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吉海绘画不行,便在一旁看书,看的是师父给他默写下来的《孙子兵法》。见孟思归进来,才放下手里的书,想到以后就要和自己最要好的伙伴分离,也难免惆怅,但他不善言谈,便无言地看着思归。
  孟思归过来:“师兄,我明天就要走了,郎君和师父教的东西你都好好记下来,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再教我。”
  吉海点头:“好。”
  孟思归说:“师兄,你想不想去看师父教训升龙湾的人?”
  吉海说:“你还是老实在家待着吧。别去添乱,明日就要去学医了。”
  孟思归悻悻地说:“我也就是说说,但是升龙湾那些杂碎太可恨了,居然连郎君都敢欺负。看师父不揍死他们。”
  萧彧看了看门外阴影的位置,他们已经去了一个多时辰了,不知道情况如何,也没个人回来通报一声,不知道什么情况了。
  孟思归又说:“师兄,我不在家,你帮我照顾一下我爹娘和妹妹呗。我爹腿脚不好,下地也有些困难,你多帮帮忙。”
  “我知道。”吉海说。
  “谢谢师兄。”孟思归又对萧彧说,“以后就吃不到郎君做的醪糟冲蛋和油炸果子了。”
  本来略伤感的氛围一下子被这吃货的怨念给冲淡了,萧彧笑起来:“这还不容易,我每月给你们一点零钱,想吃了去市集买。”
  孟思归连忙摆手:“不行不行,我怎么能要郎君的钱。”
  萧彧说:“你们是我送去学医的。虽然吃住在医馆,但偶尔也可能会碰到需要用钱的地方,出门在外,不可能一文钱都不拿。穷家富路,有钱才有底气。”
  “我问我娘要。”孟思归说。
  “长生没有爹娘,是我给的,所以你的也是我给吧,不厚此薄彼,我挣钱可比你爹容易多了,是吧?”萧彧朝他使了个眼色。
  “那就谢过郎君了。”孟思归站起身,抬手朝萧彧行了一个跪拜礼。
  萧彧笑着说:“你看你看,跟你爹学的这酸腐的礼仪吧。赶紧自己起来,我腿脚不好,没法扶你。”
  孟思归闻言也笑了起来,自己站了起来,拍拍膝盖上的灰尘:“郎君你真好。”
  萧彧打了个哆嗦:“说得我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我不爱听人夸我。”
  孟思归笑着说:“郎君是我见过的世上最好的人。”
  “打住,打住。我汗毛都竖起来了。”萧彧在自己胳膊上抹了两把,说,“吉海,去叫厨房杀两只鸡来,给你们做点好吃的,叫思归吃了永远想念,到外面去不忘本。要小母鸡,不要太大,要整鸡啊,不要剖开了。”
  吉海答应着起身出去了。
  萧彧忽然想吃鸡了,这回不吃白切的,而是工序复杂的葫芦鸡。先煮后蒸再炸,选用一年生的小母鸡,做出来的葫芦鸡又嫩又滑又香,吃得人直吮指。萧彧也就去西安旅游的时候吃过那么一回,念念不忘,所以今天想试试手。
  这个太废鸡,将家里的鸡全宰了恐怕也不够大家每人尝一口,于是萧彧决定在自己宅子的小厨房里做,给即将出门的思归和长生尝尝鲜,顺便也让窦七爷尝尝。
  美味总是好吃而难做的,萧彧在厨房里忙活了许久,终于将两只鸡炸好了,有点散架,跟葫芦的形象已经对不上号了,不好没关系,丝毫不影响它的口感。
  还没吃,这香味已经将满屋子人的味蕾给征服了。裴凛之和闵翀正好这个时候回来了,于是大家分食了两只炸鸡。鸡皮金黄焦脆,皮下的鸡肉嫩滑爽口,咬一口满满都是鲜甜的汁水,吃得人都忘了说话。
  窦七爷笑呵呵地说:“我这真是过来享福了。”
  萧彧笑着说:“这也不算什么好东西,日后再做别的给七爷尝鲜。对了,升龙湾那边情况如何?”他看着裴凛之。
  裴凛之说:“我们摆了一下午擂台,升龙湾也就上来了十几个人,都被打趴下了。我们的人都还没打过瘾,就没人敢上来了。”
  “那几个挑事的泼皮呢?送官了吗?”萧彧问。
  裴凛之说:“带回来了,还没送呢,顺道回来跟你报个信。没想到正好赶上了好吃的,看来有点口福。”
  萧彧哈哈笑:“是啊,赶得早不如赶得巧。”
  第42章 冶铁
  窦七爷迟疑了一下, 还是开了口:“萧郎君,真要将那几个兔崽子送官吗?”
