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无宠却有孕了 第67节
他随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轻声问:“你是袁婆婆的女儿?”
“嗯……”杨静媛点头,缓缓往木篱笆靠拢,想借力再翻出去。
男子起身,他身段修长,穿着粗布衣衫,他走到她的面前,寒儿尴尬地在篱笆外打着灯笼替昭仪照路,杨静媛靠着木篱笆,借着灯笼的光看到他头上用一根褐色的木棒束发,神色平静,面容清新俊逸,约莫二十二、三年纪,桃花眼里含着一点笑意,“袁婆婆的女儿四十有六了。”
他又弯腰捡起地上的碎银子递到她面前,“姑娘东西掉了。”
杨静媛木讷地抬头望着他,月辉为他的容貌添了几分柔和的光泽,她伸手去接银子,又不小心摸到了他的手,她局促地放开手指,碎银子又掉在了地上,他掌心温暖的触感让她脸庞微红,她羞怯地低下头,“对……对不起。”
“没事。”他再次俯身捡起来,这时木屋的房门开了,一个三岁多的男童揉着眼睛跑到他身边,软声软气地说,“爹爹,我饿了。”
男子将书放在石桌上,一把抱起他,温和地笑道:“月饼吃了吗?”
男童伏在男子的肩头,嘟囔道:“舍不得吃,爹爹都没吃。”
“爹爹不饿。”
男孩撒娇道:“爹爹晚饭都没吃,肯定饿,洵儿不要自己吃。”
杨静媛伸手从篱笆那边的寒儿手中接过装枣泥酥的盒子,她红着脸侧头递到男子面前,“我才买的枣泥酥,还温热着,你们吃吧。多有打扰,还望见谅。”
“姑娘无需介怀。”他看向她,她拿食盒的手上戴着一对羊脂玉的镯子,侧头时,耳上晃动的耳坠是玛瑙的,衣着头饰虽然普通,但绝对是富贵人家的小姐,故意换上平常服饰,趁中秋节溜出府游玩,误入了他们这破落的胡同。
非礼勿视,他不好意思盯着她细看,一瞥间,知她容貌明艳,似寒凉的秋风中一朵不合时宜的牡丹。
杨静媛不知为何,看到这男子还育有一子后,她想起宁离离的卜词,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先生的夫人在家吗?”
“去岁寒冬,夫人伤寒去世。”他姓陆名轩,出自京都百年世家陆氏,前朝亡国之后,陆氏一家被贬为庶民,家产充公,他父母过惯了荣华富贵的生活,难以忍受吃糠咽菜过活的日子,很快便病逝了。
他早年定下了门当户对的亲事,夫人也出自名门,落魄后两人惊喜重逢,可惜好景不长,她也因病离他而去。他独自抚育幼子,准备科举考试。
杨静媛听他夫人去世后,心砰砰乱跳,手指不安地蜷缩,指尖压在掌心,半晌说不出话,内心又责怪自己,问这些做什么?过了今夜,你还是宫中的昭仪,与这陌生的贫家男子,会有什么交集?你也真是糊涂了,被宁离离随口胡说的话,引得胡思乱想。
她并非移情别恋,也不是少女怀春。而是在紧张刺激的偷菜中,遇到了与宁离离卜词里情况相同的男子,偏这男子相貌不凡,身上一股书卷气息,令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她将枣泥酥放在石桌上,行了一礼,转身又想爬出篱笆,这偶遇就到此为止吧。
她手刚放在篱笆上,南边的城墙外传来一声巨响,惊得她退了一大步,踩到了男子的脚。
她连忙转身道歉,耳畔响起嘈杂的人声,寒儿站在外面惊呼道:“娘……小姐,城外好像出事了!”
