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阿容手疾眼快,舒展双臂,凌空伸手接住了我的手机,好像篮球运动员在接队友的妙传。然后他回头兴奋地对我说:“yeah!我接住啦!手机没事!”
  随即他看见我以一个类似五体投地的姿势趴在地上,忍不住就笑了。又意识到不妥,赶紧过来扶我:“你没事吧?你还好吧?”
  我假装若无其事,实则狼狈不堪地站起来。阿容把手机递给我,忍笑忍到不敢看我。我瞪着他:“喂!你要不要这么开心!”
  他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可是你真的……你为什么会这么卡通。”
  我又气又笑,心里彻底放弃了对林雪儿东施效颦的计划。我得承认,我真没这天赋。人家做出来是偶像剧,到我这儿成了恶搞爆笑剧。
  我只能安慰自己:不管怎样,阿容笑成这样,我这也算是成功地“讨了他的欢心”。
  随着天气渐热,乐队的工作机会也稍微多了些。他们又要给我分成。我吓了一跳,心想他们本来就钱少,我怎能再雁过拔毛?我郑重地说:“我联系的新工作,我可以分成。你们自己联系的工作跟我没有关系,我不能分成。”
  小熊说:“茜茜,你要是不拿,那就把我们当外人了。你还给乐队买了那么多设备呢。”
  “贝斯不算。我是跟你换着用的。那几个镲片是我顺手买的。你还教我弹贝斯了呢。”
  阿容诧异地问:“那贝斯是你买的?我怎么不知道?你花了多少钱?”
  我看他又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也有点来气,故意呛他:“干嘛?我自己的贝斯,我愿意给谁用就给谁用。知道你看不起我,不敢给你买任何东西。”
  他一愣:“我没有。”
  突然间我就真的有点委屈,觉得他这么多天对我不冷不热的,还不如小熊他们把我当自己人。我工作很忙,总是拼命挤出时间想多跟他在一起。就像今天,本来明天我就要出差,一堆事情要准备。可我还是来排练室见他,只为了排练完让他可以送我回家,我们可以单独相处几分钟。
  可是我费尽心思讨好也没有用。他对我不远不近,连吃一顿饭都要与我划清界限。也许,他终归不是我的梦里人。我冷冷地对他说:“阿容,如果你不欢迎我,你就对我直说。我以后不来了就是。”
  他连忙说:“你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熊在一边说:“茜茜,你说到哪儿去啦。阿容就是问问设备。男人嘛,见了装备就要问价。这么着,让他给你唱首歌赔罪好不好?阿容,咱们给茜茜唱一个好玩的——就前阵子你刚写的那首《外卖之歌》。”
  阿容赶紧点头,拨动琴旋,花岗岩开始敲鼓。三个人面带微笑为我单独演出。一阵熟悉的前奏过后,阿容开口唱道:
  每天你都会面对很多誓言
  是真是假无从分辨
  但我的承诺与众不同
  我将它写进你与我的开机条款
  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
  台风暴雪酷暑或是严寒
  马路拥堵到怀疑人生
  电梯坏了可你住在18层
  不管你要的是纪念日的浪漫
  或是午夜时心血来潮的温暖
  清凉的火热的温馨的华丽的
  我都永远不辜负你的期盼
  我不是超级英雄也不是环球总裁
  可我会用尽全力穿越一切都市的考验
  i need you 是召唤我的魔咒
  只要我听到就会准时来到你的面前
  ……
  我彻底傻掉了。我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刻再次听到这首歌。他们唱得欢快又活泼,简直有些嘻嘻哈哈。大致的曲调是相似的,可这首歌节奏更欢快,曲风更轻松幽默。除了开头的歌词略有不同,我还听到了几句新的歌词:
  无论你是失意还是哭泣
  被辞退、劈腿还是抛弃
  格子间里你输了战争
  考完试发现忘了写上姓名
  我知道你怕的是都市拥挤人情冷
  忘不掉故乡花香灯暖炊意浓
  炙热的浓烈的火辣的浓郁的
  让我带给你穿越时空的短暂快乐
  我呆坐在椅子上,如遭雷劈。我做梦也没想到原来这不是我以为的情歌,而是送外卖的感悟。我在梦中把这首歌唱了那么多遍,从来没有意识到,原来清凉的火热的温馨的华丽的,全都是不同风格的美食。马路拥堵,电梯坏掉,台风暴雪仍然拼命要赶来见我的,不是我的爱人,而是做不到会扣钱的外卖员。
  好一个巨大的玩笑。如果我以为的情歌是外卖心得。那么,我以为的恋人,还是我的恋人吗?
  结尾时,那句“让我带给你穿越时空的短暂快乐”重复了一次又一次。我茫然地听着。这是一切的真相吗?
