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

  他并不感到意外。
  他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所以他甚至都懒得浪费精力和戴维尔王争辩,但是,他也毫不掩饰他眼中的讥讽之色。
  我知道了。
  少年回答,神色毫不在意。
  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说完,他也懒得等戴维尔王回答,甚至连敷衍性的行礼都懒得做,径直转身要走。
  他觉得,与其浪费时间和这个男人啰嗦,他还不如和弥亚多待会儿。
  萨尔狄斯。
  没走两步,他就被叫住。
  你身为王子,确实不该频繁地出入王宫,以后你离开王宫,必须得到我的允许。
  萨尔狄斯没有转回身,就这么无礼地背对着戴维尔王。
  为什么?
  他语气冷淡地问道。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还有,以后不要再去找少祭,如果你需要玩伴,我会为你挑选几个贵族子弟。
  不需要。
  少年语气依然很淡,可他垂在身侧的手已用力攥紧。
  萨尔狄斯,你必须明白,你不能和少祭走得太近。
  黑发的王者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散发出无形的威严。
  当他炯然有神的目光注视着一个人时,就会带给人强大的压迫感。
  他是波多雅斯的王,他的话语不容置疑。
  和大祭司最亲密的人,只能是王。
  和少祭最亲密的人,只能是王太子不能是你。
  就在最后一句话落下的瞬间,一直背对着戴维尔王的萨尔狄斯突然猛地回头。
  他的眼瞬间盯向戴维尔王。
  那是危险得让人心惊胆战的一眼。
  从少年眼底迸出的渗人至极的凶光竟是令戴维尔王都下意识目光一凝。
  他不由得顿了一下,当他想要再仔细去看时,萨尔狄斯已经再次转过脸去,不再看他。
  我知道了。
  少年的语气听起来很冷静,只是他身侧狠狠攥紧的手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陛下,请问,我今天能亲口去向他道别吗?
  戴维尔王沉默数秒,说:你去吧。
  强忍住心底汹涌而出的戾气,萨尔狄斯头也不回地离去。
  愤怒和不甘在他心底翻腾着,他的手攥得很紧,指甲刺入掌心,只有这种疼痛才能让他保持清醒。
  当那个男人说出最后那句话的时候,他根本遏制不住自己心底对那个男人涌出的杀意。
  特勒亚也好,现在这个男人也好,为什么这些人总是那么轻易地想要夺走他最珍视的东西?!
  萨尔狄斯咬紧牙、握紧拳头。
  他依然不够强大。
  他依然弱小得守住不住他最重要的东西!
  带着一身阴郁的气息来到了少祭所,萨尔狄斯一抬眼,就看到了坐在水池的石凳上的弥亚。
  少年坐在喷泉边,细细的水幕从他身侧洒落。
  他举着右手,站在他身边的白月幼鹿正低着头,开心地在少年手心舔舐着甜滋滋的蜜糖。
  大概因为手心被舔得很痒,少年笑得很开心。
  细碎的水珠折射的光映在少年还带着稚气的颊上,少年的笑脸就如同黎明时分在海面上掠过的微风。
  只要看着,就会让人的心情一点点变得平静。
  听到脚步声时,正用蜜糖逗弄着小鹿的弥亚回头。
  看到萨尔狄斯后,他对萨尔狄斯露出明亮的笑容。
  萨呃?
  走近的萨尔狄斯突然俯身,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弥亚。
  他低下头,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入弥亚的颈窝中。
  萨尔狄斯?
  是他的。
  他怀中的这个人是属于他的!
  任何人都别想将其从自己身边夺走!
  第62章
  白月幼鹿是大祭司伊缇特从将军府邸中带到海神殿来的,来了之后就在这里待下了,看起来挺喜欢这里。
  而且能一直待在弥亚身边,它似乎也很开心,就是还是老样子,喜欢叼嫩叶花草给弥亚吃。
  弥亚想了想,试着喂了它一点蜂蜜,以前只把嫩叶和莲花当美食的幼鹿在第一次尝到蜂蜜的滋味后惊为天人,天天腻在弥亚身边找他讨糖吃。
  这一天,弥亚正坐在喷泉池边,拿蜜糖逗幼鹿逗得开心,转头见到萨尔狄斯来了,正想笑着跟他说小鹿的事情。
  可还没开口,萨尔狄斯突然快步走到他跟前,俯身,双手用力地抱住了他。
  完全没反应过来的弥亚被紧紧抱住,只能在萨尔狄斯侧肩露出上半边脸。
  他湛蓝色的眼在茫然中轻轻地眨了一下。
  萨尔狄斯?
