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顾南泽诚实道：“是挺难以置信的, 想想你以前做的事吧, 在我跟你说话的时候总是做其他事, 不管是拉小提琴还是做木工活, 一点都不懂得尊重长辈, 还有在凌晨三点钟把人吵醒, 可怕的报复心。”
宋如一默默的捏起了拳头, 顾南泽眼尖的看到了，立刻道：“宋如一你可看清楚了，我现在可是在开车啊, 你要是一拳头打到我身上，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要是把我打出事来, 可没人给你开车。”
宋如一道：“你没有那么容易打出事来的。”但她还是松开了拳头, 继而道：“你也不逞多让，过去那么久的事还记得！”
“咳, 不管我记不记得, 只要你记住在美国的这段时期是谁在养你就行了。”
米迦勒：“汪汪汪。”
宋如一望着眼前看不见尽头的公路, 以及两边荒芜的好似沙漠一样的荒原, 决定原谅他, 静静的拿出手机开始看电影。
美国有着独特的公路文化，甚至还评选出过十大经典公路。像50号公路, 因为全程长度为853英里（即1373公里）就被冠以全美最孤独的公路之名。还有66号公路，因为有着近百年的历史, 又呈对角线从伊利诺伊州芝加哥一路横穿到加利福尼亚州洛杉矶圣塔莫妮卡, 也被美国人亲切地唤作“母亲之路”。
再加上这个国家广袤的国土，有时候在公路上开车一整天都不一定会和另外一辆车相遇，真是做某种事件的天然庇护所，甚至还有很多相关影片上映。
听着宋如一手机里传出那种水琴被骤然拨动的恐怖声音，顾南泽瞄了她一眼，“你在看些什么？”
“一部电影。”
“……我猜的出你看的是电影，”顾南泽道：“我问的是什么电影？”
宋如一专心致志的捧着手机，道：“是一部悬疑片，好像是根据现实改编的，有关美国公路连环杀人案，”说着她顿了一下：“好像就是发生在我们脚下的这条公路，这么一想，还真是挺有缘分的。”
顾南泽：“……你为什么就不能看一些健康向上的东西？”
宋如一无辜道：“我刚才谷歌了一下美国公路，它有推荐相关影片，我就付费下载了。”
他们两个在这里说话，后座的米迦勒已经开心的把头伸出了窗外，爪子搭在车窗上，惬意的吹着风。它歪着头，脸上的表情简直不要太享受，一点都不关心前面的主人和妹妹之间不愉快的谈话。
“我看了剧情介绍，它讲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同学在进行一次公路旅行时，在荒凉的高速公路上遇到了一个莫名的搭车人，第一次他们没有搭理，没想到在加油站的时候又遇见了，这一次他们同意搭他去汽车旅馆。没想到的是，这个人不是普通的背包客，而是一个连环杀手，他在汽车旅馆内……”
宋如一的声音和手机里的声音一同传出来，特别是她这么一本正经的，搭配起来还真让人害怕。但是顾南泽好歹也认识她这么多年了，害怕这种情绪，是不存在的，他只觉得无语。
“等等，等等，”他大声的打断了宋如一的话：“……你在美国的公路上，搜了一部有关美国公路的悬疑片，这我就不说什么了，然后你居然在看它之前看了剧情介绍？”
顾南泽不可置信道：“你不觉得这很不合常理吗？”
宋如一虚心的问：“哪里不合常理了？”
“剧透死全家这句话听过吗？”
“可是我全家也包括你啊。”
顾南泽气的用力按了一下喇叭，喇叭发出了嘟嘟声，他心气顺了一些，又一脚踩下油门，车咻然而过，心情好了很多。他平静了下来，道：“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想表明，剧透是多么不可取的事。”
“其实你可以直接说的。”宋如一觉得无趣极了。
这话说的顾南泽又想打她了，好像他以前打过一样。
宋如一继续低头，过一会儿将手机放在了膝盖上，仰头靠在椅子上道：“你开的太快了，我都没有办法好好看电影了。”
“那就别看了，”说着他放大了音量，热烈的摇滚很快把电影里的声音给盖过去了，他大声道：“这个时候看这种电影，太不吉利了，你和米迦勒玩吧，而且我们今天要在一家汽车旅馆过夜，如果开太慢的话，到那里会很晚的。”
宋如一收起了手机，转头去看米迦勒，米迦勒哪里需要和人一起玩，吹风吹的不要太开心，如果它的眼睛没有被自己的毛给糊住的话。