陆轩望向不远处火光摇曳的城墙,心中惴惴不安,他放下洵儿,打开了院门,“姑娘稍待,我出去看看。”
洵儿害怕地低泣起来,想要追着父亲跑出去,又一声巨响惊起,杨静媛一把抓住乱跑的洵儿,对着男子的背影喊道:“你……你小心啊。”
她望向天空,方才还明亮的满月,被黑云遮掩了光泽,在她不安的情绪中,这黑云更显不祥。
第112章 开城 去开城门吗
河边才放飞的孔明灯, 照着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横河上的客人纷纷跑下画舫,衣衫不整的歌姬嘴里发出恐慌的尖叫, 她们一边涌进人群,一边拉拢衣裙。
人群像潮水涌向北边, 林绿萼的肩膀被匆忙逃难的行人撞到,她手中的兔子花灯跌落在地,杂乱的脚步踩在花灯上,温煦的灯光消失, 灯柄碎在泥里。
城墙上的塔楼点亮了数盏明灯, 聚集在城楼上的士兵严阵以待,火把连接成长龙, 盘旋在城楼之上。
温雪被人流冲到了街头,她想逆着人群冲回来, 对着林绿萼疯狂地挥手,喊道:“小姐!”
“温雪!”林绿萼担心地望着她, 对她使劲儿摆手, “你别过来!你先回去!”
云水将她打横抱起,怀里的人抖得厉害, “先离开再说。”他几步跃到一旁的阁楼上, 避开了拥挤的人群, 他也忍不住回望南边的城门, 听到城门上传来几声将士的呐喊, 但隔得太远,听不真切。
“砰”,又一声巨木撞击城门的巨响传来,城楼上的守卫拿出弓箭, 对着城下黑黢黢的一大片人影乱射。
云水听到将士的怒吼,心里对现在的情形揣测了一番,他察觉到怀中的林绿萼哆嗦得厉害,他轻声安慰,“姐姐,没事的,皇叔还在边关,许是附近州县的百姓趁殷牧昭离京造反,都城有十万守军,对抗流民不在话下,京都不会出事的。”
云水四周望了一眼,他在城南的巷子里有一个借赵氏商行的名义开的布庄,平日里他会在这儿与招揽到的人手议事,“我先带你去附近的布庄躲藏,我再去城边探探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绿萼搂着他的脖子,望向街头巷尾里不安窜动的百姓,她看到与父母走失了的孩童站在河边嚎啕大哭,有一个妇女跑得太慢,被撞倒在地,随后涌上的百姓不顾她的死活,践踏着妇女挣扎的身体,妇女很快便没有了动静。
她突然想到了不知在哪儿偷菜的杨静媛,她抓着云水的衣领,不安地说:“怎么办啊?静媛不知道在哪里。”
云水踩着瓦片往不远处的布庄飞奔,搂在她肩头的手轻拍她的肩膀,安抚道:“杨昭仪听到鼎沸的人声,她无处可去,会赶回林府的。待会儿我派人去林府打听。”
“好吧。”她咬紧牙关,肚子涨得厉害,云水带着她在阁楼上飞奔,眼前光景消逝,她心里万千情绪无法言语,隐约担心今夜的事和父亲有关。
她想起十年前前朝亡国的时候,父亲用母亲病重的消息骗她离宫,十年后的今天,父亲让她回府为母贺寿,他却不在府上……
她越想越觉心惊胆战,眉心不安地突突乱跳,额中升起晕眩之感,她咽了咽口水,憋住想要呕吐的冲动……她轻轻摇头安慰自己,不会的,父亲权势滔天,他还有什么不满足?他做这些荒唐事做什么?
云水站在一家客栈的楼上,突然停住了脚步,他看到林相手下的彭将军带着一大队人马往城南的方向赶去,他刺杀了禁卫军统领唐枚之后,林相让彭安接管了禁卫军统领一职。
“姐姐你看,林相已经派人去城南了。有领军调遣军队镇压暴徒,祸事很快就能安稳下来。”
随着云水的视线,林绿萼凄凄地笑了笑,但愿如此吧。
云水又带着她奔出一盏茶功夫,落在了布庄的院子里,他轻轻地将她放下,院中的几人一下凑过来,“公子,你回来了!”
“公子稍待,我派人出去查看了。”
“好。”云水吩咐他们派人去相府询问杨昭仪的下落,又扶着林绿萼往布庄后院的厢房走去,“你先歇息一会儿,我再去打听打听。”
林绿萼抓着他的衣袖,烛火微微跳跃,衬得她面色惨白,她低头轻声说:“别……别去。”若是别人闹事,云水能保持警惕,但她担心若是父亲背着他们起事,云水见到她父亲,迷茫不知所措,那父亲见到云水会怎么做?
