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

  生理上做得到吗?
  康绛雪好奇得厉害,尽量委婉地暗示道:“你……不是那什么嘛……对吧?”
  姬临秀不悦挑眉:“有话直说就是,不要叽叽歪歪。”
  ……也没人想和他叽叽歪歪,康绛雪于是干脆道:“你真的行吗?”
  只要是个男人,恐怕对这个问题都十分敏感,姬临秀立刻便反应过来,一瞬,他的脸变得和他的新名字一个颜色,绿得鲜艳欲滴,看起来简直想凑上来把小皇帝攥在手里头掐死。
  姬临秀怒极反笑:“不劳陛下操心,我看陛下沉迷《梦狐传》,和我亦是同道中人,比起担心我,不如担心担心自己,陛下登基近一载,子嗣一无所出,怕需要多加关注才是。”
  说完,姬临秀挥袖而去,他虽然一身太监服,甩袖的样子依然藏不住骨头里的贵气。
  离去之时,姬临秀和盛灵玉对上眼,对方眼中的漠然令他略作驻足。姬临秀和这个人遇上两次,两次之间天差地别的认知让他对这个人的印象差到了极点,姬临秀冷冷开口:“恕我提醒盛大人一句,我站在这里只是答应和你合作,若盛大人以为就此便可以高我一等,来日可不要悔之莫及。”
  言罢,姬临秀头也不回地离去,康绛雪看他走得那么生气,忍不住问盛灵玉道:“朕是不是说中了他的痛处?”
  盛灵玉顿了顿,嘴角忽然微微抬起。出来这一早,盛灵玉还是第一次笑,康绛雪看他神情变化,心情便也跟着变好,正要回神问问让姬临秀去跟着太后是什么打算,盛灵玉比他更先一步开口道:“那人刚刚可是说了《梦狐传》?”
  康绛雪一秒哑巴,又听盛灵玉望着他问道:“《梦狐传》是什么?”
  康绛雪:“……”
  写小黄文的事情,康绛雪其实是不怎么背着人的,比如海棠平无奇,他们早早都知道,还跟着出了不少力,可面对盛灵玉这样子的皎皎君子,康绛雪是真的完全不好意思在其面前提到一分一毫,正好他最近一直有事,也许久没有写小说,竟在盛灵玉面前把这事给忘得干干净净。
  康绛雪登时像个麻了爪子的兔子,呆着脸尬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和一个美玉一般无瑕的君子解释这样带颜色的话题,恰在此时,只听盛灵玉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道:“莫不是陛下书架第三层最里面的那几份手稿?”
  ……?!
  手稿???
  手稿便是小皇帝用那一手没几个人知道的楷书笔迹亲手写的,不是外面印出来的稿子,本身的存在就是小皇帝是《梦狐传》作者的铁证,这要是让盛灵玉知道小皇帝的爱好是写男男开高铁,那他的形象……
  康绛雪当场惊了,惊慌失措道:“你、你、怎么知道……不是,你看过了?”
  盛灵玉的反应和小皇帝的对比鲜明,十分之淡定:“微臣为陛下整理过书房里所有的藏书,便见到了,至于看没看,微臣只看到首页的名称和署名,不曾打开。”
  整理书房,康绛雪当时完全没想到这茬,不过不曾打开那就是没看!还没看!康绛雪忽然一松,心有余悸地确认:“你没有不小心,看到一句半句的吧?”
  盛灵玉眼睛一眨不眨,毫无说谎之态:“不曾。”
  小皇帝浑身肌肉放松,肉眼可见呼出一口气,盛灵玉忽然开口道:“康绛雪。”
  康绛雪刚刚松缓的肌肉瞬间绷紧,一股发麻的感觉从脊背直冲头皮,他猛地抬眼去看盛灵玉,只见盛灵玉望着他,并无探究之意,只是很平常、很温柔地叫出了这三个字,倒是他反应太大,大冷天的,竟有种要平白冒汗的趋势。
  这个名字实在太久没人叫过,冷不丁听到,他有种被触碰到灵魂的感觉。
  小皇帝所有细微的紧张神情全都收在眼中,盛灵玉看得真切,抱歉道:“可是惊扰陛下了?……微臣失礼。”
  康绛雪自是摇头,不过是看出来他写在手稿上的“笔名”,从哪个角度来说都不用道歉。小皇帝低下头,自顾自解释道:“无妨,只是极少人知道这个名字,朕也没听别人这么叫过朕……一时之间有点不适应。”
  盛灵玉像是没有发觉小皇帝的反应过于明显,转言问道:“陛下,若是私下无人,微臣能否用这个名字唤您?”