  萧彧以为他要求情:“七爷,他们几个的行径昨日你已经看到了, 跟强盗也没多大差别了,我不愿意动用私刑, 还是送到官府去处置吧。”
  窦七爷叹了口气:“确实, 那帮兔崽子确实无法无天,没有了王法。但是官府会怎么判罚?”
  萧彧想了想:“依当朝律法, 他们这算是抢劫未遂, 当判处一到两年徒刑,应是送到盐场煮盐。”
  窦七爷无奈摇头:“也罢, 这帮兔崽子在村里总是横行霸道,也该受点教训了, 不然真的无法无天了。”
  萧彧见他并没为那几个泼皮求情, 想必那几人在本村的名声也不好,之前还担心有点惩戒过度, 现在看来并没有。
  裴凛之将人送到珠官县衙,这几人被杖责五十大板之后, 被送往盐场煮盐一年。
  升龙湾的事告一段落后, 萧彧预备去升龙湾雇人来垦荒,没有工具是个大问题,他决定开矿冶铁。
  萧彧陆续将正在各家铁匠铺里学徒的人召了回来。这几人的经历各不相同,有人一直都是搬东西拉风箱, 没上手打过铁, 但也有人摸过打铁锤了, 几人的经验互相拼凑一番, 基本能够弄出一套完整的冶铁流程。
  萧彧根据他们的要求, 备齐了冶炼工具,包括熔炉、风箱、铁锤等等,龙虎山中的冶铁作坊就开工了。
  没有煤,就烧木炭做燃料,辅以风箱助燃,温度能够达到融化磁铁矿。
  磁铁矿在高温下融化成液态状,并在其中加入木炭粉搅拌均匀,将炉渣去除,就是可以加工工具的铁水。加了木炭粉的铁冷却后,就是非常硬的含碳钢,虽然是低碳钢,但造农具工具和武器都足够了。
  当然,这样的冶铁技术只是最粗浅的,炼出来的还不是最好的钢铁。但对萧彧和崖州百姓来说,已经非常实用了,至少比木头和石头工具要高效得多。
  萧彧认为,送他们去学冶铁是对的,如果没有亲自在铁匠铺观摩数月,自己恐怕要走不少弯路。这叫磨刀不误砍柴工。
  从萧彧发现铁矿到正式冶炼,这中间过了将近半年时间,居默还以为萧彧不打算炼铁了,甚至还捡了一些磁铁矿回来试图自己炼铁,然而除了几个烧得面目全非的铁疙瘩,什么都没得到。
  等到萧彧再次带人和工具出现在寨子里的时候,他才明白萧彧打的从来都不是无准备的仗。
  这几个月,居默已经按照萧彧的吩咐,在山坳里修建起了木头房子,供炼铁的人居住。
  赛人无所谓,他们本身就住在山里,早就适应了这样的环境,但是对萧彧派去的几个人来说,这条件就非常艰苦了。
  山里潮湿,蚊虫多,工作又辛苦,还不能跟家人见面,各方面条件都比山外低了不止一个档次。
  好在萧彧给足了工钱,饮食上也非常优待,饭管饱,鱼肉就没断过,每月还给了四天假期,可以回家跟父母妻儿团聚。至于去山里干了什么是不能跟家里人说的,这得保密。
  第一批铁器出炉正好是元旦前夕,为今年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尽管腿脚不便,萧彧还是亲自去了龙虎山接收这批铁器。
  当然,进山全靠裴凛之背着。萧彧怕累着裴凛之,裴凛之则不以为然:“郎君不沉,又不是第一次了。”
  上次冶铁坊正式开工,萧彧也到了现场,也是裴凛之背进去的,因为他们都觉得这样重要的时刻不能缺席。
  这批铁器都是常见的刀斧锄铲,做工不算多精细,但不影响基本功能。正好自家需要,过完年,就有足够的垦荒工具了。
  除去分给赛人寨的部分,萧彧和裴凛之用马车将剩下的铁具拉回了家。
  等铁匠们的技术在娴熟一些,萧彧打算打造一批兵器,给即将出海的船员们备用。
  闵翀不做海贼,并不意味着就没了海贼,万一碰到海贼打劫,有武器才能保护好自己。
  萧彧还打算炼一批小器具,比如剪刀小刀之类的东西。这样小巧轻便的工具不费多少铁,也不占多少空间,没准能在海上贸易中发挥出意想不到的功效。
