说话?以往不是我说一句,你就有十句等着的么?”
  敬则则低下头,吸了吸鼻子哽咽道:“知道,错了。”下次要再遇到这种事儿,她必须得在自个儿屋里寻欢作乐大饮三杯才好呢,恨不能他死在外面才好呢。谁要是再担心他,就是乌龟王八蛋,敬则则心里恨恨地想。
  沈沉算是出了气了,又看敬则则哭得可怜,雪白的脸衬着红彤彤的鼻子和红艳艳的眼圈,既可爱又堪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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