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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8章 烟花再起琴幽扬

  自从无双死后,蔺良哲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原本乌黑的头发已是银白一片,整个人显得极为苍老。
  他仍在朝为官,当然知道银票盗印之事,只是此事并不归他管,他也无心揽责,每日早朝,只是静默在一旁,对百官争执之事不置一词。
  和他一样的还有郁凌云。
  一朝天子一朝臣,自从相府被炒后,他们这些老臣全都低调了起来,
  今日睿帝突然登门,即使他精神再不济,也得亲自出来接待。
  正厅里,睿帝坐在主位,侧眸看着下方的蔺良哲,目光有些复杂,原本要说的话一时间居然难以说出口,等下人奉了茶,蔺良哲恭声询问时,方缓缓道明来意。
  听说要去见宣于祁时,蔺良哲有些愣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身为臣子,他自然不会忤逆君意,别说让他去劝服害死他女儿的人,就算杀了他,他也不会多说一句。
  刑部地牢,一大早又有人来探监了。
  听着逐渐走近的脚步声,宣于祁嘲讽地勾了勾唇角。
  地牢里的视线很昏暗,石壁上的油灯散发着幽黄的烛光,栅门被打开,宣于祁漫不经心地斜眼望去。
  本以为是睿帝或者来提审他的狱卒,却不料竟然是个形容枯槁,气息比他还颓废的老者。
  如果是别人,哪怕来的是睿帝,宣于祁都懒得动一下,可偏偏是蔺良哲,一个他最不愿见的人。
  他不愿看见蔺良哲,蔺良哲又何尝愿意见到他。
  看着眼前这个清秀瘦弱的年轻人,蔺良哲心中百感交集。
  当初,无双和宣于祁来往密切时,他就非常反对,因为从那时起,他就不看好这个年轻人,甚至一早就料到了宣于祁会有今天的下场。
  他是读书人,思想较一般人更加古板,士农工商,在古代,像他们这种满腹经纶的学者,最瞧不起的就是商人。
  所以在蔺良哲看来,宣于祁出身相府,又是国舅,比起寒门学子仕途更为通畅,就算他不愿考取功名,也能凭借尊贵的身份在朝中谋取一官半职,可偏偏他自甘堕落,跑去经商。
  是的,在蔺良哲眼里,宣于祁经商是一种堕落的行为,不管他成就如何,只要行商就狠狠贬低了自己的身份。
  并且在宣于祁生意越做越大时,他就猜到会出事,还看在同朝为官的情分上曾私下劝过宣于承。
  可最后,相府终究难逃一劫。
  还连累了无双。
  想到他孩子年纪轻轻都没来得及出嫁就消香玉陨了,心中不免一阵抽痛,望着宣于祁的视线跟着模糊了,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就那么怔怔的,无焦距地望着。
  “蔺太傅。”宣于祁从草堆上站起身,低着头,神色复杂地执了一礼,便没说话了。
  好半天,蔺良哲才回过神来,佝偻着身子,在宣于祁对面盘腿坐下,深深凝了他许久,方轻声问了一句,“你可知我为何而来?”
  宣于祁默了下,低声道,“知道。”
  蔺良哲看了他一眼,视线移向别处,浑浊的眸光再次黯淡几分,“陛下说这一切都因无双而起,是吗?”