  萧彧并不打算朝海外诸国出售大件的工具和农具,这个时期,整个西方都没有掌握含碳钢的冶炼技术,他们还只能造非常软的海绵铁。
  而且萧彧也不想让铁矿大量流失到海外,毕竟咱们自己都缺铁矿。
  又到元旦,不知不觉,萧彧竟已崖州度过了两个年头。萧彧已经从心底里接受了这个家,这是他亲手打拼出来的,怎么能够没感情。
  为了庆祝这个新年,萧彧老早就安排妇人们酿酒,酿了满满几大缸,到时候全家都要喝一杯。
  还提前杀了一头猪,灌了不少腊肠。萧彧觉得,没有腊味,过年便缺了点味道。屋檐下挂上腊肠、咸鱼,年味儿就浓了起来。
  那头猪让全家上下饱餐了一顿,不过也就是一顿的量,人太多,一头猪根本就不够吃。
  除夕这天,除做饭的,所有人都停了工。男人们一早就起来杀猪宰羊;妇人们则张罗着杀鸡宰鹅;小姑娘们则忙着磨豆子做豆腐;吉山领着吉海头天晚上出海去打渔了;男孩子们去赶海,从海边捡回不少贝壳和海螺,还抓了一些海胆和螃蟹:大家都在为这顿年夜饭贡献自己的一份力。
  萧彧坐镇厨房,看着堆积如山的食材,指挥着大家该怎么做。唯独海胆他打算自己处理,拿来蒸鸡蛋。
  “娘,我回来了。郎君在这里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
  孟家娘子听见声音,回头一看,顿时笑逐颜开:“思归,你怎么自己回来了?你师父打算晚点去接你。快让娘看看,嗯,长高了些。”
  孟思归迈进门槛:“娘,在炸什么,好香!”
  “思归回来了?”萧彧坐在凳子上,看见窜高了一点的孟思归,笑眯眯地说,“哟,白净了不少,还是学医好吧,不用晒太阳。”
  孟思归嘿嘿笑:“郎君,我正找你呢,家里来客人了,好像是从北边来的,说是来找你的。”
  萧彧一愣:“找我的?”
  孟思归迅速用手从他娘炸好的那一大盆肉里抓了一块,塞进嘴里,将手指在自己身上擦了擦,这才来扶萧彧。
  萧彧忍不住笑:“看把你给馋的,医馆里没肉吃?”
  孟思归瘪嘴:“师父家只有一点点肉,不过瘾。”
  萧彧皱眉,他交的生活费已经不少了,怎么还吃得那么寒酸:“你师父跟你们一起吃吗?”
  孟思归说:“表面看着都差不多,都是师娘分好的,也许师父的碗底卧了鸡蛋,反正他们在自己房里吃,我也看不见。”
  萧彧笑着摸摸他的脑袋:“今晚就多吃一点。今天杀了一头猪,两只羊,还有鸡和鹅,可以敞开肚皮吃。”
  孟思归舔舔嘴角:“还有葫芦鸡吗?”
  萧彧哈哈笑:“可把你给馋的,今天没有。你什么时候回医馆?”
  “回去前给我做吗?”孟思归眉飞色舞。
  萧彧说:“换种做法吧,不能总吃一样的。”
  “太好了,谢谢郎君!”要不是他搀着萧彧,肯定会手舞足蹈起来。
  萧彧进了自己的宅子,看见一个蓝衣人正站在院子里,弯腰看着石桌上正在睡觉的两只猫。
  那是萧彧的豹猫幸运和窦七爷的黑猫小黑,这俩不打不相识,到现在已经变成了形影不离的伙伴,有它俩在,宅子里外的老鼠都绝了迹。
  孟思归还没来得及出口,对方已经察觉到有人进来了,转过身来:“殿——大公子。”
  萧彧站在门口,看着对方:“你是?”
  那人拱手:“大公子不认识我,我是三公子门人。自越州来,叫赖平川。见过大公子。”说完弯腰拜了下去。
  萧彧皱起眉头,越州?越州是三皇子越王的封地,越王派来的人?
  “你来这里做什么?”萧彧皱眉。
  孟思归扭头察觉到萧彧情绪不对,便对一直在这边陪客人的长生小声说:“去找我师父和师兄。”
  长生闻言一溜烟跑了。
  赖平川赔着笑脸:“三公子记挂大公子,特地嘱托小人过来问候大公子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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