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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的爱人是祖国[快穿] 第190节

  “在战场上,死那也是‘嗖’地一下就死了,算球。”他说道:“做了长工,那是慢慢死,一点儿一点儿磨死,我见过好多人这样死了,我不敢,我不想。”
  这个兵没有哭。
  他只是麻木,却令人心有戚戚。
  坐在一旁的许多人却已经不知不觉地淌下泪来。
  “……我爹得着肺痨,还得在地主老财的水田里插秧。家里欠的租子多了,那黄老四,那黄老四就叫人把我妹妹抓走了……但还说不够,要我爹拿命给他家干……在田里听见说,我妹妹抓走当天就叫黄老四糟践了,第二天就撞墙没了命,我爹、我爹当时就吐血了,倒在田里头,没等送回来,就没啦……”
  “我娘早哭瞎眼,田老四还叫接着还,租子一年比一年翻着翻地涨……临死前,我娘想喝口米糊糊,我去地主家想借一碗米,地主婆说,‘留着粮食喂狗还能看门,给你们吃有什么用?!’等我回来,娘已经咽气了……”
  他气不过,拎着耙子打破了地主儿子的脑袋,地主全县拿人,他孤家寡人一个,趁着黑夜,跑上了白马山。
  他紧紧攥着双拳,已然痛哭流涕,跺脚大喊。
  “为什么,为什么都是父母生养,都是人,穷人这样苦,富人这样狠?!”
  校场上,有人默默流泪,有人痛哭失声,也有人眼中闪着仇恨的怒火。
  这些人,有些是富人家的护院,有些是保安团的小兵,有些是白马山的草寇。
  但他们的苦痛是相通的。
  *
  大当家华轩怔怔地听着。
  听着山寨里这帮兄弟的苦,也听着那些刚刚还和他们在战场上拼杀的,敌人的苦。
  通体如被电流涌过,须发皆张,汗毛倒竖。
  只觉得胸中似乎有一股气、有一团火,狂奔猛突,却找不出冲破的路。
  “我没有受过多少苦,或许可以说,我过的是大家许多人都会羡慕的日子。”
  他忽然听到宁馥说。
  这个来历成迷的女人声音平静,却让人觉得,蕴藏着一股即将汹涌而出,摧毁天地的力量。
  “老天爷没有对不起我,国家没有对不起我,但我大哥死了。二哥死了。三哥死了。”
  我也已是亡魂。
  “对不起我的是这个世道!”她手指向远方一扫,是山下的松涂县,或是更远的地方。
  “是谁让我们流离失所?谁让我们家破人亡?是日本鬼子,是地主老财!”
  “这个世道逼你死,那么——”
  “就颠破这个世道!”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可以了解一下解放军的诉苦运动。当时部队战斗精神的重要来源之一。
  第146章 重振河山(12)
  诉苦大会之后,宁馥给俘虏们画下两条来。
  要么走,要么留。
  走,随意去哪,但不得再回老东家去效力,否则战场上再相逢,必定没有好果子吃。
  留,就是白马山的一员,从此落草为寇,不再是明面上的良民百姓,令行禁止,规矩甚至比在保安团还要严格。
  许多人犹犹豫豫。
  然后他们就又参观了白马寨“侦查排”的训练。
  亲眼看到这些击败了他们的对手,吃的是有大米、浇肉汤的水饭,练得是突刺、劈砍等像模像样的动作,那精气神,别提多足了!
  他们大多留了下来。
  走到这一步的,没几个还能回家去安安分分做个庄稼汉、放羊倌了。
  所谓逼上梁山,这路都是没法子回头的。
  ——他们知,即使有机会回去从头开始,躲开了鬼子的刺刀和铁蹄,也躲不开地主老财的层层盘剥。
  这不是需要读多少书、识多少字才能明白的理。
  留下来,哪怕是死,也能做个饱死鬼!哪怕是做山匪,也能挺直腰杆子!
  宁馥收编了这股俘虏,顺势在整个白马山匪寨颁布了“约法三章”。
  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
  第二,烧杀抢掠、jianyin妇女的,一律枪毙。
  第三,友爱同袍,寨中禁赌博、斗殴。
  不能接受这三条的,可以走。
  宁馥给了三个月的时间。这三个月里,适应不了的,不愿意遵守这三条的,都可以离开。
  山匪们走了一部分。
  因为他们清楚,压寨夫人虽然是个女人,但一颗唾沫一颗钉,说出去的话绝对是有一句算一句,绝无反悔和优容。
  有山匪一溜小跑地进了议事厅。
  “大当家,宁先生,老孙跑啦!”