  宣于祁又顿了会,坦诚道:“不全是。”
  “老夫猜也是。”蔺良哲悲怆一笑,语气有些苍凉,“如果你可以为双儿做到这种地步,那个傻丫头也不会追逐你十年,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宣于祁低眸,缄默不语。
  “都说祁公子温润如玉,但老夫知道,你是个冷情的人,对朋友如此,对亲人亦如此。当初你若有半分为宣于相和前皇后着想,相府便不会落得今日下场。”
  蔺良哲长长叹息,扶着身后的牢木,缓缓站起身,语气有些虚浮,“你放心,老夫不是来说教的,也不会拿双儿的死要求什么,只是为了黎民百姓,希望你能尽早收手。”
  宣于祁眉目低垂,不言不语,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思绪,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是没听进去。
  蔺良哲虽不喜欢与商人打交道,但从未否决过宣于祁的聪慧和才能。
  关在牢里数月,不与外面联系,却能把天奕经济命脉玩弄于股掌之中,让朝廷百官都束手无策,可见城府之深和洞察先机的本领。
  他这样的人心思之缜密,意志之坚定绝非常人所能及,如果不是自愿,谁都没办法逼迫威胁他。
  所以蔺良哲并不准备多说,话到此处,阐明来意即可,再多的只能让他自己去想通。
  “当今皇上虽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却是个爱惜子民的君主,皇权不可侵犯,但为了百姓,他愿意妥协,而你......”
  商人自私自利这话,蔺良哲没有直面讲出来,偏头看了眼宣于祁,摇头轻叹一声,转身出了牢房。
  昏暗的走廊里传来他沉重的脚步声,以及那苍老、疲惫的声色,“兵连祸结,权势相争,快意之斗,苦的都是老百姓啊!到底孰是孰非呢?”
  幽暗的牢房里又静了下来,宣于祁像蔺良哲刚才一样,在草堆上盘腿坐下,低眸看着地面,几络凌乱的短发垂在额前,漆黑的双眸里讳莫如深,俊朗的面容霎时暗沉,两颊青白,无一丝血色。
  傍晚的时候,宣于祁说要见睿帝,如果是普通囚犯,狱卒必然会奚讽一番,可这人是曾经名噪一时的祁公子,狱卒原本就不敢怠慢,何况上头还一早就吩咐过。
  为了不像昨天一样有辱圣目,这次进宫前,宫里来的侍卫们先带宣于祁去梳洗一番,又吃了些东西垫腹,半个时辰后,才衣衫整洁地出现在御书房里。
  御书房里只有睿帝一人,就连带宣于祁进来的高林也退出去了。
  毕竟是和罪犯讲条件,睿帝并不想太多人知道今晚谈话的内容。
  不管是为了顾及面子还是里子,昔日郎舅二人再次见面,不似前两次剑拔弩张,而是心平气和的静下来就事论事。
  目前市场最大的问题是伪票横行之事,散出去的伪票如同泼出去的水,无论如何都收不回了,但宣于祁告诉了睿帝辨识假银票的最简便的办法。
  用火!
  所有假银票只要用火一烤,票面中间就会出现一个黄色的十字。就像去年圣宁醉仙楼门前的那幅对联一样。
  这个方法上至钱庄,下至百姓都适用,无疑是辨识、消灭伪票的最好办法。但宣于祁有保留,并没有说出伪票来源以及制作的地方,他只承诺,在性命无忧的情况下,市面不会再出现伪银票。
  睿帝知道他在为自己留后路,逼问也没用,索性不在问了。
  户部已经在研制新版银票,等新版银票投放市面,宣于祁手里的伪造银票便是废纸一张。
  第二件事是被假银票兑走的五十万两黄金,宣于祁说会在一年之内陆续归还钱庄,并且不再取用。
  此事一样有所保留,一来是为了躲避官府的追查,否则一下子归还五十万两黄金,岂不是太引人注目了。
  第三件事则是含嘉仓十万担米粮一案,此事宣于祁只交代了米粮发霉的原因,并没答应要归还大米。
  由于部分大米在上缴官府前做了手脚,不用空气和水分,一个月后自身会变质霉变,从而产生细菌,感染了仓内其他米粮。
  睿帝听得一知半解,他自然不知道什么是细菌,这也不是他关心的重点,他最想知道的是,做了手脚的大米究竟是从何而来?
  几番深究之下,宣于祁只是笑而不语。
  他若告诉睿帝自己是怎么做手脚,伪银票如何被散出去而不被官府查到,那等市场平静,他的死期也就到了。
  这些都是他的底牌,怎么可能把底票告诉一个想取他性命人!?
