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3)
他不配。钟尔接得顺溜,语气隐约闪过一丝怨气,裴箴言来不及细品,便听她没心没肺地说了下去,不行我就要叫你宝贝,毕竟你是唯一一个对我有意思却没被我讨厌的人。
钟尔曾说过,谁喜欢她她就讨厌谁,她说自己是性单恋患者。
性单恋患者,不希望获得情感回应的人,否则就会停止喜欢对方,甚至对其产生厌恶。
不过她不讨厌裴箴言,因为裴箴言长得好看,她对他格外宽容。
裴箴言一直都不信她的鬼话连篇,他刚认识钟尔的时候她才15岁,但她已经无情践踏过不知道多少颗少男心。
什么性单恋患者,八成只是她为自己的渣找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罢了。
陆仅喜欢你,怎么没见你讨厌他?他忍不住又一次揭穿她。
钟尔眉头一挑,似乎听到了什么特别有意思的话,表情满是玩味和揶揄。
裴箴言被她看得浑身发毛,不禁怀疑自己刚才那话是不是醋味太重而不自知,让她看出了端倪。
不说我了。钟尔朝他扬了扬下巴,我怎么听我们班的人说,你和陆仅变成死对头,连话都不说了?
她离开初中的时候,裴箴言和陆仅虽然关系已经很微妙,但还不到绝交的地步。
还踏马不是你害的。裴箴言正要避重就轻,跟她澄清现在他和陆仅已经和好,却看见钟尔的视线越过他头顶,落到他身后某处。
裴箴言下意识也回头。
只见不远处,本该请了假的陆仅也出现在这里,目光锁定他们二人,正快步穿过食堂内拥挤的人群,直冲他们而来。
他的脸色很臭,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不是说今天不来学校了,要在家里陪陆小猫吗?
听说了钟尔转学来的消息所以八百里加急杀回学校吗?
在紧张什么,怕我对钟尔余情未了,又要跟你抢吗?
裴箴言好不容易重拾的掰弯陆仅的信心迅速枯萎,成为一蓬干草。
奢望罢了,撞南墙前的侥幸罢了。
三位传闻当事人汇集一堂,威力足以召唤神龙,现场变得非常躁动,目光所及都是好奇的打探,听力范围内都是兴奋的窃窃私语。
陆仅视若无睹,充耳不闻,疾风似的走到,他是一路赶过来的,这会气息粗重,他在俩人面前停下,来不及调整呼吸,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的目光在裴箴言脸上重重扫过,而后一把扣住钟尔的手臂把她从座位上拉了起来,说了句钟尔,你跟我过来。
慷慨地给吃瓜群众再贡献一桩茶余饭后的八卦谈资。
留下裴箴言一个人待在原地,看着俩人拉拉扯扯远去的背影,更多的是一种被宿命控制的无能为力感。
时过境迁,他喜欢的人从张扬的女孩换成内敛的男孩,但是不管他喜欢谁,好像都无法改变他是三个人之中多余的那一个。
第58章
陆仅拉钟尔手臂的手很用力,走路步伐也快,根本没顾忌女生的感受,钟尔很勉强才能跟上,不满地在后面发起了抗议:痛痛痛痛痛,放开我,陆仅!
陆仅置若罔闻,拉着她来到食堂出口之外才停下来,寻找适合说话的地方。
午饭时间哪哪都有人,而且纷纷朝他们行注目礼,包括几个过路的老师,看到男女生拉扯在一起,眉头都皱起来了,只是因为不是自己班学生才没有上前多管闲事。
这种境遇下,钟尔变得看热闹不嫌事大,悠哉悠哉道:除非你想跟我传绯闻,我是不介意啦,反正我待几天就走。
陆仅终于感到不妥,将她松开。
女生细白的手臂上一圈红白交加的指印,她甩着手,冲他怒目而视:两年不见,你就这么对一个曾经让你渣过的人?
