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伏

  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里, 容凰抿唇浅笑, 眸光如水一般柔软而清冽:“这么冷的天, 辛苦你们了。”她声音婉转,如同一汩清泉流入众人心田,说不出的动听。虽然没给什么实际的赏赐, 几个大男人却也醉了似的不迭地道谢。
  容凰嘴角弧度更深。就在他们以为这位昭妃娘娘还会再说什么的时候,她却缓缓地转过身回了轿子,款款离去了。
  直到懿嫔也惨白着脸回宫, 众人方才回过神来:他们刚刚见到了那位久负盛名的第一美人!一时之间除了略显恍惚的纳兰容若, 人人脸上都显露出兴奋之色。尤其是索额图的儿子赫舍里阿尔吉善,他的嘴简直都要咧到脑门子上去了。倒是荣嫔的弟弟阿克敦被自家姐姐教导得较为沉稳, 虽然心里暗暗高兴, 却不像阿尔吉善那样大大咧咧地跑去打趣容若。
  只见阿尔吉善挂着一脸猥琐的笑容, 对着容若挤眉弄眼说:“行啊你小子, 可真是有艳福, 这第一美人儿都进宫了还惦记着你呢!”
  容若不着痕迹地避开了阿尔吉善些许,转瞬之间便恢复了平日里雍容温润的贵公子模样:“娘娘身份尊贵, 岂是你我所能妄加评议?莫要再开这种玩笑了。”
  他语气虽淡,可是周围的人一下子就收起了看好戏的心思, 笑容敛去,纷纷应了声“是”。容若微微点头,几人便继续向出宫的方向走去。
  一旁的阿尔吉善咬牙暗恨,却也没有办法。容若虽然年纪尚轻,可是他声名在外,又得皇上宠信,地位比他们在场所有人都要尊崇。阿尔吉善有心挑事,却无人附和,一时有些气馁地垂下了头。他正咽不下这口气,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了荣嫔的弟弟阿克敦,心念一动,连忙凑了过去,小声道:“我说兄弟,你听说过这位第一美人和纳兰公子的故事吧?”
  阿克敦淡淡笑道:“他二人都是京城里传奇一般的人物,若是没听说过岂不是孤陋寡闻?”
  阿尔吉善得不到美人,又看不过去自家堂妹芳儿不得宠,他自己没什么本事,就有心挑唆阿克敦去闹事:“要说这妃子和外姓男子私通,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啊!”
  阿克敦眯眯眼,似笑非笑道:“二公子这是何意?”
  阿尔吉善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见阿克敦还不明白,心中忍不住暗骂了一句“蠢货”,脸上却仍是笑容满面:“你说说——这事儿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了会怎么样?看这情景,昭妃娘娘明显对纳兰还有情嘛!”
  其实以今天的情形来看,容凰的轿子只是恰巧路过,她可以解释为看到懿嫔在此才下轿打招呼的。若说对纳兰有情,也应该说是一直等在这里的懿嫔才对。可是懿嫔进宫后就没有侍过寝,阿尔吉善自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只一心想着帮皇后对付容凰去了。因为容凰现在是后宫里的宠妃,就算她什么都不做,也会平白无故招人嫉恨。
  阿克敦怎么会不明白阿尔吉善的意思,只是他们家和赫舍里氏和平相处只不过是表面上的罢了,暗地里没少给赫舍里家使绊子,怎么可能把自己的真实想法毫不保留地告诉阿尔吉善?所以他只是笑着打了个哈哈,没有继续跟阿尔吉善深入这个话题。
  阿尔吉善见阿克敦像个茅坑里头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怎么说都不通,只得悻悻地回家去了,把阿克敦骂了一路。
  事实上,阿克敦的内心却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赫舍里家想除掉昭妃这个眼中钉,他们马佳氏何尝不是视昭妃为肉中刺?要知道在昭妃进宫之前她姐姐荣嫔才是宫里占头一位的宠妃,他们马佳氏连带着在前朝也能挺直腰板。
  可是现在不同了,皇上去钟粹宫留宿的次数越来越少,听说每次去也只是在昭妃的劝说下看看大阿哥。前朝的人见荣嫔有失宠之势,原本讨好他们家族的人就屁颠屁颠地跑去了鳌拜和遏必隆身边转悠,这可不急坏了他们?
  先前几个月荣嫔没有出手,不是因为他们不想对容凰使坏,只不过是时机未到罢了。谁都知道荣嫔之前是宠妃,一旦昭妃一得宠就遭人暗害,皇上太后他们不免会想到荣嫔头上去。
  可是现在不同了,昭妃已经得宠了好一阵子,这期间荣嫔不管背地里多么恨昭妃,明面上一直扮演着一个善良贤淑、安安分分照顾儿子的角色。要是这时候昭妃再出什么事儿,人们第一个想到的就不会是荣嫔了。蛰伏已久的皇后,嫉妒心强的慧珠格格,还有飞扬跋扈的惠贵人都有可能对昭妃使绊子。
  所以,阿克敦认为时机已经成熟,该好好灭一灭钮祜禄氏的威风了!
