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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6章 古代的经济危机

  睿帝负手站在栅门前,居高临下地睨着宣于祁,威仪的脸庞看不出任何喜怒,心中却五味杂陈。
  他抄了相府,逼死宣于承,没收了祁氏商行全部产业,如此深仇大恨,宣于祁见到他,没有愤懑,也没一丝憎恨,反而一派平静淡然。
  除了态度轻慢了些,没有礼数外,竟然挑不出丝毫毛病。
  看着宣于祁一如既往的温雅闲淡模样,生性多疑的睿帝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别有用心?
  不,错了,不是别有用心,而是已经居心叵测了。
  “含嘉仓米粮发霉,钱庄银票盗印,还有元宵烟花爆炸案,是不是你做的手脚?”睿帝目光沉沉地盯着宣于祁,开门见山地问。
  今夕不复往日,对一个死囚根本用不着客气。
  “皇上抬举了。”宣于祁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摊开手,晃荡着他那都快皱成一团的袖子,“你看我这样,能搞什么鬼?”
  睿帝忍住胸口翻腾的气焰,冷哼了声,“别在那装傻充楞!除了你,天下还有谁能做出能以假乱真的银票?”
  “户部监造官啊。”宣于祁嘴角噙着一抹笑,自然而然地答了句。
  睿帝冷冷看着他,没有说话,那表情,摆明了不信。
  宣于祁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似是无可奈何道:“好吧,知道你不信。想听实话也行,但你得答应我两件事。”
  睿帝眸光微动,直勾勾的盯着宣于祁,语气俨然,“你以为这样朕就会放过你?元宵爆炸案死伤百人,牵连甚广,就算朕赦你无罪,天下百姓也不会答应。”
  “天下百姓答不答应我不知道,但你一定不会答应。”宣于祁睨了睿帝一眼,冷嘲道:“皇上杀我之心,十年如一日。对于这点,我从未怀疑过。”
  睿帝眼眸一眯,深深看着宣于祁,并未反驳,直言问道:“既然你都清楚,何必多此一举!”
  “皇上问都没问,怎么就肯定我是多此一举?”宣于祁看着睿帝,笑着纯洁无害,“我的要求很简单,只想冲洗下换身衣服而已,很难吗?”
  睿帝眉棱一跳,讳莫如深地望着宣于祁,语带质疑道:“还有一件事呢?”
  “好说,”宣于祁慢悠悠地从墙角堆积的稻草上站起身,拖着脚镣挪动了下,随意地扫了左右两眼,道:“这里又脏又湿了,皇上看是否可以让狱卒帮扫下?也不用太整洁,只要没有蚊子蟑螂老鼠就成。”
  睿帝眉心深拧,似是不信,“仅此而已?”
  宣于祁笑,“你如果想多答应我几件事,我也不介意。”
  睿帝冷睨他一眼,无视后面这句话,“好,朕答应让你临死前,过得干净舒服点。”
  “那我是不是可以去换身衣服了?”宣于祁抬起双手,目光从腕上的两只镣铐上淡淡掠过,眉眼间笑意吟吟。
  睿帝剜了他一眼,阴翳的眼眸中火焰跳跃,过了片刻,似是想开了,愤愤一甩袖,转身出去了。
  没多久,牢头便带着几名狱卒过来了。
  手铐脚镣被解开,宣于祁转了转手腕,边活动着筋骨,边跟在狱卒身后,不疾不徐地出了地牢。
  外面的阳光很明亮耀眼,青天白日下,腕上的勒痕和淤青显得十分恐怖,宣于祁却视而不见。
  他已经很久没见到这样明晃晃的光线了,眼睛被刺得生疼。抬起手遮在眉骨上,半眯起眼眸凝望远处高耸的屋檐,璀璨的眼眸里潋着些许暗芒。
  刑部大牢和衙门设在一起,方便提审犯人,后面有一个休息室,沐汤已备好了。
  几个月没沐浴,宣于祁浑身上下都黏糊难受的紧,前后换了三桶水,若不是睿帝等的不耐烦,派人来催了三四次,估计他还在水里泡着。
  洗了一个时辰,宣于祁是清清爽爽了,可睿帝却十分恼火了,除了他那不成器的弟弟,还从没人敢让他等这么久。
  刑部偏厅,睿帝气势威严地坐在主位上,手边的茶已经换了七八盏,他心中的怒火也涨了七八丈。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六名衙役押着宣于祁朝这边走来。
  说着押着,可看着人群中间宣于祁那不紧不慢的步伐,睿帝顿觉气血翻涌怒不可遏,还好他武功不高,没多少内力,不然手底下的桌子定要四分五裂。
  “参见皇上。”宣于祁换了一身灰色麻布衣,细碎的头发有些短,有着刚剪过的痕迹。想来是他嫌原本长发又脏又乱,懒得整理,索性一把剪了。
  他心情似乎极好,进屋后,居然还慢条斯理地给睿帝执了一礼。不过也仅限于此了,不等睿帝发话,便放下手,自发站直身子。
  睿帝大老远出宫一趟,自然不是来纠结这点礼数。
  宣于祁本就是死囚,就算再给他冠一个犯上作乱、目无法纪的罪名也无济于事。
  神色阴翳地扫了他一眼,视线掠过他的短发,眸光惊疑不定,古代有断发如断头这个说法,断了一次发就相当于死了一次,见宣于祁突然削了发,睿帝难免多想,压下心中怒火,冷冷道:“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想告诉皇上一件事。”宣于祁笑了笑,走到桌前,为自己倒了杯茶,轻饮了一口,道:“皇上刚问烟花爆炸、米粮发霉和银票盗印三件事是不是我做的手脚,我承认,这三件事虽不是我亲力亲为,却是与我有关。”
  睿帝眸光一冷,目光扫向门外衙役,心中杀意顿起。
  宣于祁恍若未觉,把玩起茶杯,自顾自地笑道:“在下不才,是个平庸之人,除了经商什么都不会。祁氏商行是我无心玩出来的,有人想要,为了免去麻烦,我愿意拱手想让。”
  顿了会,又道:“可偏偏那些人却自以为是,天上馅饼掉到手里不满足,还要得寸进尺。也行,别的事情我不敢说,但我的东西,我能一手创建,自然也可以轻而易举的毁掉。”
  如果只是礼数问题,睿帝可以当做没看见,反正他是个将死之人了。可听见这个将死之人当着他的面,如此明目张胆的指桑骂槐,身为天子,怎能容忍!
