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大部分姑娘都跑回房间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只有一小部分慢腾腾的,有的是不太相信这是真的,不会是逗她吧,有几个则是因为某些原因不愿意离开。
  裴凛之催促:“赶紧去收拾东西,还愣着做什么?”
  一个胆大的女子过来问:“官爷,你说带我们离开,要带我们去哪里?”
  裴凛之说:“有家的,可以回家去,无家可回的,官府会给你们安排去处。”
  震惊的老鸨已经回过神来了,她癫狂似的冲过来,抓住裴凛之:“你是骗我的吧?怎么能取缔呢,这些姑娘全都是我花钱买来的,你们官府难道是强盗吗?把我的人说带走就带走了。”
  裴凛之举起剑,将老板格挡在自己二尺远的距离,不让她靠近自己:“这里有多少被坑蒙拐骗来的无辜女子,你心里想必比我们更清楚,官府没有抓你治罪,已是网开一面。若是再不依不饶,违抗命令,别怪我送你去官府蹲大牢。”
  已经有姑娘收拾好简单的行囊出来了:“官爷,我可以走了。”
  老鸨看见自己的摇钱树一个个就要跑掉,顿时心疼得嚎啕大哭,她辛苦培养出来的摇钱树就要没了,她能不伤心吗?
  等所有的姑娘们都到齐之后,裴凛之清点好人数,然后带着人出来,再将官府查封封条贴在春晓院大门上。
  这些姑娘被送到城中一所宅子内,这宅子是姚陶安排的,姑娘们先集中在这里,进行登记。
  等叶大夫来替他们检查过身体后,再根据她们的意愿进行安排。
  愿意回家就送回家去,不愿意回家的,便进行技能培训,萧彧的作坊需要大量人手。
  而且他家还有大把的光棍,要是能互相看对眼的,萧彧也愿意替他们主婚。
  第64章 试验
  短短几天工夫, 崖州城内所有的青楼妓馆都被贴上了封条,官妓也好,民妓也罢, 悉数被解救出来。
  仅仅一个总人口不到十万的珠官县,光青楼女子就有二百多人, 这个比例令人触目惊心。
  崖州换了天,百姓尚且不知, 就算知道了,恐怕也只是随口感叹两句。因为对普通百姓来说, 不管是换了谁当皇帝, 对他们的影响都不大, 赋税徭役一样都不会少。
  但关了妓馆, 却引起了百姓极大的关注, 几乎人人都在讨论妓馆关门的事。
  这完全就是一件损害男人利益的事, 富人们往后没有了风月场所,单身汉也没有了发泄欲望的去处, 就算是有些从不去妓馆的人,也觉得这事做得不应该, 没准哪天就需要了呢。
  闵翀等人知道萧彧此举后,都觉得十分诧异,甚至有些不能理解。
  闵翀问:“郎君为何要关了青楼?”
  萧彧淡淡地说:“就是见不得那些女人被奴役。”
  闵翀说:“可是你这么贸然封了青楼, 禁止妓女, 那些娶不起媳妇的光棍恐怕会向良家女子下手。”
  “确实会有这样的隐患,这就需要刑罚跟上了。”萧彧也考虑到了这方面, 事实上, 就算是在嫖娼合法的社会, 强奸案依旧存在, 有的国家甚至犯罪率还相当高,可见还是道德与法制的问题。
  孟洪则说:“郎君放出来那些青楼女子该如何处置?”
  萧彧说:“有愿意回家的,便放回家去,有愿意嫁人的,便让她嫁人,都不愿意者,安排去织坊缫丝织布、去雨具坊做雨具。”
  孟洪皱眉:“要她们与良家女子一起做活?”
  萧彧注意到他的态度:“孟大哥觉得这样不妥?”
  “我觉得这样不太妥当,她们名声已坏,不太适合于良家女子在一起。”孟洪饱读圣贤书,思想深受礼教影响。
  萧彧说:“我觉得只要她们洗净铅华,与过去彻底划清界限,像普通人一样凭双手吃饭,就无可厚非。我以为她们同我们一样,都是人,并无太大的区别,只是命运更为坎坷,有的是被拐卖去的,有的是被骗去的,还是有的被迫卖身去的,都是无以为生,才沦落到那种地方。难道不值得同情吗?”
