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行路难！
“小鼠，过来！”
“老大，什么吩咐？”
“你这样……明白了吗？”
“明白！”
待到胡铁匠等人离开之后，薛羽把小鼠叫了过来，附在耳边一阵低语，后者先是一脸惊讶，随后露出了恍然大悟之色，最后点了点头，悄悄的尾随过去了……
金乌西坠，夜幕降临，锅里的黍米粥已经熬好了，田鼠也全都烤熟了，散发出阵阵肉香味！
可薛羽迟迟不下令开饭，只是坐在火堆旁边，双目微微闭起，似乎在盘算什么事情！
孩子们饿的小肚子咕咕直叫，可是老大不说开饭，他们也不敢吃，只好围拢在粥锅旁边，一个劲的擦着口水，同时暗暗猜测着，老大为啥迟迟不开饭呢？
只有百花蛇、猴子、大黑若有所思，他们跟随薛羽的时间长，知道老大这样做，肯定有其深意的。
……
“老大，我回来了！”
“情况如何？”
“他们把黍米、烤田鼠全都吃光了！”
“哦，有没有人上吐下泻，或者别的异常反应？”
“没有，吃饱喝足之后，他们就休息了，一个个睡的可香了，尤其那个胡铁匠，呼噜打的震天响！”
午夜时分，小鼠返回来了，听完汇报之后，薛羽长出了一口气！
原来送食物给胡铁匠等人，除了化敌为友，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就是拿他们做小白鼠，试试这些食物是否安全。
薛羽本想自己试吃的，又担心自己一旦死了，小伙伴们群龙无首，在这种险恶的环境下只怕也难有生路了，于是‘道德败坏’了一次，利用了胡铁匠一伙人，就算是对他们的小小惩罚吧！
“好了，大家可以吃饭了！”
“是，老大！”
孩子们早就排队等候了，领到黍米粥之后，大口的喝了起来，又从炭火堆中扒出烤田鼠，杂碎外面的硬泥巴，露出一团团又白又嫩的香肉，连头带尾吞了下去……周围的饥民狂咽口水，却没一个敢过来争抢的。
之前的事情，对他们的震慑相当大，知道这群孩子不是好欺负的，尤其领头的那一个！
吃饱喝足之后，孩子们席地而眠，很快都进入了梦乡，薛羽却没有睡觉，手握自己的本命玉佩，盘膝闭目沉思起来了。
话说经过多日触摸，玉佩的质地圆润了一些，从原来的深灰色，慢慢变成了淡灰色，上面的图案也清晰了一些，隐约是一只飞鸟！
可惜薛羽没心思研究玉佩，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件事，明天吃什么，更准确的说，明天还有什么可吃？
灾情越来越严重了，再走下去，只怕野菜、树叶、田鼠都弄不到了！
吃饱肚子，多么简单、又多么艰难的一件事情啊！
一人吃饱易，全家吃饱难，让天下人全吃饱就更难了！
难怪史书上常说：谁能让天下百姓吃上饱饭，谁就能尽收人心，进而成为天下共主，这不是一句空话啊！
……
七月初二，经过艰难的跋涉，队伍进入了广平府境内，张小旗第一时间带着人，赶着两粮牛车去官府领取口粮了。
半天之后，两粮牛车返回来了，却只拉着一车粮食。
之前官府给的口粮，一半是杂粮，一半是木屑、草根，而这次领取到的口粮，不到数量减少一半，而且是四成杂粮、六成杂物！
七月初十，队伍进入大名府境内，这次领取到的口粮，三成杂粮，七成杂物！
七月十二日，一名老人在行进途中，突然栽倒在了地上，再也没能爬起来，成为了队伍中第一个丧命者，埋在了荒野之中！
七月十四日，在饥饿、劳累的双重折磨下，几名百姓在夜晚宿营之时，偷偷的脱离了队伍，或是返回河间府，或是逃往他乡，另谋活路去了。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七月十六日，队伍离开了北直隶，进入河南省境内！
…………
河南，古称豫州、中州，因为位于黄河中下游，且大部分区域在黄河以南，故而改称河南！
河南历史悠久，堪称华夏文明的摇篮，先后有20多个朝代建都，或迁都于此，并诞生了洛阳、开封、郑州、商丘、濮阳、许昌等众多古都城，是中国版图上，是古都最密集的地方，且没有之一！