  萨尔狄斯抱得很紧,低着头,脸深深地埋在弥亚的侧颈中。
  听到弥亚叫他的名字,他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从侧颈传来,闷闷的,像个受了极大的委屈的孩子。
  怎么了?
  抱着他的少年没有吭声,只是越发用力地抱紧他。
  少年似乎是在害怕着什么,像是在担心一松手,弥亚就会从自己怀中消失。
  弥亚没有继续问下去,他抬起手,轻轻地摸了一下萨尔狄斯的后脑。
  没人说话,庭院里很安静,只能听见旁边喷泉浅浅的流水声。
  但是,有人不,是有鹿不乐意了。
  它正和小伙伴玩得开心,结果突然有个讨厌的家伙跑过来挡在它和小伙伴之间,害得它糖糖都舔不到了。
  它呦的叫了一声,奶凶奶凶的,然后吭哧一口咬住萨尔狄斯的衣角,吃出吃奶的力气想要把他从小伙伴身边拽开。
  拽了一下、又拽了一下。
  还是没拽动。
  小鹿很气,但是又没辙,它漆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下,然后将小脑袋往两人之间一拱,硬生生挤到两人之间。
  弥亚:
  萨尔狄斯:
  一瞬间,什么样的气氛都被这只鹿闹腾得没有了。
  萨尔狄斯没好气地攥住幼鹿刚长一丢丢的小鹿角,把它的脑袋给掰到了一边,一把推了出去。
  被赶走的白月幼鹿气鼓鼓地跪在池水边,琢磨着自己的角角到底什么时候能长大长粗到可以打走坏人的程度。
  弥亚。
  嗯?
  我大概有十几天暂时不能和你见面了。
  哦。
  等我。
  好。
  金发的少年什么都没说。
  蓝眸的少年也什么都没问。
  他们就这么肩并肩地坐在石凳上,听着旁边喷泉的流水声,笑着说话,一切都仿佛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唯一的不同或许就是多了一只火红幼鹿在旁边转悠来转悠去,一会儿用脑袋拱一拱弥亚,嘤嘤地撒会儿娇,一会儿冲着萨尔狄斯不高兴地呦的叫一声。
  时间过得飞快,明明还没过多久,可是太阳已经落下了地平线。
  起身,萨尔狄斯抬头注视着天边的晚霞。
  霞光是火红的,像是燃烧的火焰,可是落入少年的眼底却透出一分冷意。
  他转回头,看着弥亚时,眼底就变得柔和起来。
  不会太久,我很快就会去见你。
  金发的少年笑着说,霞光映在他的脸上,让少年俊美的脸越发灼灼然的夺目。
  嗯。
  在送走萨尔狄斯之后,弥亚径直去找了他的老师。
  大祭司伊缇特沉吟稍许,说:应该是戴维尔王的命令,不准他再来海神殿见你。
  为什么?
  因为你是少祭,是未来的大祭司,在未来地位仅次于王的存在。伊缇特说,身为王子,却与身份特殊的你私交过密,你觉得会不会引起某些人的警觉?
  那如果是我要求和他见面呢?
  你对他的维护,只会给他带来更多的麻烦。
  而且也不只因为你,还有纳迪亚。纳迪亚声名赫赫,凭其的战绩和能力,是最有可能继承特勒亚将军成为下任剑之骑士团的统帅的人。在旁人眼中,他教导王子武艺,说明他与王子的关系非常亲密。
  大祭司懒洋洋地靠在软垫上,以惯用的慵懒语气继续说下去。
  拥有王室血脉的王子,同时与少祭、即将成为将军的骑士长关系亲密,几乎每天都待在一起,其中还包括我这个将军呵,这件事不过是个导火索而已。
  他低低地啧了一声:就算没有这次,他迟早也会被禁止与你来往。
  弥亚沉默数秒,说:他说很快就会来见我。
  大概只是哄你。
  虽然平常在戴维尔王的面前行为举止都颇为放肆,但是伊缇特非常了解戴维尔王的性格。
  只要是那人决定的事情,就绝不会轻易更改。
  王说出口的话,不容置疑。
  不,他会做到的。
  伊缇特抬手,叩,手指熟练地敲了一下弥亚的额头。
  小家伙,你居然为了别人顶撞你的老师。
  摸着额头的少年虽然没说话,但是不服气地看着伊缇特的目光中流露出我本来就和他关系更好一些这样的情绪来。
  伊缇特被气笑了。
  行,那我就等着看,看他怎么改变王令。
  在几乎是四面遇敌而自身没有任何势力的状况下,那位年轻的王子到底打算用什么办法来打破如今的困境呢?