  这个问题按照盛灵玉的性格来说其实有些逾矩,臣子对陛下另有称呼太不恭敬,可联系之前的事情细一想,如今的盛灵玉本就想在小皇帝的身上寻求安全感,想要两个人亲近些也很正常,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康绛雪并不觉得奇怪,只是小皇帝有自己的名字“杨荧”,盛灵玉唤他无人知晓的“笔名”,在盛灵玉眼中看起来似乎刚好可以回避陛下的真正名讳,可对于他来说便真的有点太戳心扉……就仿佛忽然间被盛灵玉隔着“穿书”这层膜,捉到了他躲躲藏藏的本体。
  那是他的真名,是他叫了二十多年,最有真实感和归属感的名字。
  康绛雪犹豫着无法应答,盛灵玉的神情立刻变得十分失望,不用小皇帝拒绝便自己道:“是微臣昏了头……陛下就当微臣没有说过这话,微臣太放肆了,有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原也是微臣不配的,胡言乱语,陛下不必放在心上。”
  盛灵玉什么都不说还好,他一说不配,反倒让康绛雪无处可退,小皇帝闻言一惊,立刻便着急道:“你说什么呢!当然可以叫!朕都许的!”
  话出了口,自然再没有回旋的余地,康绛雪压下心中的异样,甚至催促道:“你叫就是。”
  于是盛灵玉未做停顿,唤他道:“阿雪。”
  阿雪,比康绛雪还要更亲密。
  康绛雪面上没什么表现,实则一时间心乱作一团,怦怦怦跳个不停,一点都不受控制,可这是他自己答应的,一时只能努力去普通地应道:“……嗯。”声音出了,眼睛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盛灵玉很淡很淡地露出些笑意,无视了小皇帝躲闪的视线,像两个寻常人在闲话家常一样建议道:“陛下若不嫌弃,也可以换个方式叫微臣。”
  康绛雪一直觉得自己叫盛灵玉的大名多少有些没有礼貌,只是一直想不到改口叫什么好,正好被提起,也顺势问道:“那叫你什么好?”
  盛灵玉道:“以前祖父和母亲在时,私下里对微臣也有称呼,若陛下不弃……”
  这个小皇帝倒是没什么印象,不由问道:“什么?”
  盛灵玉微笑道:“玉郎。陛下以后便唤我玉郎吧。”
  第99章
  玉郎……竟是这么巧,康绛雪毫无预兆地惊了一下。
  这个称呼康绛雪心里不知道早已叫过多少次,总是一直心里偷偷想,从来不敢往外面说,此刻忽然间从盛灵玉的嘴里说出来,仿佛有种突破次元壁的错觉。而紧接着的一瞬,有两个想法同时在小皇帝心中一闪而过,康绛雪浑身僵硬,什么声音都卡在了嘴里。
  一是在他生日前的那个晚上,他偷偷写“玉郎”两个字,结果不小心印在了脸上。
  二是来自某个他并不确定的模糊印象,他哭得声音嘶哑,一边求饶一边喊着“玉郎”。
  玉郎,玉郎,一声一声,都夹着缠绵、亲吻和滚烫的热度。
  康绛雪耳尖腾地烧红,一种强烈的羞耻感涌遍全身,让他一时几乎抬不起头来。他隐隐觉得这两件事情也许盛灵玉比他更清楚,可盛灵玉神态太过冷静,倒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
  难道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还是只他顾忌的太多,不如盛灵玉内心纯粹清净?
  ……
  盛灵玉的眉宇间有着并不刻意但却藏不住的期待,显然是期待他开口,然而康绛雪羞得无法自制,越是被盛灵玉这样看着,越是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好歹也生着脸皮,一时之间哪里叫得出口。
  正僵持着,一队小厮从远处赶来,恭敬传话:“陛下,时辰到了,宁王殿下派奴才们引您去前厅,陛下这边请。”
  人来得及时,正好解了小皇帝燃眉之急,康绛雪忙不迭应了一声,欲盖弥彰地摸了下自己的头发,快步跟了上去。
  小皇帝背影匆匆,盛灵玉盯了一秒,浅淡的笑容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人到了前厅,入目便是黑压压的人群,大堂里挂着喜庆的红字,诸般礼节布置都到位,但却有着和小皇帝大婚时不一样的热闹和人气。
  康绛雪当时和盛灵犀拜了祖庙,但却并没有像一般人家那样接地气地拜堂,看杨惑府中围观群众的这个架势,想来是采用民间礼仪居多。
  人群给小皇帝跪出了一条路,管事之人毕恭毕敬开口道:“陛下请上座。”
  康绛雪不客气地在侧首最高的位置坐下,不多时,长公主和太后也接连到来,两人一位雍容华贵,一位妖艳欲滴,长辈席上一坐,四下噤声,全都老实拘谨起来。
  宁王杨惑的婚礼,能排到座位的说到底也只有这三人,康绛雪是其中行动最随意最不用顾忌形象的。他的视线大咧咧扫过太后身边低眉顺眼到了大场合就自动隐形的姬临秀,又在等待的工夫里随意四处打量,忽地——看到一个鲜艳的红衣身影。
  这位红衣人的名声不正,这样的场合只能站在人群里,可即便是站着,他身上的那股子邪气还是分外引人注意。许多王公贵族都站在他附近,却没一人敢沾他的身,使得他在人群中看起来格格不入,就像个披着人皮的老妖怪。
  ……苻红浪。
  他果然来了。
  康绛雪心里想着,苻红浪也正好朝他看过来,后者笑意浓浓,随意一眯眼,叫人心里头直冒寒意。小皇帝二话不说迅速避开对视,仍能感觉苻红浪的视线粘在他身上,叫他无所适从。
  正在此时,康绛雪手里头被塞进了一个东西,分神低头一看,是一块梅子糖。康绛雪不由愣神,盛灵玉轻声道:“吃点甜的。”
  康绛雪并不领情:“不吃,朕可不想沾杨惑的喜气。”
  盛灵玉轻声道:“不是喜糖,微臣从宫里带的,陛下去去晦气。”
  康绛雪悄悄抬眼诧异地看了一眼盛灵玉,忽然间有些想要发笑。去去晦气,这个说法吻合又有趣,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跟他说逗他开心。
  盛灵玉怎么这么好。
  康绛雪快速把梅子糖塞进嘴里,酸甜的味道霎时四散开,小皇帝的心情跟着好了起来,当下,便也不再那么把苻红浪放在心上。
  堂外适时响起了鼓乐声。
  有人喊道:“喜迎新人!宁王宁王妃到——!”
