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初二、初三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
  宋玥征询过周氏的意见,初二一早就打发张勇陪着徐嫂子往林家去,名义上是接姑奶奶回娘家,其实是过去问一声,江锦娘是否回家,何时回家。
  年前林轩辰说过完小年就来住几日,也没来,之后两家没有走动,过完年何时回娘家,自然也不知道。
  徐嫂带着张勇去了林家,江锦娘才知道自家兄弟回来了,惊讶之下,难免有些微词:兄弟平安回来,都没给她个消息。
  不过,这话也就是小小声嘀咕一句,却没敢大声说在徐嫂脸前,徐嫂也就垂着眼,只做没听见。
  江锦娘之前没确定回娘家,林东海大过年的跑出去鬼混,从腊月廿八出去,大年节里就没见人影子,江锦娘这个年过的,生气上火,目赤红肿、咽喉肿痛……哪里还有心情回娘家。
  如今不同了,她那个升了官,做了四品宣威将军兄弟来了,若是能够请到这位有身份有地位的娘家兄弟出面,不怕那林东海不收敛,恰好徐嫂和张勇过林府来接,江锦娘就顺势跟着回了江家。
  江寒得了信儿,大步迎到门口,接了大姐和外甥进门。看看后边空空的,脸色不由地沉了两分:“姐夫怎地没来?即便用心苦读,大过年的也不歇着吗?”
  林东海二十二岁中了秀才,之后举试连连失利,这都连着考了四回十多年了,却仍旧只是个秀才。
  江锦娘自然知道,她那位夫婿每每借口埋头苦读,不过是缩在那一件书房中,和丫头们寻欢作乐,胡天胡地罢了,哪里真读书啊。
  被江寒这么一句话问的,江锦娘的脸色差点儿就挂不住了。连跟在她身后的林轩辰都尴尬地别开了脸。
  江锦娘哑口片刻,强撑着一抹笑,道:“寒哥儿恁知道的,恁姐夫身子不太好,年前染了风寒,到如今还未能痊愈……还有,他还不知道恁来平京,若是知道,他即便抱恙,也会过来见恁的。”
  江寒却淡淡道:“大姐这话就错了,姐夫既然染恙,自该好好修养,弟弟哪能那么不近人情。”
  说着,让江锦娘进屋,又招呼林轩辰:“一转眼,辰哥儿都长这么大了,如今课业读的如何?可有下场的打算?”
  江锦娘都进屋了,又转回头来笑道:“他过完这个年才十一呢,还小呢。”
  江寒就拍着林轩辰的肩头笑:“看这个头,还以为十三四岁了呢!”
  寒暄着进了屋,宋玥站在屋门口迎着,替几个人打着帘子。江锦娘看都没看她一眼,顾自迈步进了屋门,林轩辰倒是退后一步,表示不敢让长辈打帘。江寒上前一步,替下宋玥,含笑朝林轩辰招招手,林轩辰略一迟疑,深深一揖,这才走在宋玥和江寒前边进了门。
  宋玥把林轩辰的这番表现看在眼里,随即又去看江寒的表情。她可没敢忘书中的情节,这位看着秀逸端正的外甥林轩辰入了舅舅江寒的眼,不但将养女嫁给他,还几乎把全部家当都给了他们,为此,不惜把自己的发妻送上山‘思过’病死,女儿疯掉,儿子也被远送(发配)边关,一去无回。
  江寒见小妇人朝他看过来,眼色淡漠疏离,明明她站在离他不足五步之处,脸上甚至维持着温和客气的微笑,但就是那看向他的两道目光,却淡漠的仿佛隔着千重山万重水……瞬间,他明白了什么叫‘咫尺天涯’。
  他不由地怔了一下,却很快苦笑着整理了情绪,之前是嫌恶,现在是疏离淡漠,还真不知道,是变好了,还是更坏了。
  他收拾情绪,嘴角挂着一抹溢出来的苦笑,迎着她的目光进了门,觑着屋里,江锦娘带着林轩辰给周老太太拜年,突然趋前一步,凑到宋玥近前,低声道:“可是有事儿要给俺说?”
  宋玥给他惊了一跳,下意识地向往后躲,却不妨被一支坚实的手臂扶住,江寒含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媳妇儿,小心着些!”
  宋玥给他这一惊一闹,给弄得有些着恼,火气上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右脚一挪一顿,狠狠踩在对方的脚上。跺了一下,又迅速移开,趁着江寒吃惊的空儿,脱身出去,立刻扬声张罗着,让添哥添墨送茶、送点心进去,又吩咐徐嫂招呼曲春家的和跟来的小丫头。
  曲春家的抢上来给宋玥磕头拜年:“俺给舅太太拜年,愿舅太太吉祥安泰、福禄满满。”
  宋玥笑着上前扶她,顺手递了个荷包过去:“承恁吉言,希望咱们大家伙儿新春开泰、万象更新。”
  跟来的小丫头跟在曲春家的后边也上来磕头,宋玥也顺手递了个两钱的小银锞子过去,喜得小丫头笑着连连又曲膝谢赏。
  曲春家道:“舅太太不必管咱们,咱们到了这里就是回家了。”
  宋玥和她见过几次面,知道这是个心里有数的,也就笑道:“那正好,她们两个不知道姑太太和辰哥儿的喜好忌讳,恁给她们说着点儿。”
  曲春家的忙道:“嫂子们好着呢,俺们在旁边搭把手儿吧。”
  宋玥笑笑点头,算是应了。
  江锦娘和林轩辰已经给周氏拜了年,宋玥进来,林轩辰赶忙起身,想给舅舅舅妈拜年,另一边江锦娘却拉着周老太太顾自说着话,看都没看进来的宋玥一眼。林轩辰转眼看了看自家阿娘,嘴唇嚅动了两下,脸色就有些尴尬起来。
  宋玥微笑着扶了扶他的肩膀,轻声道:“辰哥儿尝尝这个陈皮梅子,清口和胃,恁外婆和舅舅都说不错。”
  林轩辰被她这么一扶,只能顺势坐下,伸手捻了一颗梅子丢进嘴里。梅子清甜微酸,带着一股子陈皮的香气,味道确实不错,但他却莫名觉得口中发苦,垂着头,盯着自己半旧的靴子,出了神。
  他在学塾里刻苦用功,成绩比那些十六七岁的师兄们还要好,先生年前建议他,该找个更好的书院读书,为科考下场做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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