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

  “首航的飞机,都要过水门的。”谢忱往窗外看去,视线稍微往下瞟……这欲盖弥彰的毯子啊。
  柯余声继续把脸怼到小窗玻璃上,又怕挡了二位谢先生视线,稍往后错错身子。
  凤凰号终于平稳落地。
  飞机仍在滑行,渐渐滑入跑道,拐个弯。跑道两旁候着一大帮守着□□短炮的人,还有两辆闪着灯的消防车。
  水流猛然喷出数十米高,形成一道绚丽的拱形水门。水雾被微风吹散,打在凤凰号火红的机身上,为跨海而来的凤凰号接风洗尘。
  “如果是晴天,应该能看到彩虹吧……”柯余声喃喃自语。这可真是千载难逢的仪式,隔着布满水珠的窗户,玻璃内外,映着闪光灯的光芒,有种虚幻世界的错觉。
  抵达东京,正好是下午。
  他们是中转联程,也不用取行李,就在机场走走,休息活动。
  果然到了另一个国家,眼前耳边都格外不同。不再熟悉的世界让柯余声有点不习惯。好奇归好奇,他行为举止都拘谨不少,生怕说错什么做错什么被抓走似的。
  而且……这里还不是用英语的国家,这几个人对日语那才是真的一窍不通。
  就算是英语吧,谢忱的英语,顶多给外国人指指路;谢尽华倒是为了扮演商务精英苦学过一阵口语,阅读的底子也在那;柯余声会点计算机的英语,看代码阅读原版手册可以,说就不一定了,那是真的塑料口语,谢忱都能笑得前仰后合摔个大马趴。
  还好,日语和中文有那么点像,这地方又是交通枢纽,三个人半看半猜,体验了机场里的互动项目,在特产店里晃悠得挺开心,在露台远远地看了几乎看不到的富士山,以及繁华的东京。
  既然是中转,到底也没买太多,也就尝了尝和果子,消磨消磨时间。谢忱多买了一小盒白色恋人的巧克力饼干,拿好看的口袋装上,自然是要给老婆带点特产。
  这里不用科学上网。柯余声利用机场wifi,默默体验了一把不用搭□□的网上冲浪,又没忍住,戳开扫描器,偷偷检查起公共网络的安全性,被老父亲谢忱揪住。
  “咱们出来玩儿,别总看手机。你冷落谁都不该冷落他不是?”
  柯余声点头如小鸡啄米,干脆利落地锁了屏幕,跟着谢尽华继续秀恩爱。谢忱又气又笑。
  晚饭的时候,他们品尝一番鳗鱼饭、乌冬面、天妇罗,过后上了一架大飞机,准备开始长达十二小时的飞行。
  “这时间真久。”谢忱感慨着,想了想那时还病着的妻子也坐了这么久飞机,甚至更久,心中酸溜溜的。
  夜航与白日又不太一样。机翼上的灯光,闪烁得颇有节奏感,将窗边的人也照得一闪一闪。
  柯余声扒着窗户看夜景,又兴奋好久,也不知道是怎么从电路图似的城市夜景中看出花儿来的。
  在深夜里看不出高度,具象的存在幻化为无止境的抽象。俯视着流动的光,干净,流畅,仿佛是脑海中源源不断的电流。抬头,是璀璨星河与宁静的弯月。
  时动时静,俯仰之间,天地浩大。
  谢尽华揉揉眉心,还不太困,但呆着又没什么趣味,就打开头顶的灯,摸出前头的杂志翻看。
  这一翻,还真翻出花儿来了——大漆板上的一朵金花儿。
  这是“大国传承”的系列主题文章,题目叫《燕京八绝:金漆镶嵌》。
  “这个作者好年轻,也就二十多吧?看起来就是闷葫芦。溪钟,名字也好听。”柯余声总算看尽兴了,转过头看向谢尽华手中的杂志,一眼相中了那个作者的高清照片,随口夸起来,似乎是想讨点儿酸的。