宋如一开始闭目养神，耳边是音箱里的音乐还有因为车快速掠过，轮胎和公路发出的摩擦声。只是大约两个小时左右，车慢了下来，音乐声停下了，车也停下了，她睁开眼睛，问“这么快就到了吗？”
“没有，”顾南泽骂了一句，“什么鬼。”
宋如一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路的旁边停着一辆破旧的吉普车，上面的绿漆斑驳的好像经历了一个世纪的风吹雨打，而且整辆车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它旧时代的归属。
这样的车还能开也是让人服气的，很明显它已经不能开了。一个背着背包，浅金色头发的年轻男人兴奋的朝着他们挥手，然后在他们停车后往这边跑了过来。
他站在副驾驶外面对他们说话，看到他们是亚洲人眼里有些惊讶，但还是激动居多：“我的车突然坏了，正在想应该怎么办，没想到能够遇见你们，真是太幸运了，能不能载我去下一个汽车旅馆？”
“电影里那个背包客一开始也是这么说的。”宋如一幽幽道。
顾南泽：“……”接着呵斥她：“闭嘴。”
这位年轻的美国男子有点懵，他作出了疑惑的表情，顾南泽指了指后面的位置让他上车。
“非常非常感谢你们了，”这个美国大男孩上车后关上车门，车重新启动开了出去，扬起一地的黄沙。他侧头看着一脸好奇盯着他的金毛犬，不住的夸奖：“你们的车太酷了，还有你们的狗，非常漂亮。”
宋如一递了一瓶矿泉水过去，希望他能够闭嘴，回头后还跟顾南泽说道：“他应该是个好人，身上没有血腥味。”
“……你是狗吗？这都闻的出来。”
宋如一严肃道：“我这是有警惕心。”
“那么有警惕的小姐，你还看出什么了吗？”
“恩，他看着很年轻。”
顾南泽目不斜视的道：“谢谢，这个我也看的出来。”
“家境良好。”宋如一低着头按着手机道：“他穿的运动套装跟你的是一个牌子的，背包也是，因此至少是中产阶级。还有他头上的帽子，上面有一个签名，我搜了一下这个名字。”
“是去年超级碗联赛冠军队四分卫的名字，他帽子上的签名和网上球迷晒出来的签名字迹一模一样，而这么一份签名在网上可以拍出五千美金的高价。”
顾南泽犹疑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这是你这么短时间里发现的？”
“不然呢？”
可能是因为两人放他上车之后，就再也没有搭理过他，后面这位喝了半瓶水的背包客终于忍不住了，而且在荒凉的公路中段遇到路过的车已经不容易了，这还是两个外国人。
他往前靠了一点，米迦勒还以为他在玩游戏，比他更快一步的往前靠，还洋洋得意的对他吐着舌头。
这破狗养它除了咬坏东西啥用都没有。
“你们是日本人吗？”他终于在两人喋喋不休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停顿中找到了开口的机会。
“不是，我们是华国人。”宋如一有礼貌，然后指了指顾南泽：“他是我的哥哥。”
“华国人？我是卡洛斯·奥斯汀，是一个美国人。”
宋如一：“……显而易见。”
“你们这是去哪？”奥斯汀先生看来非常有交谈的yu望，而且对方这种问一句答一句的做法，他也不以为意，压根没往两人不想搭理他上想。因为亚洲人总是谦虚、寡言的，他遇到过的两个日本人就是这样，否则他也不会一开口就问是不是日本人了。
宋如一眼睛在他身上转了一圈，毫无保留的回答：“洛杉矶，我哥哥要去那里上大学。”
“他被南加大的表演系录取了。”她语气里有着激动。
顾南泽瞥了她一眼，嫌弃的说道：“你用这种语气说话有点恶心。”
宋如一一个眼角都不给他，挥挥手让他认真开车。
“真的吗？”没想到卡洛斯·奥斯汀惊喜的拍了一下椅背：“我也是去洛杉矶，我也是南加大的学生，不过我是导演系的，而且已经大二了。”说着他拎起了放在一边的书包，让她看上面的背带：“看，南加大的标志，我在上一次校庆拿到后贴上去的。”
现在连顾南泽都惊讶了，他忍不住踩了一下刹车，后面那位导演系的奥斯汀身体不由往前倾了一些，但是奥斯汀只顾得上兴奋了，他拿出了手机飞快的按着什么：“不行，我要发个推特，我的车在公路上抛锚了，两个好心的华国人从天而降拯救了我，没想到其中的哥哥居然是我的校友。这简直是比我成功导演一部电影还要小的概率。”
顾南泽：“……”