本来陆仅看到她手臂上自己的杰作还有点抱歉,结果她哪壶不提哪壶,他一句都到喉咙口了的道歉直接咽下,扭头往体育场方向走去。
闷葫芦,没劲。钟尔撇撇嘴,跟上。
操场够大,这会没什么人,才五月初,但夏日的气息已经很浓厚,阳光明晃晃地直射下来,梧桐上有只蝉叫得声嘶力竭,它来得太早了,没有同伙应和它,听起来有点孤单。
走到清净点的地方,陆仅停下脚步,第一句话不是问钟尔为什么会出现在明辉,他一般是不看班群的,直到中午无意间在首页看到钟尔的名字出现在了班级群下,他迷惑地点进去,惊愕地发现此钟尔还真就是彼钟尔,上课期间班级群里一般不怎么聊天,他很快爬完了楼,知道钟尔居然转到他们班来了。
他也没问钟尔的反正我待几天就走是什么意思,虽然他注意到了这句话,于情于理都该关心一句。
因为他现在只关心一个问题:你跟裴箴言说什么了?
他知道,钟尔这个人虽然顽劣任性,其实内心是有分寸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但他承受不起任何意外,第一时间赶到学校,见到钟尔第一面,就看到她对着裴箴言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在知道内情的人看来那跟明说都没有两样,简直教他心惊肉跳。
忘了,我想想。两年没见居然一点寒暄都没有,钟尔让他气笑了,她往树干上一靠,无所畏惧地顶着陆仅的视线,吊足了他的胃口,直到觉得再演下去他就该发飙了,才说,哦想起来了,你来的还真及时,我们正好在讨论我的性单恋症状,箴言问我,为什么你喜欢我,我却没有讨厌你。
我前脚跟他说了,他是唯一一个喜欢过我却没被我讨厌的人。她做出个苦恼的表情,这让我怎么回答?
钟尔擅长文字游戏,喜欢操控人心,尤其到了新环境,处于适应过程中,她的情况会更加严重,她今天一天都处在真假掺半的状态中,包括她赢得全班好感的自我介绍,包括给八班的投名状弃暗投明,包括告诉陆仅她和裴箴言聊的什么却没有实话说她已经扯开了话题。
唯独跟裴箴言说的那句毕竟你是唯一一个对我有意思却没被我讨厌的人,没掺半点水分。
裴箴言真的是目前为止唯一的一个。
*
童年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都是无忧无虑的,这个大部分不包括陆仅。
同龄的孩子满脑子惦记的是吃和玩,但他很早就记事并懂事了。
他知道爸爸嫉妒叔叔,因为叔叔的事业越做越大,远远把他们家甩在了后面。
知道爷爷奶奶为叔叔深感骄傲,在两个儿子之间,明显偏心叔叔家。
知道爸爸在外装得兄友弟恭,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文质彬彬的好男人。
知道爸爸回家拿妈妈撒气,有的时候也拿他撒气,爸爸会拿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甚至没事找事地为难他。
知道妈妈总是偷偷哭,却不让任何人知道自己过得不好,她是不顾父母反对远嫁来锦城的,嫁给大学时期的男朋友,本以为找到真爱,没想到遇人不淑。
但他不知道,爸爸动辄对他的恶劣态度,还有爷爷奶奶偏心堂弟陆沅,并不代表他不够好。
他不知道,他也值得被爱。
他和同龄的那些天真无邪的小朋友格格不入。
他总是很孤独。
不是没有人试图靠近他,但用不了几次,他们就会被他冷冰冰的态度逼退,从而对他敬而远之。
他进幼儿园一年,没能交到一个朋友,他是幼儿园里的异类,老师找他妈妈谈过好几次,都说他性格孤僻,不善交际,极为不合群。
陆凝霜忧心忡忡,却不知如何打开他的心扉。
他升入中班的时候,幼儿园迎来一批新的小朋友。
课间,他照例一个人待着,看着别的同学成群结队玩游戏打闹。
小班有个非常漂亮的男孩子,第一天到校就获得了大家的喜欢,不只是同班同学,连中班大班的人都跑去跟他玩。
交朋友对他来说似乎像呼吸一样简单。
这是陆仅永远学不会的神奇技能。
他们两个人,一个形单影只,一个众星拱月;一个阴郁沉闷,一个阳光开朗;一个在冰冷世故的环境中长大,一个被全家人的宠爱浸泡。
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热闹与他无关,陆仅垂下眸,打算回教室。
漂亮小男孩却发现了他,眼睛一亮,撇下玩伴冲他跑过来。
他笑得可真好看,大眼睛弯成两道弯弯的桥:我叫裴箴言,你叫什么?