  “放肆!”
  睿帝一掌拍桌,霍然站起身,眸光死死的盯着宣于祁,脸上的肌肉在愤怒而紧绷,“宣于祁,你是在威胁朕?”
  “呵,这就叫威胁了?”宣于祁瞥了睿帝一眼,旋即又挪开视线,仿佛对那人不屑一顾,“外面世道如何,皇上比我更清楚。刚听你说起银票盗印之事......”
  说到这,嘴唇微微翘起,闲淡地笑了下,“不得不说我手下的人还是挺能干的,本以为要等到夏末,没想到提前了几个月。”伸手拎起茶壶,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漫不经心道:“烟火爆炸之事只是个开端,米粮发霉在盛世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皇上可知,银票盗印意味着什么?”
  睿帝眉心皱了一下,眼底带着猜忌,眸光阴鸷地盯着宣于祁,抿紧了唇未作反应。
  宣于祁也没期望他回答,偏头望向门外蔚蓝的天空,目光殷殷,语气安静而遥远,“有个词你应该没听说过,这世上除了战争能引起动乱,还有个东西也能对民生造成严重的破坏力,经济危机,懂吗?”
  睿帝心中一突,虽是头一次听这个词,但“经济”和“危机”他不陌生,这二字的结合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有话直说,朕没空听你打哑谜。”
  猜忌是每个皇上的通病,不管睿帝铲除异己的手段如何残忍、冷酷无情,但他心怀天下百姓不假,听到“民生”和“动乱”二字,心头熊熊燃烧的怒火瞬间被浇灭了大半。
  银票盗印之事尚未公开,如果能及时将黄金寻回,或者重新打造一批黄金来抵扣,不知是够行得通?
  宣于祁似是看出了睿帝的想法,唇角微弯,悠悠一笑,“如果我没估错,到目前为止,四大钱庄收回的伪银票应该超过了五千万两黄金,这个数目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刚好是全天下五分之一的钱财。”
  “当然,黄金都由朝廷铸造,皇上一声令下,户部开始铸银,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区区五千万两根本不在话下。但皇上可想过新铸银投入坊间的后果?”宣于祁嘴角噙着笑,在屋内踱了几步,像是在欣赏这简陋的屋子一般,晃悠了一圈,视线停在主坐,落在睿帝身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来帮陛下分析分析吧。”
  “天奕建国不足二十年,民间现流通和使用的货币以黄金和白银为主,银票是近几年才被百姓信赖,相应的黄金白银交换对等的银票,这样刚好维持市场平衡,想必这些皇上都懂。”
  “但你和户部的官员有没有想过,一旦重新铸造大量的黄金白银投入民间,就相当于打破了这个平衡。想知道为什么吗?”
  宣于祁笑道:“因为那时,先前被兑走的五十万两黄金也会陆续流出,到时候的局面就是:天下有十成的钱财,却只有八成的货物,如此一来,物价就会随之上涨。”
  “这还不算严重的,别忘了,伪银票还在呢,除了监造官,我敢保证天下没人辨得出真假。如果有人拿着这些伪银票暗中操纵,用不了几天,四大钱庄就会失去信誉。”
  “当然,你可以说大不了不用钱庄了,一切回到十年前,大家继续用金子银子交易,虽然不方便,却是个办法。”
  说到此处,宣于祁停顿了下,瞧了眼睿帝愈渐阴沉的脸色及额头跳动的青筋,用闲淡无波却又极具引导性的声调继续分析道:“办法分两种,一个能解决问题,一个只能解燃眉之急,罢用钱庄属于后者,因为在前不久,含嘉仓储存的十万担米粮可都报废了哦。”
  “宣于祁!!!”睿帝怒吼一声,双眸如刃,狠狠的扎在宣于祁身上,却未入皮肉分毫。
  如果前面他还有侥幸之心,认为户部会有解决之法,可宣于祁提醒到这里,即使他再没有经济头脑也该想到后面引发的事了。
  钱财说破天,也只是一种交易的货币,真正能安定民心的,一定是粮食。
  民以食为天!百姓吃不饱,给再多的钱财都是枉然。
  可如今粮仓无米,朝廷也在向民间购粮,而银票一旦失去了信用,百姓不收,朝廷除了强硬征粮,就只能铸银。
  但正如宣于祁所说,民间的钱财一旦超过货物存量,物价必然上涨,物价一涨,普通老百姓买不起粮,食不充饥,便会引发混乱,朝廷想赈济得先花大量的金钱向民间购买物资,这样一来,就成了死循环。
  到时候,市场将面临货少钱多,物价飞涨的混乱境地,而天下,也就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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