  谢尽华不为所动,粗略扫了几行眼前的文字,文辞朴实,却有种天然的美感。照片上,古人的作品与作者的作品,在他看起来平分秋色,都是复杂高级的工艺品。
  “眼神很干净,手艺也不错。是个很称职的匠人。”
  谢尽华的目光忽然集中在作者的脖子上。
  那是一个小葫芦,用红线拴着,似乎打着双八字结,被那白得发透的脖子衬得倍儿精致。
  谢尽华不由得掏出自己的手机——底下拴着那个小葫芦挂坠,怎么看怎么像作者同款。
  不过葫芦这东西是很常见的,文玩挂件,特别是爱好传统的手艺人,也许只是巧合。
  这家伙真是的,不肯让别人的东西贴身,只许拿葫芦当挂件。年纪不大,醋坛子倒大。
  知道对方所想,柯余声弱弱抬抬脚,想起先前过安检仪器滴滴滴,又被人摸了个遍的尴尬。
  同样是护身符,为啥自己就要遭这苦?还差点被当成藏了利器在身……哼,我要是想劫机,才不会使用这种暴力手段,直接干翻系统才是吾辈楷模……咳,不行,不能犯法。
  “早点准备休息吧。坐这么长时间,耗费精力体力。”站起来活动过一回,仨人都坐得有些疲劳,眼看着时间晚了,谢尽华把洗漱用品拿出来,还备着便携的漱口水。他们逐个去了盥洗室,回来盖上毯子,该纠缠的纠缠,该睡觉的闭眼。
  飞机上的夜晚并不长,甚至很快天就亮了——但这觉断断续续的,难受得要命。
  柯余声迷迷糊糊一睁眼,天还黑的,看一眼表,才睡一个小时。他默默盯着黑漆漆,映着荧光的,谢先生柔和的面部轮廓,喝口水润润嗓子,又幽怨地闭上眼睛。
  座位果然太窄,还被安全带绑着,在飞机上睡觉真难受,回来的时候升个舱吧,不差钱!
  柯余声摸到谢尽华的手,指尖慢慢缠上,试探似的。再醒来,又是一小时后,天边蒙蒙亮。
  柯余声眯缝着眼睛,忍不住又瞟向谢尽华,发现他低垂着眼睛,没睡,似乎在思考什么。
  他干脆转头过来,脑袋往人肩膀靠。
  “醒了?”意识到身旁人的动作,谢尽华眨了眨眼,还噙着清晨才有的磁性沙哑。
  “困,睡不好。”
  谢尽华没说话,伸手给肩膀上的二狗子似的粘人家伙顺毛。
  我陪你。
  柯余声还是很擅长读取他肢体语言的,唇角弯弯,十分享受地合上眼睛,感受着在逼仄的机舱内,近在咫尺的安心。不一会儿……呼噜呼噜。
  睫毛长长的,头发也恢复了翘翘的模样,最近脸上好像还出现了婴儿肥,向下看,手指轻扣在指缝间——他安静的睡颜能看上千遍万遍,那种温和与放松的姿态,让人想欺负得很,又不得不按捺住坏心思,让这模样留得久些,甜些,像是永远不会融化的奶味冰激凌。
  他真的成为了某人的软肋。会一直这样下去的吧?闯进人心门的小坏蛋。
  远方的朝阳斜斜升起,漫天的霞光笼罩了整个飞机。拉了半扇的小窗外,云层上泼洒着灿耀的金,跃动着蓬勃生气。
  那偏浅的发丝也镶了红,嵌了金,光芒照在他脸上,连细细的绒毛都蒙胧地勾勒出来。
  天光大亮。
  飞机上开始供应餐食……如果不论时差,大概是早餐吧。
  难以形容的香气丝丝缕缕地钻进干燥麻木的鼻腔。
  谢尽华单手放下小桌板,向帮忙递过来两份餐食的谢忱点头致谢,拍拍肩膀上快要流出哈喇子的人,“余声,起来了。”
  “再睡会儿……”柯余声拱拱身子,想和往常似的耍赖,突然觉得腰和腿都有点紧,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才意识到这是在飞机上。他醒醒神,用力伸了伸胳膊,揉揉眼角,笑眯眯的,“早安,谢先生,很高兴又见到你。”
  “怎么,刚刚没梦见我?”