陆仅抿紧嘴唇,他长期的孤僻已经成了习惯。
在这样明亮坦荡的人面前,他自惭形秽。
他命令自己不去看那双笑盈盈的眼睛,绕过裴箴言回了教室。
背后的裴箴言没有叫住他。
就这样吧。
裴箴言也会像所有别人一样,吃一两次憋,就会放弃他。
从来没有人例外。
可他没想到,第二天裴箴言看到他还是来找他了,毫无嫌隙:你是不是叫陆仅?
陆仅沉默一会,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
裴箴言的眼睛又弯起来了:你猜我怎么知道的?
一句嗯已经是陆仅面对一个不熟的人最大的突破,再多的,他一时给不了。
所以他沉默以对,走开了。
裴箴言一次不放弃,两次总该放弃了。
中班和小班楼层不同,平时午睡和吃饭也都在教室进行,陆仅又很少出教室,他们的见面机会并不多。
再下一次见面,又隔了两天。
俩人对视的下一秒,陆仅就挪开了视线。他猜裴箴言不会再想理他了,有那么多朋友的人,怎么可能稀罕他。
可他没想到。
陆仅!裴箴言兴奋地叫着他的名字追了上来。
他都不会生气的吗?陆仅不解地想。
裴箴言就跟完全不记得那两次热脸贴冷屁股似的,急切地对他说:我要给你个东西,你等我一下。
说完撒腿往教室方向跑,跑着跑着还回头提醒他:你等我啊!我很快就回来!
心底的小小骄傲在催促陆仅离开,但他的脚步被一股神奇的力量定在了原地,无法动弹分毫。
忐忑不安的三五分钟的等待过后,裴箴言重新出现在他视线范围内。
裴箴言递给他一幅画,昨天画画课上画的。
歪歪扭扭的一个圆,用蜡笔涂了好几种颜色,圆下连着同样歪歪斜斜的两竖。
这个四不像的玩意,裴箴言说那是自己画的陆仅。
送给你。
说着自顾自塞到了陆仅手中。
陆仅的书包太小,没法在不折叠的情况下放下画,放学后他只能拿在手上带回家。
今天画画啦?陆凝霜来接的他,画的什么呀?
接过画,陆凝霜愣了一下,陆仅已经中班,画画不该是这个水平,不过她随即还是夸陆仅:颜色搭配很漂亮。
像我吗?陆仅问。
陆凝霜昧着良心说,像。
回到家,陆仅把画收进了抽屉,思考给裴箴言回什么礼。
他只是不善交际,但礼尚往来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第二天他带了一辆汽车模型去学校,但真的见到裴箴言了,他却不知道如何迈出那一步。
他看起来依然冷淡。
但裴箴言从不介意他的冷淡,每一次见到他总是热情洋溢地和他打招呼,不管之前在干什么,不管身边围绕着多少朋友,都会第一时间抛下一切跑向他。
陆仅!
除了陆凝霜,陆仅从未被人这般毫不犹豫地选择,毫无理由地偏袒。
渐渐地,陆仅默认身边多个人。
裴箴言是那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人,给他一寸他就敢进一尺,他越来越多地出现在陆仅周围,到后来干脆频繁出入中(3)班,毕竟还小,他又能说会道,老师也都纵着他,任由他跑到中(3)班吃饭睡午觉,上课都得花一番力气,连哄带骗才肯回小班。
谁能拒绝这样一个小甜心,更何况是没体会过热闹滋味的陆仅,对上裴箴言,无异于虾兵蟹将对上千年老妖,纯情少女对上风月老手。
根本就没有他招架的余地,节节败退,寸寸失守。
陆仅开始和裴箴言说话,从惜字如金,慢慢有来有往;把自己也很喜欢吃的东西留给裴箴言;偶尔裴箴言中午玩疯了,睡午觉会迟到,陆仅自觉空着半张床等他。
一个爽朗的晴天下午,裴箴言睡过午觉赖在中(3)班怎么都不肯走,小(1)班的老师三催四请过后实在没办法,只得让他留在中班上一节课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