  “是值得同情,但还是不适合与良家女子一起做活,于双方都不太好。还请郎君三思。”孟洪说着抱拳深深作揖。
  闵翀也说:“招她们做事未尝不可,但还是尽量分开吧,别安排在一起。”
  萧彧望着他们,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可能太过天真,青楼女子对这个时代的男人们来说,不算是人,而是玩物,他们自己可以亵玩,却不会容许这些女人与自己的妻女平起平坐。
  萧彧沉默许久,叹气说:“我会考虑的。”
  他可以将这些人单独放在一起管理工作,但若是不能让她们回归正常社会,这比青楼又能好多少呢?一样备受歧视,基本也等于社会性死亡了。
  萧彧之所以敢提出取缔青楼与妓馆,是因为崖州小,人少,各方面都落后,根基尚浅,没什么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政令便于施行。
  如果连崖州都做不到,往后在全国范围内怎么去推行?
  但就孟洪与闵翀的态度来看,就已经可以预见到未来的重重阻力了,要对一个社会进行改革,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珠官县的妓女已经被解救出来,自然不会再让她们回去重操旧业,必须要负责到底。
  萧彧亲自去给这些女人们做思想工作,进行安抚和劝慰。
  萧彧看到统计结果,发现有不少女子是通琴棋书画的,他们有的是被抄家的大户人家的妻女,也有的是从小就由妓馆培养的,都是为了迎合客人附庸风雅的需要。
  萧彧心思一动,既然这些女子通文墨,为何不让她们去学塾当夫子呢。
  他将这个想法一提,顿时遭到了裴凛之的反对:“这不太合适,郎君,自古哪有女夫子。”
  萧彧笑道:“有才有德,便有资格为人师表,不拘于男女。若是班婕妤谢道韫这样的才女,你还觉得他们不能当夫子吗?”
  “这不太一样。她们毕竟是青楼出身,就怕那些孩童的父母知晓了,会去学塾闹事,对学塾的声望会产生影响,继而会对郎君的威望产生影响。”裴凛之首先考虑到的,永远都是萧彧。
  萧彧想了想,未必不会发生,就算消息再闭塞,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保不准哪个孩童的长辈就去逛过青楼妓馆,一旦闹起来,受伤害的还会是这些可怜的女人。
  不是有句话说,最可怕的不是没有希望,而是给了希望又将之打破,那才真正的令人绝望。
  萧彧叹气说:“既是这样,便从中挑出一些,先对她们自己人进行教育吧,让她们读书识字,颐养性情,然后再送去作坊干活。”
  毕竟有不少人还疾病缠身,需要时间进行调养,不妨先教养数月,彻底与过去迎来送往的日子告别,让她们适应正常人的生活。
  “好。”裴凛之答应下来,“郎君要顺便去一趟县衙吗?姚陶已经将学塾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等你下一步指令。”
  “那就去看看吧。”
  姚陶为官十余载,早已熟知了官场的一套,每每来了新上司,无外乎都要弄点新政来彰显其能力与手段,比如修城墙、修官道、修水利、修官学等等来树立政绩。
  但他从未见过萧彧这样的,一来便要减免赋税,进行募兵;再在全州范围内修学塾,还是自掏腰包;还要推翻原来的选官制度,要进行选拔考试;这刚刚又查封了所有的妓馆。
  他所提的种种,无一不是在打破陈规。有些方面姚陶也并不太认同萧彧的做法,但作为下属,他已经习惯于听令,上司说什么,便遵照去做好了。
  毕竟关闭妓馆,损害的也就是少数人的利益,并不会引起太大的不满。
  萧彧到了县衙,姚陶便将公文呈上:“这是下官日前统计的学塾数量以及报名学塾夫子的名单,请殿下过目。”
  萧彧仔细看了,珠官县辖下人口八万多,共需建学塾二十四所,通常都是三四个自然村建一所,有的是两个村建一所。人其实不多,主要是太过分散。
  萧彧说:“尽快招募工匠,修建学塾,赶在明春三月前完工,学塾预备在三月初一开学。同时也要开始招收学童了,六至十二周岁皆可报名,年龄偏大一些的愿意来也可,不拘男女。”
  姚陶说:“下官遵令。”
  报名学塾夫子的人一共是三十三人,也就是说,一个学塾能分配到一至两名夫子。当然,报名的人中并非所有都适合当夫子。
  萧彧说:“回头你将这些人都约过来,我要逐一面谈。”
  老师是思想传播者,他们种下什么思想种子,就会发出什么样的芽来,这将关系到崖州的未来,再说得有野心一点,甚至是关系到神州未来的走向,所以他不能不重视。
  姚陶说:“这些人均参加过九品中正制,道德品质都应是能过关的。”
  萧彧点头:“我知道,但还是需要面谈一下。”甚至他还想对这些人进行统一的培训,太过冥顽不灵的,还是不要误人子弟了。
  “下官遵命。”姚陶抱拳拱手,“还有一事要请示殿下和小公爷,殿下所需的宅子已经找好,殿下要去看看是否满意,可还有需要整改的地方?”