  柯余声撇着嘴,没说话,别别扭扭地把餐盒拿过来,打开里面的饮用水喝了一口,声音才不再那么干。
  “梦到了,梦到你抱着猫咖的橘猫,好嫉妒。”
  “相比猫,我或许更喜欢大型犬。”谢尽华轻轻托着柯余声的下巴,一探脑袋,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特别是,叫余声的那只。”
  “汪!”
  谢忱在最外头弓着身狼吞虎咽,试图挡住一切可疑的视线。
  之后的飞行依旧顺利,中间又提供一回正餐。最终,承载了二百来号人的b777-300平稳落地。
  回到地面的感觉真好。
  拿着飞机上填的单子入镜,让他们想起了被签证官支配的恐惧。本来人就多,估计还要问问题,查行李,谢忱头都大了。
  好在三个人指手画脚解释半天,海关小姐姐也没理由拦,就放他们入了境。
  乌央乌央的人群中,谢忱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轮椅上举着牌子的江珈珞。
  那抹魂牵梦萦的倩影——
  喧嚣繁忙的机场中,似乎只剩下两个人。一条红线将他们紧紧连在一起。
  “你怎么……来了?”谢忱有些吞吞吐吐的,“你身体还没好,叫你哥找人接就好了……”
  “他们也来了,没事,难得能接机,我也想第一时间见到你们。”
  眼前的江珈珞比视频中看起来更精干,更落落大方。这次的她戴上了眼镜,有种知书达理的气度。
  谢尽华拉着柯余声紧赶几步,追上拉着箱子跑得飞快的谢忱。
  “尽华,好久不见。还有……小柯是吧,很高兴见到你!”江珈珞笑眯眯地点点头,栗色的发丝飘得十分轻盈。
  她向柯余声伸出手,柯余声连忙和她握了个手,乖巧地问好:“珞姐好!很高兴见到您!您看起来精神很好呢!”
  “是哦,听说你们要来,我都有好好休息,想以最好的精神面貌迎接呢。”江珈珞笑逐颜开,忽而回身,向走过来的一对中年夫妻说道,“哥,嫂子,我简单介绍一下?”
  中年男人又高又瘦,一身灰色西装几乎不带褶,方正的脸,凌厉的眉,整个人古板严肃得很,声音也冷得很。他以几乎恒定的角度与速度摇了几下头道:“路上说。先上车去吃饭。”
  他身边的女性面色白皙,鼻梁高挺,嘴唇丰满,颇有混血儿的韵味,她身材微微发福,穿着毛绒绒的长款橙色羽绒服,倒衬得她更亲切温暖,与那西装革履的男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咳,江哥还亲自开车来啊。”谢忱揉揉鼻子,“麻烦你了。”
  “一家人,珈珞的事。美音,帮忙推珈珞。”男人高冷地转过去带路,没有表情,像是块石头。
  “没事,不麻烦你们,我来推吧!”谢忱忽地放下箱子,抓紧一切和妻子沟通交流的机会。
  谢尽华看看孤独的箱子,叹口气,把箱子一手一个拉过来。
  柯余声怎么能坐视不管呢?他赶紧伸手,和谢尽华并排横行霸道,合伙拉中间的箱子。他想说点什么,但那中年男人的冷酷气场,外加陌生的环境,都强行压下了他的悸动。
  怎么觉得他比忱叔还可怕,他和珞姐真的是兄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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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文涉及到的航空内容仅供参考,根据一些历史评价加工。包括这种国际线的供餐时间及类型,貌似是根据降落地时间提供,具体由于特殊时期航线取消找参考就有点脑壳疼。后续境外发生的事情,纯属艺术加工,走个大概流程。
  (这几章好拖啊……往后会加快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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