  直到他们唱完,我的大脑都一片空白,忘了鼓掌,忘了回应。阿容诧异地问:“茜茜,你怎么了?”小熊和花岗岩也走了过来。
  我回过神,看着眼前这三个男孩子关切的面孔。是啊,一直以来,他们真心把我当朋友。他们每个人对我都很友善。小熊和花岗岩对我态度未变,是因为我并未越过友谊的边界。阿容和我保持距离,当然是因为我对他过度热情,近乎骚扰。
  我真是疯了。以为自己真的是梦里那个白富美苏茜茜了吗?他一定是觉得我人好,当初帮过他的忙,才敷衍了我这么久吧。
  “啊,没有没有,太好听了,所以我都听傻了,哈哈哈哈。”我掩饰地干笑着:“这首歌是阿容写的?”
  小熊笑道:“创意是阿容的,他说每次送餐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是个特别重要的人,送的是特别美好的东西。然后歌词是我们一起商量着写的。这首歌就没啥调,唱着玩的。”
  原来这首歌甚至不是阿容自己写的。它是集体创作的结晶。
  我故作轻松地说:“写得真好。很幽默。你知道吗?如果你不说,我还以为是情歌。山盟海誓,其实真的还不如送餐的承诺实在。真的太好笑了。这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好笑的歌。”
  阿容眼底掠过一丝惊讶,似乎想说什么。我站起来,笑着说:“我先走了啊,我得回家收拾行李,明天还要出差。”
  阿容站了起来:“我送你。”
  我客气笑道:“大白天的,很安全,不用送。你们继续排练吧。”
  那天之后,我清醒了。我给乐队拉了一个群,有话都在群里说。出差的几天,我让自己拼命沉浸在工作里。我再也不对阿容没话找话。我为这个巧合想了很多科学的解释。比如,也许某个夜晚,这几个男孩子与我擦肩而过时,嘻嘻哈哈地唱着这首歌。我无意中听到了一部分,然后这碎片就进入了我的梦境。
  现实和梦境,总要分清楚。现实一点想,阿容,一个22岁的硕士毕业的会唱歌弹琴的小帅哥,怎么可能对我有那方面的想法呢。乐队肯让我做朋友,已经是我的荣幸了。
  我怕自己空下来,这一趟把好多八百年不联系的客户和合作方都拜访了一遍。出差回来那天,我又累又困,到家是下午,我到了家关了手机就昏昏睡去。正睡得香,就听见有人敲门,我以为是邻居过来找事,本待不理,却听见是阿容急切地问:“茜茜,你在家吗?”
  朦胧中我听到他的声音,本能地就爬起来要去给他开门。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决定和他保持距离,就隔着门问:“阿容?有什么事吗?”
  “你怎么不接电话?”
  “之前坐飞机。后来回家就睡着了。怎么了?”
  他沉默了,然后说:“没什么。你没事就好,我走了。”
  他听起来心情不好,我有些担心他。我连忙说:“你等我一会儿,我换一件衣服就出来。”
  他闷闷地说:“不用了。你继续睡吧。我回去了。”
  我吓坏了,心想阿容平时那么阳光,主动来找我,莫非是有了什么大麻烦?我赶紧打开门:“到底怎么了?进来说话。”
  他表情尴尬:“我进去方便吗?”
  我点头:“方便呀。我只是在睡觉,你进来吧,我去换一件衣服。”
  “对不起,我还以为……”突然他吃惊地问:“你的脸怎么了?”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没化妆,又刚起来,一定是蓬头垢面没法看。可他表现得也太不掩饰了吧。我尴尬地笑道:“呃,我没化妆,是不是很难看?”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这里好像红了一大片。”他拿手比划着自己脸和脖子交接的地方。
  他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自己脖子有点痒,一摸那里起了好几个包:“还不到五月啊,北京这么早就有蚊子了吗?”
  这时觉得腰上也有点痒:“好像身上也被咬了。天啊,我家不会有跳蚤了吧。”
  他提醒我:“你这看起来不像是蚊虫叮咬,一片一片的,更像是过敏。”
  我赶紧跑到洗手间,对镜一看,真的,脖子上一大串包。撩起衣服,身上也有。他在外面问我:“是不是过敏?”
  “好像还真是。”我出了洗手间,皱眉:“这是什么?我从来不过敏的呀!”
  “春天人容易过敏。你有过敏药吗?”
  “没有。”我摇头:“我从来没有过敏过。”
  “那你等着,我去给你买。”
  “一起去吧,我又不是不能走。正好去吃饭。”
  “也许是花粉过敏,减少外出会好一些。你等我给你买药。你想吃什么,我顺便给你买来。”
  他好体贴,丝毫不嫌弃我又没化妆又过敏起包。我这几天给自己建立的心理防线全面崩塌。梦中的感觉全都回来了,可又更强烈了千百倍。我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脉搏奔流如湍急的暗涌。难怪人都说爱情如咳嗽,原来都是控制不住的生理反应。
  我后知后觉地发现:帮我买饭?这可是个把阿容留在家里的好机会呀!
  第77章 合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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