  伊缇特托着下巴,虽然因为自家小弟子这么维护对方而有些不爽,但是心底也忍不住生出几分兴趣。
  嗯,他绝对不是抱着幸灾乐祸看别人好戏的念头。
  绝对不是。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十多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凡是王宫中发生的事情,都会被旁人密切地关注着。
  很快,众人就得知了戴维尔王强行终止了那次袭击事件的调查,同时,也分别把王太子和第三王子召去说话的事情。
  萨尔狄斯王子遇袭的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
  而且,从这之后,萨尔狄斯就再也没有前往海神殿,再也不曾和那位新任的少祭见面。
  这是一个很明显的信号。
  戴维尔王虽然因为爱屋及乌对第三王子有几分偏爱,但是绝不容许他动摇王太子的地位。
  有人惋惜,有人放下心来,更有人继续暗中观察着。
  但是无论如何,之前一度有暗浪起伏的王城重新平静了下来。
  而此时此刻,不管文官们私下怎么想,有没有做什么小动作,武将们的注意力已经完全放在另外的事情上。
  一件对他们来说很重要的事情。
  两年一次的竞技赛到了。
  这个展现波多雅斯的未来的盛会。
  波多雅斯的未来,就是这个国家的少年们。
  少年们的强大,象征着这个国家未来的强盛。
  二十多年前,戴维尔王改革军制时建立了少年训练营,后来又发起竞技赛。到如今,一共已经举行了十多届。
  初时还被许多人反对,说是浪费精力和财物,是戴维尔王一力坚持,才建了起来。
  二十多年过去了,如今波多雅斯的武将大多都是从少年训练营中走出来的,当初也曾上过竞技赛。
  每一届在竞技赛中取得好名次的少年们都可以直接以低阶武职进入军队,不用从士兵做起。本身的强大,加上好的起点,更多的资源,自然能在军队中占有一席之地。
  而且,凡是从少年训练营走出来的武将,不仅都是有本事的人,而且都对王和国家非常忠诚。
  戴维尔王的远见由此可见一斑。
  弥亚跟着大祭司来到少年训练营中的那个竞技场。
  不,应该说,是安提斯特将军护送少祭过来。
  毕竟大祭司只会出现在重要的祭祀仪式上,不会参与这种事情。
  弥亚对这个训练营已经很熟悉了,不过,来这里的竞技场还是头一回。
  这座小型竞技场是一个半月形的建筑物,中间的场地是半圆形的,看台环绕着场地半圆的那一侧呈现一个弧度。
  看台从前往后,高度由低到高。
  最前面的那一排,正中间的位置,黑发的王者已经大马金刀地坐在了那里。
  这里是他当初力排众议一手建立起来的地方,只要没有出去征战,每一届竞技赛戴维尔王都会亲自观看。
  弥亚被领过去,坐在戴维尔王的右侧。
  戴维尔王正在和坐在他左边的人说话,那是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面容和王很相似,但是眉眼中却给人一种温厚的感觉。
  弥亚想,这人应该就是王太子帕斯特。
  王太子的身边,坐着一名头发虽然已经斑白但是依然身型高大硬朗、神色刚毅的老人。哪怕是坐着,老人的背也挺得笔直,双手稳稳地放在膝上,一看就知道是极其自律的人。
  就算已离开战场多年,老人的身材依然结实健壮,肃冷的眉宇间隐隐散发出杀伐之气,让人望之生畏。
  弥亚刚刚收回目光,戴维尔王已经转过头来。
  他明亮的双眸打量了眼前的少年一会儿,然后对其露出温和的笑容。
  他说:当初把你从河中拉起来的时候,我还真没想到,那个孩子将是未来的大祭司。
  其实我也没想到。
  弥亚很诚实地回答。
  黑发王者哈哈大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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