  苻红药还是慵懒美妇不甚在意之态,长公主则正襟危坐,显出了这个特殊日子为人母的重视和威仪。随着杨惑和新娘踏步而来,原先安静围观的贵族们也终于重新有了热闹之气,全都欢呼起来。
  康绛雪没有什么兴致起哄,只趁着几步路的工夫看了看新娘子,这便是平远将军家的齐姑娘,原文之中很有脾气的齐皇后。有团扇遮掩,康绛雪不能看清全貌,不过想来也是十分貌美,从外貌来说,能算是和杨惑十分般配。
  新人来到眼前,杨惑眉眼含笑,只是不是对对方,而是对着上首的小皇帝。小皇帝被杨惑笑着扫一眼,糖都不甜了,刻意抬起茶杯挡到眼前,喝了两大口。
  烦死……
  嘚瑟什么嘚瑟?
  厅上热热闹闹,满是小皇帝享受不到的人间烟火和欢声笑语,司仪乐呵呵喊道:“一拜天地君王——”
  这些都是习俗,小皇帝自要好生受礼,只是看着杨惑和新正妃磕头他一点都不觉得爽快,反而心疼他随出去的那五十箱贺礼。
  虽然盛灵玉说这礼说不定还能抬回去,可看现在处处顺利,堂都拜了,想来是没戏了。
  一礼毕,司仪又喊道:“二拜高堂——”
  康绛雪的想法尚未结束,就在这一刻,情况突然生变,没有任何预兆,康绛雪只觉得眼前一闪,那原本要跪在地上的新娘忽然间向前冲了一步。
  那一瞬来得太快太快,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反应,康绛雪离的距离最近,也是等长公主胸前的鲜血溅出来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新娘用头上的簪子……戳进了长公主的胸口。
  前一秒,一切都好好的。
  下一秒,忽然就……长公主的脸上犹带震惊之态,脸上血色迅速褪去,张嘴便是一口血,尖叫声响彻堂内,人群陷入强烈的慌乱。
  场上好几个人都喊出了“护驾”,然而后续涌入的护卫来了也无用,在他们进门时,新娘齐氏一簪子刺破了自己的喉咙,鲜血向外喷涌,刺耳的尖叫声四下生起,让整个大堂在一刹那就从人间落到了地狱。
  康绛雪从没见过这么多血,饶是盛灵玉第一时间就捂住了他的眼睛,他还是看到了齐姑娘皮肉外翻,看到了满目血红血流如注,他看到杨惑抱住长公主,又对着忽然自尽的新娘瞳孔骤缩……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新娘出手之前,没有人发现她有任何的不对劲。
  众人慌乱,奔逃,后知后觉地控制现场。
  康绛雪身份特殊,马上被盛灵玉和几个郎卫扶起来,脚步早已动了起来,可小皇帝的内心里还是一阵空白,没有一丝真实感。
  那个齐姑娘肯定当场断气活不成了,那长公主……一簪子刺进心脏,还能救回来吗?
  康绛雪行到门口,和被搀扶着匆匆离去的苻红药撞了个正着。苻红药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她往日里和长公主水火不容,但此刻长公主遇刺,她脸上的惊恐和害怕却完全发自内心。
  两相对视,苻红药的目光有些躲闪,很快匆匆离去,康绛雪一脚深一脚浅地到了宁王府门口,这时脚下才脱了力,倒在盛灵玉怀里,用力握住了盛灵玉的手臂。
  小皇帝很想镇定,但声音还是在不停地打战,他颤声问道:“……盛灵玉,你刚才看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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