  有些东西,不是摘了个招牌,换了个名字,就是完全易主。
  他经营十年,每个行业、地方、商铺若没有心腹盯着、谋划着,何以将产业遍布各个领域。
  真当他只是算算账,出出点子就能富甲天下吗!
  睿帝和户部官员大概也能想到这点,可是那又如何?他能把祁氏商行所有掌柜、下人、工匠都换了吗?就算换了,还能不招?
  行行业业的人就那么多,离了这家还有那家,有本事的人还怕谋不到一个重要的岗位?
  “朕怎么知道你不会出尔反尔?”尽管祁公子信誉在天奕是出了名的好,但睿帝还是忍不住问。
  他并非不相信宣于祁的承诺,而是有后顾之忧。
  宣于祁的话都只说了一半,确实可以解决问题,但他若想再制造问题,也是轻而易举。
  “该说的我都说了,信不信由你。”谈到最后,宣于祁反而轻松下来,他笃定睿帝只能答应。
  正如蔺良哲所说,他是爱惜子民的君主,不会任由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中而坐视不理。这也是他唯一可利用的。
  自私?卑鄙?
  他不否认。
  如他所料,睿帝只思忖了片刻,便答应了宣于祁的要求,归还城外水云山,放任他自由。
  不过为求谨慎考虑,在民间恢复正常秩序前,睿帝会派人寸步不离的监视宣于祁。
  宣于祁笑了笑,很爽快的同意了,并明确地告诉睿帝,监视期间他会一直住城外水云山庄,有事可以随时派人找他,并非常欢迎睿帝上山赏景。
  本就心存疑虑的睿帝一听这话,顿时气的牙痒痒,如果不是和解了,他非得派人打他五十大板不可。
  一想到这事,睿帝又郁闷了,这家伙被关在刑部半年,怎么就没让人抽他几百盐水鞭子呢?
  谈判就此结束,谁也没提元宵爆炸案一事。
  第二天清晨,一辆马车缓缓行驶在永宁大街上,宣于祁掀开车帘淡淡望去,往日这个时辰正是百姓赶集的时候,街上的商贩吆喝不断,可如今,安静异常。
  宽阔的街道两旁,小贩寥寥无几,十家商铺有一半是关着的,银票失去信用,经济下滑,导致很多店家连房租都付不起,原本热闹的永宁大街,变得十分萧条。
  这是一场死囚与帝王间的较量,事关生死,时间只有几个月,所以损伤最严重的是天子脚下。
  受苦受难的,也是天下脚下的这些勤勤恳额的小老百姓。
  马车上了水云山,稳当的停在半山腰,宣于祁站在空旷在草地上,望着眼前山清水秀的美景,竟然恍如隔世。
  远处青山如黛,山庄前的一弯湖水微波荡漾,耳畔仿佛响起一群年轻男女的欢声笑语,有悠扬的琴音,清越的筝响,空灵的箫声,还有密集连贯的鼓点声......
  山庄里积了一层灰,宣于祁打开主卧的一个暗格,取了十两银子出来,去城里雇了几名奴仆,顺带又买了些家用回来。
  当天晚上,水云山庄上放起了烟花,五颜六色的花火照亮了一方天幕。
  已是夏末,烟花存量不多,仅仅持续了一刻钟便停了,但柔婉清幽的胡琴声,却在山间孤独地响彻一夜。
  睿帝收到暗卫来报时,原以为他只是在宣泄情绪,纪念故人。
  直到几个月后,市场平静下来,假票逐渐消失,方后知后觉的明白,那夜的烟火和琴声,不过他给手下发的信号而已。
  光明正大的引人注意,同时又让人掉以轻心,即使有心也无迹可查。宣于祁,一个心思缜密、头脑精明商人,心计和手段绝不亚于朝中那些玩弄权术的官员。
  直到这一刻,睿帝才有点相信,或许他由始至终,真没什么谋朝篡位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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