她的掌心被汗水浸湿,粉颈低垂,一只手搂着有些疼痛的肚子,一只手抓着他的衣袖,紧紧地不愿放开。
“姐姐。”他轻声唤道,“你是否身体不适?我见你出了许多汗,我帮你倒杯温水吧。”
“别走!”林绿萼抬头凝视他,烛火映在她的眼中,可见眼睑里盛着一汪泪水,欲坠不坠。
“我不走。”云水坐在她身旁,掏出她的袖帕替她擦拭汗水,她定是被纷乱的人群和攻城的呐喊声吓到了,他搂着她的肩膀,将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肩上,手掌抚摸她的脊背,说了好些安抚的话。
他又低头轻吻她眼角流出的泪水,在她柔软的红唇上轻轻吸吮,待她冷静了许多之后,他捧着她的鹅蛋脸,深邃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姐姐,你有事情瞒着我吗?”
林绿萼摇了摇头,泪水潸然而下,红着眼眶说,“我……只是担心你。”
院里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他的部下急切地拍打房门,他轻咳了一声,“阿葛,进来吧。”
阿葛见房中还有一女子,拘谨地行了一礼,“公子!我去城南打听了,是南方的匪祸蔓延到京都来了!听闻是匪首莫建元在派人攻打城门!”
云水问:“他们有多少人?”他前些日子也听闻了南方闹匪祸的事,他询问林相可有派人去南方剿匪,林相说他早就禀告了皇上,然后又花了钱又出了力,可是官员克扣饷银,剿匪的事雷声大雨点小,一直没什么进展。未曾想,这些匪徒竟然胆大包天,胆敢攻打京都。
“不知道,我听阿鸿说,京都外有武器精良的武将,也有跟着闹事的流民,黑压压的一大片人,瞧着有好几万呢。”他虽着急向公子回禀,但心里还是放心的,“京都禁军有十万,他们虽不说不上训练有素,但抵御流民袭击还是绰绰有余。”
阿葛话音刚落,阿鸿跑进院子里,他满头大汗,“公子,大事不好了!禁卫军统领竟然命人打开城门,放匪徒们涌进了京城!”
林绿萼一下站起来,肚子撞在桌上,圆桌上的茶杯“乒呤乓啷”倒了一地,她捂着肚子疼痛地蹙紧眉头,怔怔地瞪着来人,“你说什么?”
云水慌忙扶住她,又看向阿鸿,“禁卫军统领彭安叛变了?”
阿鸿顿了顿,面色难堪地说:“我在城边听到,彭安呵斥守军开门,说是……林相的命令。”
林绿萼“啊”地一声轻呼,抱着肚子缓缓跪倒在地。
第113章 花败 去等待吗
“姐姐!”云水单膝跪在地上, 想要扶她起来,她却跪在地上浑身战栗,轻轻推了推他, “我腿上没力,起不来。”
她一只手撑在地上, 一只手搂着肚子,父亲想干什么?他想称帝吗?他为什么要隐瞒我和母亲,难道他想把云水杀了吗?
“姐姐,你别多想。”他用力将她抱起来放在塌上, 轻拍她的手安抚道, “你手心好凉,我命人给你煎药。”他想出去看看外面到底怎么了, 但见姐姐红唇失了血色,搂着肚子半晌不说话, 他担心她的身体,内心七上八下。
前院传来杂乱的人声, 林绿萼听到熟悉的女子声音, 她蹙着眉头,抬头看向来人。
“你果然在这儿。”严娉婷怀里抱着幼子, 温雪牵着三岁的赵铮跟在她身后跑进来。
严娉婷低叹了一声, 指着窗外黑漆漆的苍穹说, “京都真是变天了, 你瞧那空中的黑云, 竟将满月的光辉全挡住了。”
“今夜中秋,我在城南的寿康酒楼宴请宾客,听到城门的巨响,随着人群跑出酒楼查看, 其他人还慌乱着,但我经历过十年前的国破之日,听到那声音便知道不对劲,本来想趁乱返回显州,又听说南边已经沦陷了,我迅速回府收拾了金银细软,坐在马车里不知该去哪儿……正犹豫间,突见黑压压的一大群兵马从南门涌了进来,他们披坚执锐,直奔皇宫,沿街的百姓四散逃走,也不知被乱马踩死了多少……”
她望向身后的温雪,“我恰好看到在街上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跑的温雪,便让她来马车里躲藏。温雪告诉我,你们本在横河边上游玩,人群将你们冲散了,我想了想……”
