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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九章 采女献艺

  如帝后诸妃所料,头一位采女华衣美服,飞仙髻上叮咚作响,过五关斩六将入秀茁宫的女孩子,长相当然是没问题的,哪怕隔着宽广的殿宇,望去也觉得雪肤花貌、削肩素腰,令人赏心悦目。
  只是稍微多留意其步伐,便觉过于紧张了些。
  以至于走到场中,发间步摇的流苏,兀自在窸窣作响。
  是控制不住的战栗。
  淳嘉神色淡然,皇后却率先沉下脸,虽然没说什么,不悦之色,却溢于言表。
  不止皇后如此,诸妃嫔看到这一幕哪还不心里有数?
  于是除了云风篁面容平静,无悲无喜,整个后宫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一个给好脸色的。
  再加上中秋节宴并非皇家家宴,底下还坐着诸臣。
  臣子们也不是没有看出皇后用意、怜惜新人的,但当着皇帝的面,谁敢摆出这样的心思?一个个正襟危坐,脸色严肃。
  恨不得给自己脸上挂个牌子,表示只是纯粹欣赏歌舞技艺,绝无觊觎准妃嫔的意思。
  所以在这个头一个出场的采女眼里,此刻四面八方看过来的目光,没有一个是和蔼可亲、是赞许支持的。
  尤其是她偷眼朝上看去,帝后皆没什么表情,贵妃虽然没表现出来不满,却也显然不在意,整个文瑶宫,仿佛都在诉说着对她的不满意、看不上。
  寒门出来的良家子,陌生点儿的亲戚都要回避,哪里见过这阵仗?
  她一个起舞的架子还没摆好,冷汗已经将妆容冲了个七七八八,见状皇后顿时皱起眉,不轻不重的将酒盏朝案上一搁,这举动让那采女顿时吓得一个哆嗦,乐声恰好这时候起来,她顿时就乱了节奏……这么个开头,接下去可想而知!
  这采女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跳完、怎么下台的,退出殿门之后,只觉得全身衣裙都被冷汗湿透了,又是委屈又是懊恼又是后怕,使劲儿掐了把掌心,才忍住呜咽声,匆匆避走,至于封妃之事是想都不敢想了,只求不要被责问御前失仪就好。
  接下来第二个第三个都是差不多的表现。
  其中甚至还有一位江氏采女,论起来是云风篁的近亲,她一个庶出亲舅舅的女儿,名叫江蕊姑的。比她小了七岁,当年她离开北地前,逢年过节去江家走动,江蕊姑被堂姐们牵着出来同她行过礼。
  这会儿仔细望去,如她初入宫闱时年岁的女孩子修眉俊眼,亭亭如月,眉宇之间依稀可辨幼时模样。
  只是江家虽然在乡间也算有些名望的人家了,江蕊姑却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因为不是第一个出场,在后头知晓情况后固然做了些准备,没有出现过于哆嗦以及落拍的情况,却也频频出错。
  最终亦是狼狈告退。
  云风篁脸色就不太好了,侧头低声问皇后:“娘娘为了那姜氏倒是用心良苦?”
  “前一个是本宫这边的人。”顾箴很平静的说道,“本宫说了,由采女直升妃位,没点儿本事怎么可能?你算是晋位迅速的了,可你当初从宫嫔晋位婕妤,付出了多少?假如今儿个当真让这些采女随随便便跳个舞唱个歌弹个琴的就封妃,你觉得,公平么?”
  那当然不公平了!
  云风篁心道,她那会儿为了封妃,可是将子嗣缘分都抛之脑后的!
  凭什么这些寒门良家子可以趁势而起,轻易封妃?
  但她话是不肯这么说的:“正因为妾身是从寒门出来的,最清楚寒门良家子在这宫里头,想要立足,何其艰难!妾身自己吃过的苦头,自然不愿意后来者重蹈覆辙。”
  说到这里冷冷一笑,“当然了,皇后娘娘出身矜贵,想必是无动于衷的。毕竟您可是昭武伯嫡女,入宫便是瑶宁夫人,又什么时候体会过我等寒门之女的苦楚?”