宋如一：“……听起来你天赋不太好的样子？”
奥斯汀惊讶了：“你怎么知道的，”但是这并不重要，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暂时没有把推特发出去，而是对着两人建议道：“我们合一张影吧。”
于是顾南泽将车开到了公路外面的荒地上，这里还能看到不远处巨大的特高压电网，三人一起坐在车头上，宋如一抱着米迦勒屈膝坐在最中间，奥斯汀在最右边拿着手机，然后歪头出镜。
发完推特后，他问兄妹两：“你们有推特吗？我们来关注一下。”
于是顾南泽还没入学，联系列表里已经有一个未来学校的校友了，还是导演系的。
“你为什么会开那辆车出来？”双方建立了基本的联系之后，宋如一开始主动和对方搭话了，“那辆车看着就容易出事故。”
没想到奥斯汀脸上露出心痛之色：“那辆车有六十年的历史了，比我爸爸的年纪还大，我不能让它一个人待在那里，我得叫人把它运回去。”然后他问这个华国的小姑娘：“而且你不觉得那辆车身上的沧桑感很酷吗？好像经历了很多事一样，我出来前特地从车库里选择了它。”
不，我只觉得它很破。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来着，还有你哥哥。”
谢天谢地，这个神经粗大的美国人终于想到问他们的名字了，在他几乎将自己的信息说的差不多的情况下。
“我叫露易丝，哥哥你英文名字是什么？”宋如一问顾南泽。
奥斯汀：“？？？”你们真的是亲兄妹吗？
顾南泽面对陌生人的时候态度还是很友好的，他说了自己的英文名，又道：“你也可以叫我顾。”
宋如一托着下巴道：“是因为南泽两个字找不到谐音，你才随便取了一个吗？”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谢谢。”
奥斯汀一路上说了很多话，多到宋如一开始反省，觉得自己不应该给他那瓶水，他解渴之后更加不会停下了。他说完自己养的狗之后，此刻正在给两人描述南加大的同学们，还大言不惭的做出了保证：“要是有哪一部电影需要亚洲人的话，顾，我一定会推荐你去的。”
他好像忽视了自己还只是一部电影都没有执导过的大二学生，顾南泽更只是一个刚要入学的新生，还有欧美娱乐圈对亚洲人的歧视。
欧美娱乐圈对黄种人的歧视比对黑人的歧视更要严重，像顾南泽昨天晚上说的：“我在美国读表演系，不止是因为底蕴什么的玩意，而是在华国压根不可能选这个专业。”
美国天高皇帝远的，顾诚远管不到他，要是在华国，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坐在那张能够闪瞎人眼的荧光黄沙发上，洋洋得意。
不过当时宋如一听了之后说了这么一句话：“可是你毕业后还是要回国拍戏的啊，难道你还能在好莱坞接到戏吗？”
这话一出顾南泽一个晚上都没有再搭理她，直到今天早上。
不管如何，顾南泽毕业之后肯定会回国的，奥斯汀这么说他也当开玩笑，还接了一句：“那我就等着了。”
晚上将近九点，三人一狗到了简陋的汽车旅馆，门口有着同样简陋的汽车餐厅，都是一个老板开的。定了房间之后，他们坐在餐厅里靠窗的位置上，这里并没有不允许狗进入的标识，米迦勒鉴于主人对它的宠爱，也得到了一个位置，它吐着舌头看着后厨的方向，垂涎欲滴。
这里的餐点都很简单，套餐里几乎都有汉堡、薯条还有蔬菜沙拉，只是搭配不同而已。两个穿着廉价套裙的女服务员将他们的餐点端了上来，另外还有四个盒装的蘸酱。
宋如一拿起来一看，分别是蛋黄酱、芝士酱、番茄酱还有色拉酱，然后她看着比国内套餐起码多了一倍分量的薯条还有洋葱圈，连汉堡都大了一倍，似乎找到了美国人民容易肥胖的原因。
更重要的是，这里的碳酸饮料，一美元可以无限量可续杯。宋如一放下了蘸酱，对着顾南泽道：“我有点为你以后的生活担心了。”
顾南泽蘸着番茄酱吃了一根薯条，有些莫名的问：“为什么？”
宋如一指着桌上的食物道：“这几天我已经发现了，这里的公民没有蘸酱简直活不下去，连去超市买水果，苹果旁边有苹果酱，草莓旁边有草莓酱，原因居然是因为蘸酱水果的味道会更浓。”
“你报考的是表演系，我很担心你以后在美国待久了，会胖的演不了任何一部片子。”宋如一说的情真意切。
顾南泽恩了一声：“你说的很有道理没错，只是你来美国一个星期了，除了今天，我哪一次带你吃过垃圾食品？而且今天也是没有办法，这里只有这么一家餐厅。”