严娉婷又看向云水,“我记得你借我赵氏商行的名义开了一家布庄,那布庄就在横河边上,林绿萼大着肚子,你肯定不能带她远走,所以我就带着温雪来这里寻你们。”
“谢谢你,娉婷。”林绿萼薄唇翕动,看了一眼还惊惶未定的温雪,她方才叫她先回相府,但人声鼎沸,温雪并没有听清她的呼喊,还在街上游荡着寻找他们。幸好温雪碰到了严娉婷,否则恐怕会死于乱军之手。
温雪目睹了守军收到命令开城门放乱军进城,部分守军因心中不甘,所以打开城门后,给乱军让道慢了一些,便被乱军随手挥舞刀剑屠杀。
她被满街的鲜血吓得魂飞魄散,在街上慌张地乱跑……此刻回到屋中看到贵妃,才终于回过神来,趴在床边哀哀地哭了起来。反倒是年幼的赵铮轻拍她的背,“温雪姑姑,别害怕。”
“你可别谢我,我权衡利弊之后,想着投奔你们最为安全,才会让侍从把马车驶来这儿。”
严娉婷瞥了云水一眼,凑到林绿萼耳边,用手捂着嘴低语,“我听说是你爹命人打开城门,放山匪们入京,我本来以为都城的守军如何也能将这些乌合之众挡于城外,敢情是你爹造反了啊……”
她拍了拍怀里哭闹的幼子,又问林绿萼,“你知道这事的来龙去脉吗?晏隽之知道吗?还是说只有我不知道。”
林绿萼手指攥紧成拳,“我不知道。”
严娉婷今夜本谈成了两个大买卖,正在欢喜的时候买家跑了,又目睹匪徒进城,温雪逃难……她心里百感交集,废话像决堤的洪水喷涌而出,“林相是打算称帝吧?”
她打量着两人低沉的面色,晒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林相就你一个女儿,他百年之后还是会将皇位传给你的孩子,到时也算是为晏氏的江山付出了血汗功劳啊。”
“诶,也不对,他才不惑之年,称帝之后保不准三宫六院,给你添几个弟弟妹妹也不在话下。想当年殷牧昭称帝的时候是三十五岁,林相如今也是正值壮年……”
“严娉婷。”云水看着面色苍白、垂头不语的姐姐,低斥道,“你别说话了。”
严娉婷很想对云水说,你父亲是皇帝,你妻子名正言顺的夫君也是皇帝,如今你老丈人也要变成皇帝了,真是造化弄人啊……她看着云水冷峻的面色,这话憋在嘴里,不敢说出口。
院外充斥着妇女的尖叫,孩童的啼哭和士兵沉闷的脚步声,劲风吹着院里的树叶簌簌作响。
“云水,我没事,你去外面看看吧。”林绿萼挤出一抹苦笑,“今夜事出突然,我们都很忧心,你出去查看一番,回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注意安全,最好不要接近林相。”
严娉婷说:“你去吧,我在这儿照顾她。”
“好。姐姐若是身子不适,便叫阿葛去寻大夫,布庄隔壁就是医馆。”云水定定地看着她,她轻轻地点头,“我没事,你去吧。”
云水走到布庄前院,点了几个身手敏捷的部下,随他一同去街上查看情况,若遇到有危险的百姓,能救则救。
云水离去后,严娉婷心里慌乱,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乱七八糟的话,诸如“林相登基后,你就是公主了,晏隽之从前朝太子变成本朝驸马,也不知该不该道贺。”
“你成为公主之后,能念着我们俩的交情,恢复我严国公府的声誉吗?殷牧昭将我父母批为乱臣贼子,我连灵牌都不敢为他们设……”
林绿萼松开紧咬的牙关,一把抓住严娉婷的手腕,“我肚子刚才撞到桌子了,方才还能忍受,此刻越来越痛,我会不会要生了?”
严娉婷和温雪都惊讶地看着她,同时问出:“要生了?”
林绿萼紧蹙着眉头,疼痛让她全身浮起薄汗,她感到下身湿热,伸手摸了一下挤在腿间的纱裙,摸到一片污秽。
“快快快!”严娉婷看到她手上的血,抱着怀中幼子站起来,对着院外的阿葛喊道,“你快去隔壁将大夫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