  *
  “宁先生”是宁馥在白马寨的新称谓。
  她倒是不反感“压寨夫人”这个诨号,但华轩执意叫手下弟兄们改口。
  夫妻虽是一体,可宁馥要参谋战事,统帅御下,总是叫着“夫人”,他总觉得都不够庄重。
  若要建立威严,首要实力威压,次要以德服人,但名头称谓却也不能少。
  她是压寨的宝贝,凭的是自己的本事,不是凭着和他睡一张床。
  虽然……咳。
  山匪们刚改口的时候还有别扭得很呢。
  ——哪有女人叫先生的?就算夫人能缝人会射箭,能读书会算账,那也还是漂亮的仙女儿似的一个女人呀!
  但在华轩的强压之下,他们也渐渐习惯了这个特别的叫法,甚至还自己说服了自己。
  教书的老师叫先生,治病的大夫也叫先生,那些学问高的,本事强的,也都称先生。
  女的就女的吧。这山寨上,挑不出那个带把的爷们儿能有越过宁先生的本事。
  他们不配叫先生,但他们夫人配得起。
  ……呸,不是夫人,是宁先生!
  跑进来的山匪手中拿着一个棉布袋子,看得出,平时是被人精心保管的。
  他把布袋子往桌上一倒。
  “他、他留下了这个——”
  一阵清脆的叮当声。
  最后落出来的一枚银元在不怎么平的桌面上骨碌碌地滚了两圈。
  孙尚谦还是趁夜里悄悄下山去了,没和任何人留话,也没人知他还会不会回来。
  那半袋子银元在桌上积成了一小堆。
  孙尚谦在白马寨是出了名的抠门。
  除了他自己出去会相好、喝花酒外,向来是铁公鸡一只,一毛不拔。
  山寨里不少人知他每回下山也瞧病骗人,小金库肥得流油,但不论谁去和他央借,他都是一概哭穷,半个子儿也没有。
  这么一个吝啬鬼,舍命都不舍财,他悄悄溜走,怎么可能不把这半袋子银元带上?
  山匪也没想到老孙竟留下这么多钱,眼睛都看直了。
  老孙走人,大家是惊讶多于慌张——
  说句实在的,他在山寨里早不是什么不可或缺的宝贝疙瘩啦!比起老孙天天觉得自己个儿奇货可居,谁有个头疼脑热去找他抓药,他都要鼻孔朝天、小葱小萝卜地拿一把,宁先生可是从来不藏私的!
  宁先生的“战地急救班”已经办起来了,那些跟着她学的弟兄,现在包扎个伤口都有一套流程,那架势,有模有样,看着就让人放心!
  而宁先生自己不仅会西洋的玩意,还会识草药、配方子,比那孙尚谦靠谱不知多少倍!
  宁馥笑了笑,“想走的人总是留不住的。他留下这些钱,倒出乎我的意料了。”
  人,果然都是复杂的动物。
  孙尚谦就是这么一个十足十不招人喜欢的角色,或许救他一命都算不上是能令他觉醒向善、改过自新的程度。
  可偏偏那天晚上的诉苦大会,让他几乎从来都没存在的良心,突然颤动着,苏醒了一星半点。
  也足够了。
  这个时代,谁不是身似飘萍,命如草芥?
  挣扎着艰难求生,总也有人不是光明磊落、不是行端坐正的。没有办法。
  亿万万的民众,有善有恶,有黑有白,只是被无情的洪流裹挟着,不由己身地形成复杂旋涡的一部分。
  就像有句俗话说得好——
  猫有猫,狗有狗。
  留在白马寨,或许就不是孙尚谦的儿。
  他会沿着他自己的走下去,本非志同合,就不必强求了。
  *
  “留下的人里,也必然有不符合你这‘约法三章’的。”华轩坐在铺有白虎皮的椅子上,初秋天气已经热出了一身汗。
  宁馥让那报信的山匪离开了。
  “愿意留下的,总会发生改变。”她微笑:“诉苦只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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