  “旁的寒门之女说自己入宫以来过的艰难也还罢了,但敏贵妃这么说,是否太谦逊了点儿?”顾箴淡淡说道,“这两年宫闱上下,不拘什么位份出身,谁不是看着敏贵妃的脸色过来的?”
  云风篁寒声道:“妾身有这本事?那娘娘又算什么呢?”
  顾箴道:“事实如何,公道自在人心。你心里也该清楚!”
  “妾身……”云风篁还待还嘴,这时候上首太皇太后忽然“唔”了声,轻声说道:“这孩子倒是合哀家眼缘。”
  后妃二人一怔,连忙朝底下看去,云风篁就是微微蹙眉。
  合着被太皇太后夸说合眼缘的,赫然正是谢如男!
  谢如男论姿色,能够选入宫闱当然不会差了去,但说实话,她也不拔尖。
  这种不拔尖,不是说她姿色在这一批采女里只算中等,而是这女孩子的美貌,没有什么特色。
  就是极中庸的那一类,常人认为美人的肤若凝脂、眉如翠羽、眼若水杏……她都有。要是仔细从她身上挑出一处长的不好的地方,那也真的没有。
  只是如同不算高明的画师作画一样,她缺乏顶尖美人该有的生动。
  如伊杏恩的绝代佳人,云风篁的明媚艳丽,顾箴的英姿飒爽,崔怜夜的清高典雅,靖妃的雍容矜贵……谢如男是那种没人能说她不美,却很难被记住的样子。
  她处处符合美人的要求,却无法从许多容貌有着些许瑕疵的同伴里被注意到。
  ……就太皇太后见惯三代绝色,本身、亲侄女、侄孙女都是瑰姿艳逸的美人,会觉得谢如男合眼缘?
  云风篁迅速思索太皇太后这是几个意思?
  而帝后,则迅速思索,贵妃是什么时候同太皇太后兜搭上的?
  底下谢如男看得出来也在强自镇定。
  她比江氏谢氏的采女当然是要强一些的,不然也不会以晚辈的身份,成为两家采女的话事人。
  但也强的有限,否则也不至于被一番挑拨,搞的狼狈不堪了。
  这会儿选的是琵琶,一曲下来,总而言之,就是无功无过。
  看得出来谢如男对于这个结果是不满意的,脸上虽然还带着应景的一抹笑,眼神却十分沉重。
  这也很正常,云风篁之前就暗示说要给她争取妃位,让她好好表现。
  此刻自觉表现并不好,谢如男自然要担心,说好的妃位,会不会因此不翼而飞?
  就在她躬身告退,预备听到准许就离开时,不想上头传来一把内侍的嗓音,着她上殿觐见!
  谢如男一惊复一喜,她在外面已经知道前头采女没有表现的好的。但也没被责罚。
  既然如此,又是贵妃在场,显然不太可能因为她表现不够好进行申斥。
  那应该是好事儿了?
  谢如男一面寻思着,一面快步上殿,按照这些日子学的礼仪,盈盈下拜,脆声问安。
  帝后贵妃都一声不吭,只有太皇太后跟没看到他们神情一样,若无其事的命了起,又蔼声问了些情况。
  得知谢如男姓谢时,似乎太皇太后也有些诧异,下意识的看了眼云风篁,跟着就说道:“好孩子,不要怕,哀家是觉得你合眼缘,故此叫上来说说话儿……你且到哀家跟前来伺候罢。”
  这是极大的恩典了,毕竟这位太皇太后不管跟淳嘉关系有多敷衍,她作为孝宗亲娘,天子嫡祖母,身份辈分摆这里,哪怕是皇后,不得她喜欢,都不好亲自给她伺候的。
  谢如男一个还没正式受册的采女,别说让她站着去伺候,就是让她跪在太皇太后跟前服侍,那都是抬举了。
  太皇太后自从纪氏覆灭后,久未在这样的场合下表态,此番忽然对谢如男另眼看待,君臣后宫都有些惊讶莫名。
  但当事的谢如男微怔片刻,眼里流露出喜色,倒是没有太多的意外,脆生生的应了声,就走上前去,端茶倒水,虽然限于出身,举止不够优雅大方,姿态却很是端正坦然,不带半点儿心虚的。
  见状,许多人都意味深长的交换着眼色,不住的暗示对方看向云风篁。
  云风篁此刻面沉似水,心里却颇为无奈,她知道,谢如男之所以这个反应,肯定是以为,这是自己的安排……
  这么个远房侄女儿误会没什么大碍,关键是,淳嘉跟顾箴他们,好像也误会了……
  “太皇太后这是想做什么?”云风篁心里转着念头,皇后怎么想她懒得理会,但淳嘉那边,还是不能背锅的。
  只是眼下这场合,总不好当众过去同皇帝解释,只能先这么默认了。
  却默默思索着,“她这是存心给本宫添堵呢,还是别有所图?”