  裴凛之说:“已经找好了吗?那我们便去看看吧。”
  姚陶说:“已经找好了,就在城东,下官陪殿下与小公爷同去。”
  萧彧说:“那就有劳姚大人了。”
  姚陶为他们找好的房子位于城东,一看就是个大户人家,看房屋的维护情况,并不像是废置不用的。院子非常宽敞,院舍重重,有好几进,还有一个巨大的花园和荷花池。
  姚陶指着荷塘说:“郎君想要一块地,便可在将这荷花池填平一些。”
  萧彧说:“不不,不用填池塘,就在原来种花的地方开垦一片田地就可以。只是这院子不像是没人住,原来的主人呢?”
  姚陶说:“这宅子原主人是从徐闻过来的,去岁搬回徐闻了。宅子一直都是有人打理的,尚未荒废。”
  萧彧说:“如此甚好,千万别为了我们将人赶走。买下这宅子花费多少,回头让凛之将银两送来。”
  姚陶连忙摆手:“不用,不用,这是下官送给殿下的礼物。”
  萧彧突然停下来,微眯起眼睛看着姚陶:“姚大人的俸禄我是知道的,你还有大一家子需要养活,怎么还能让你从牙缝里省出钱来为我添置宅子。这已大大超出了姚大人的承担能力,若是让姚大人做出了逾矩之事,岂非是我的罪过?”
  姚陶听见这话,顿时背上冒出了冷汗,萧彧这是在警告他别贪污呢。他连连摆手:“下官不敢,下官不敢。这宅子总共花费二百二十两。”
  萧彧点头:“还好,不算太贵。凛之,回头将银两拿给姚大人吧。辛苦姚大人了,不日我们便将搬过来,日后便有劳姚大人费心了。”
  姚陶抱拳作揖:“恭迎殿下早日入城,这都是下官应当做的。”
  第65章 告别
  房子是现成的, 搬进去就能住,就看萧彧什么时候搬。
  从到崖州起,萧彧就住在白沙村, 所有的家业都在白沙村, 所有熟悉的亲近的人也在这里, 这里就是他在这个世界的家。
  家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倾注了他的心血。
  所有的作坊, 也都是他亲自建起来的。
  还有那些对他呵护备至的家人和村民, 以及可爱懂事的孩子们。
  搬到城里去后, 是无法将这些都带过去的, 叫他如何能够割舍得下。
  回家之后, 萧彧只字不提搬家的事。
  裴凛之也没问他什么时候搬, 他知道殿下重感情, 割舍不下白沙村的人和事,让他慢慢去消化这个事实吧。
  萧彧的日子还像从前一样, 每日起来便去观察记录他种下的水稻秧苗, 再去学塾上课。
  下午回来编教材, 他编的是德育教材, 结合当下的道德标准, 保留精华, 去其糟粕,再加上他认为的应该让孩子们接受的思想, 比如生命平等、尊重女性等,并用一个个小故事加以阐释这些观点。
  他迟迟不肯搬家,主要还是放不下水稻秧苗和学塾。
  十一月天气转凉了一些,秧苗生长的速度慢了些, 但也可以移栽了。
  崖州的稻种从播种到收获, 四个月就能收获, 不知道海外来的几个稻种生长周期会有多大的差别,但估计也不会差太多。
  很显然,这些稻子抽穗起码还要一个多月时间,收获则需要到明年了。
  萧彧考虑再三,最后还是决定将这些秧苗移栽到城中的宅子里去,他就算舍不得搬家,也不能一直拖到明年。
  他让裴凛之安排人给他在院子中挖水田,待水田一收拾好,他就打算搬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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