关于河南，史书上出现最多的字眼是：‘土地肥沃，物产丰富，人口稠密，位于天下之中，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更有‘得河南者得中原，得中原者得天下’之语，可见其战略价值之重要了！
可是薛羽看到的河南，却跟书中记载的截然不同，放眼望去，只见黄沙飞舞、赤地千里，一点绿色的东西都没有，荒野中坑坑挖挖的，野菜早就被人挖干净了，就连树皮也大都被人扒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
大道之上，尸体随处可见，有本地灾民的，也有迁移百姓的，因为数量太多了，根本就来不及掩埋，腐烂之后臭气冲天，有的还被野兽啃食过，其状惨不忍睹！
沿途经过的村庄，基本上十室九空，居民们不是饿死了，就是外出逃难去了！
偶尔见到几个活人，也是目光呆滞、瘦骨嶙峋，就像一具具会移动的骷髅架子，在荒野中漫无目的的寻找食物，草根、树叶、树皮……凡是能咀嚼的东西，统统吞下肚去，已经是饥不择食了！
这次中原几省大旱，河南属于重灾区，又以彰德、卫辉、开封几府最为严重了，而这支队伍的行进路线，恰好经过上述几个地方！
……
“他妈的，快要热死老子了，连口水井都找不到，嘴里吹的全是沙子，这什么鬼地方啊？”
“早知如此，还不如留在河间府打铁呢，虽然活累了一点，挣不到什么钱，起码有口稀饭吃吧，这是要饿死咱们啊！”
……
“听说山西没闹灾荒，去陕西的路也近一些，咱们干嘛不从那边走，非得走河南的远路呢？”
“那帮当官的大老爷啊，脑袋肯定被驴踢了，还是被蠢驴踢的！”
进入河南境内之后，天热、缺水、风沙大，环境越来越恶劣了，领取到的口粮也越来越少，人们不禁怨声载道，其中又以胡铁匠嗓门最大了。
其实从北直隶移民到西北，最佳路线是走山西，路程要近上好几百里，而且山西民生富庶，又没有闹旱灾，可以为移民们提供足够的口粮、以及车马、衣服等物资。
可朝廷偏偏让移民们先南下，进入河南境内，再转而向西进入陕西，多走几百里冤枉路不说，途经的还都是重灾区，别说提供口粮了，连喝口水都费劲！
难道皇帝和朝廷百官都是傻子吗，非得舍近求远，舍易求难？
一路之上，薛羽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凭借知道的历史知识，再结合眼前实际情况，倒是猜到了七八分！
皇帝与朝廷百官并不傻，也没有头脑发昏，之所以这样安排移民路线，是有其政治、军事原因的！
一则，山西是北方边防要地，肩负着拱卫京畿的重任，如果让数十万饥民过境，要消耗大量的钱粮、物资不说，还会闹的人心惶惶，进行影响到防御问题！
要知道，萨尔浒之役，大明精锐军队死伤惨重，因为兵力不足，北方多处防线出现了漏洞，蒙古各部见有机可乘，不断向大明朝廷索取赏赐，且有兴兵南下劫掠之势！
因此上，山西局势十分紧张，把所有财力、物力都投入战备中了，故而没有余力帮助几十万灾民了！
二则，河南、山东、北直隶地区的百姓，其实大都是洪武、永乐时期，从山西-洪洞大槐树移民的后代，虽然两百多年过去了，可对故乡仍有思念之情，不乏想回祖籍定居，拜一拜列祖列宗的坟莹者！
而且山西富庶，远胜河南、陕西等地，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要是让灾民们从山西过境，只怕进去容易，出来可就难了，不知有多少人会就地扎根呢！
一旦因此激发民变，进而影响到北方防线，那可就麻烦大了，故而才舍近求远，让灾民们从河南过境！
河南是重灾区、吃的、喝的、穿的、住的什么都没有，灾民们决不会停留的，而是乖乖的去陕西落户，这样移民计划不就成功了吗！
总体来说，皇帝和朝廷百官还是很聪明，把军事、政治、经济的账算的一清二楚，不过他们还是少算了一样！
就是从河南这样的重灾区移民，要枉死多少无辜百姓，又要有多少人失去至亲骨肉！
欲成大事，何惜小民，这就是上位者们的思考方式吧！
可是没有这些小民，又那来的江山社稷，皇图霸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