  谢如男的事情很是打扰了众人的思路,接下来几个采女大家都没怎么放在心上,一直到一名绛色衣裙的采女入内,才叫上上下下多看了几眼。
  清人躬身为云风篁介绍,说这是皇后那边安插的人,姓黄,父兄都是定北军士卒,算是昭武伯的旧部,只是出于种种原因,官职不高,门第不显,究竟还是寒门的行列。
  这黄氏姿容很是出众,她是那种明眸善睐顾盼生姿的俏丽,算是迄今为止出场最落落大方的采女了。
  跳的胡旋舞也很有味道,看得出来应该是早先就学过点儿,不是纯粹的临阵磨枪。
  “皇后娘娘那边关系密切的采女,除了这黄氏以及刚刚表现不好的两个,还有一个高氏,是排在了后头。”清人嘀嘀咕咕的说道,“这黄氏别看长相还算和善,私下里却有许多下作手段。那姜采女差不多就是被她逼得将事情闹大的。要不是碰见了姜采女这硬茬,婢子说句实话,只怕咱们侄小姐,弄不过她。”
  云风篁淡淡说道:“这很正常。她父兄出身行伍,就算门第不显,好歹耳濡目染也是见过场面的。我谢氏门楣已经不如,何况如男还是偏远旁支?”
  又说道,“那姜采女这些日子风头很劲,黄氏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场面上却还是这样从容,可见城府之深。如男她们,到底差的不是一点两点。秀茁宫这些日子的风波与她们无关,今儿个不过人多些,还不是第一个上来,却一个个战战兢兢的……唉!”
  清人低声请示:“那要不要寻个机会让陈兢……?”
  “你都进宫几年的老人了,怎么还能蕊姑那些小孩子一样脾气?”云风篁看了她一眼,淡声说道,“现放着姜采女肯定跟他们过不去,干什么要咱们冲锋陷阵?难道给姜采女除了个对头,对咱们有好处吗?”
  主仆俩低声交谈了几句,那边皇后干咳一声,就凑过头来,小声问:“贵妃觉得这黄氏如何?”
  云风篁瞥她一眼,知道她是想保举这黄氏晋升妃位了,心念转了转,不置可否道:“听说底下还有位高采女,也是才貌双全极伶俐的,娘娘何不等看完了再让妾身评判?”
  皇后正要开口,谁知道跟脚就有宫人神色惶急的入内,膝行到丹墀下颤声禀告,说是:“高采女刚刚有恙,晕厥过去了!”
  “……”太皇太后跟淳嘉左右没操心这些事儿,闻言不在意的说了两句,让下一个就行。
  至于这晕厥过去的,自己错过了机会,又不是什么声名在外的角色,值得太皇太后与皇帝关注且破例,那当然就算她不行了。
  皇后跟贵妃的脸色,却都有些微妙。
  “娘娘真是好手段。”云风篁定了定神,用团扇挡着嘴,倾身过去,低声揶揄道,“仿佛一早知道妾身的想法一样,这高采女出事,可是出的恰到好处啊?”
  顾箴脸色难看,默然片刻,才冷冰冰的说道:“你我多年相处,有些话,不过平白浪费口舌,且不必说出来了!事已至此,你表个态罢!这黄氏,你觉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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