宋如一不说话了，然后跟道：“好吧，我不应该在你没有变胖之前，就轻易的下结论，你还是有钱吃贵的食物的，然后再去健身房的。”
顾南泽无言以对，半响后才道：“谢谢，我会努力去健身房的。”
早就饿了的奥斯汀将面前的套餐吃的干干净净，伸手喊来了服务员：“一杯草莓味的奶昔，”而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问兄妹两个：“你们需要吗？”
“抹茶味的，谢谢。”
“巧克力味的。”
很快三杯奶昔端了上来，甜度比国内的要高一些，但是奶味也重很多，宋如一道：“这个奶昔比套餐好吃很多。”
“小心发胖，露易丝小姐。”顾南泽用英语嘲讽了她一句。
正在用勺子一口奶昔一口蛋黄酱的奥斯汀一脸问号，他对顾南泽问道：“你妹妹瘦的像是受了虐待，你为什么要提醒她小心发胖？”
顾南泽自然不会说刚刚两人用华语就他未来的体重展开了一个话题，只是纳闷的问：“你是导演系的学生，导演只会嫌手下的演员不够瘦吧，还有嫌胖的吗？”
“可是你妹妹又不是演员，而且她还是个孩子。”奥斯汀放下了装着蛋黄酱的盒子，这一盒已经被他吃完了，他接着拿起了枫糖酱淋到奶昔上，然后尝了一口后道：“显然，这家餐厅能吃的也就只有奶昔了。”
这里所有的蘸酱，就着薯条兄妹两都觉得腻，他居然都吃完了，还说不好吃。
吃完晚饭后三人各自回房间去休息，接下来的路程，因为目的地相同，三人依旧是在一起的，因为奥斯汀的热忱还有各种新奇的点子，原本无聊的能在三天内结束的行程他们用了两个星期。毕竟还没有真正开学，他们也有这个时间。
期间还帮助了落难的背包客两次，其中还有一对未成年的情侣，偷偷离家钱用光了的那种，但两批都只是送到了下一站的加油站或是汽车旅馆，奥斯汀还给了那一对未成年人二十美金。
宋如一若有所思看着他道：“你上次给在汽车餐厅外的流浪汉也是二十美金，还有昨晚也是，二十美金好像是你给自己固定的金额，用来帮助他们，可是那是两个学生，也没那么落魄……”
奥斯汀耸了耸肩道：“我在美国见过这样的人绝对比你多，他们以后不改变，也和流浪汉差不了多少了。”
过了一会儿，顾南泽将车停了下来：“卡洛斯，接下来换你了。”
两人交换了位置，顾南泽坐到了后座，将近两个星期的公路旅行，自然不能是他一个人开的车，不然再强壮的人都会受不了的，更何况他也不强壮。
顾南泽伸展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和宋如一之间只隔着米迦勒，两个星期，看惯了两边差不多的风景，连米迦勒也累了，更不要说几人了。
它趴在中间的椅子上，再也不是那个头朝窗外惬意吹风的狗中美男子了。
“哦，”宋如一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拿出手机翻出相册：“昨天晚上妈妈给我打电话了。”
顾南泽闭目养神：“我对你们母女的谈话不感兴趣。”
宋如一当没听到这句话，把手机竖在了他的面前：“我跟她说拍一点南祈的照片和视频传给我，这些是她发过来的。”
顾南泽睁开眼睛看着竖在面前的手机，是月嫂在给顾南祈洗澡的视频，他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侧身看着宋如一，一手搭在椅子上，问她：“你为什么一定要我接受他？我已经接受你了不是吗？”
他伸手指了指宋如一。
“第一，”宋如一说道：“他已经存在了，不可能消失。”
“第二，你其实根本不用担心顾氏的继承权，”她看着顾南泽要竖起的眉头，接而道：“当然，我知道你也不在乎，不然你就不会考表演系。”
顾南泽脸色好了一些。
“而且在乎也没有关系，南祈他争不过你的。”宋如一突然又说了这么一句。
这下顾南泽眼里有了好奇心，忍不住问：“为什么这么说？”
“你看，我手机里有他穿着纸尿裤的照片，还有这个月嫂给他光着身体洗澡的照片。”视频已经结束了，她重新播放了一遍。
“我可以把这些照片传给你，以后他要是跟你对着干，你就拿这个威胁他。”
顾南泽沉默了良久，然后慎重的问她：“你是他的亲姐姐没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