  当天晚上,他便在自家暗卫的协助下顺利地潜入钟粹宫宫中。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几个平淡无奇的小宫女已经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
  那几个小宫女原本已经睡熟了,是大宫女素怡听见外头有动静才把她们叫了起来。这些丫头年纪虽小,却都是荣嫔精挑细选出来的心腹。见是阿克敦来了,就觉得素怡大惊小怪,一个个打着哈欠回去补眠了。
  素怡看着她们回房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个冷冷的笑容。
  这一幕小插曲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阿克敦进去之后将白日里所见所闻添油加醋地跟荣嫔汇报了一番,荣嫔越听越开心,忍不住冷笑道:“这下可是昭妃自己找死了!咱们万岁爷是什么性子,怎么会由得她心里有别人?”
  阿克敦连连附和:“没错,看这情形,昭妃她分明还放不下纳兰。”
  荣嫔的笑容越来越冷,美丽的脸庞在灯光的摇曳下显得十分阴险:“仔细回忆一下昭妃入宫后的所作所为,她虽然掌管着宫务,可那根本就不是她争取来的,只是靠着家族和位份才会被委以重任。皇上虽宠爱她,可也不过是凭着那一张脸罢了。本宫听说昭妃很是任性,经常跟皇上使小性子呢!这样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她明显是无心于后宫……一个后妃无心于后宫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她心里存了不该有的想法,更说明——她的死期不远了。”阿克敦顺着荣嫔的心意接话下去,直把荣嫔说得心花怒放。可是这是阿克敦忽然想起什么,有些为难地摊手道:“可是这昭妃虽然惦记着容若,但若说他们两个私通,一时间也没有证据啊……”
  荣嫔嗔怪地瞪了阿克敦一眼,十分得意地说:“没有证据,我们不会给他们制造证据么?等皇上捉奸在床,我要钮祜禄氏好看!”
  荣嫔不知道的是,在她自鸣得意的同时,容凰正在翊坤宫与康熙玩得开心。她前些日子从柳青那儿“学来”了下五子棋的法子,教给康熙之后他竟是格外喜欢。容凰除了刚开始让了康熙两子,后来便故意不去藏拙,直把康熙的斗志燃了起来,两人跟小孩子似的玩得不亦乐乎。
  到了就寝的时辰,玄烨一如既往地性急,不等容凰沐浴完毕就亲自去净房将她抱了出来。容凰一心把康熙当成高级黄瓜,十分配合皇帝的各种要求,结束之后二人都尽了兴。康熙忙了一天,折腾了她两回就有些累了,把她拥在怀里刚刚闭上眼睛,就听容凰在他耳边吹气:“皇上?”
  玄烨懒懒地眯起眼睛:“嗯?”
  “您又在臣妾这儿连续歇了好些日子了。”容凰在他胸口蹭了蹭,软绵绵地说:“是不是……也该去别的姐妹那里坐坐?”
  玄烨陡然睁开眼睛,眼底满满都是受伤:“容儿,你又要赶朕走了?”
  容凰冷眼看着玄烨这副模样,不由心中冷笑,这皇帝还真是会演戏啊。只可惜他的演技再好,现在都骗不到她了。
  她唇边浮起温和的笑容,眼睛里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委屈,看在皇帝眼里就会觉得容凰心里是舍不得他走,但为了皇家开枝散叶着想,识大体地劝他去别的妃嫔宫里。
  “臣妾哪里敢赶皇上。只是臣妾信期也快到了,不好伺候皇上。”她微微红了脸,缩在玄烨怀里不说话了。玄烨见她害羞,只好敷衍似的“嗯”了一声。他虽然心思重,但毕竟是个男人,容凰的信期他也记不准,估摸着自己连续在翊坤宫宿了十几个晚上倒也是差不多了,于是没再多想,拥着容凰没多久便困极而眠。
  他怀中的容凰却是兴奋地睡不着觉。如果她估算地没错的话,阿克敦现在该从荣嫔的宫里出来了。
  与急躁的赫舍里氏相比,荣嫔太沉得住气了。她之前故意宣扬容凰“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利用康熙的疑心打击容凰。可是荣嫔她心思深沉,等了这么久都没有利用这一点对容凰出手。
  容凰可不想头顶上随时悬着这么一个□□,她必须要先发制人,解决这个隐形的危机。
  她故意与容若“偶遇”,提醒荣嫔她还有这么一个机会打击容凰。然后……荣嫔就会不知不觉地陷入容凰为她和赫舍里家准备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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