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0)

  *
  段青泥的想法很简单。寒听殿的设计图纸,断在地下河的位置,再往前便没有了任何指向。
  他们需要一个比图纸更精确的导航。这个导航必须熟悉天枢山,同时他的能力不可太弱毕竟竹筏渡河,光靠撑篙是不够的,到了水深浪急处,最好能以习武者的内力催动。
  思来想去,这个最合适的选,也只有自己送上门的慕玄。
  傅憾不敢贸然出手,只能在一旁不断劝说,让他们不要轻易往禁地闯,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可段青泥根本不听。他和玉宿依照图纸指示的地点,再沿着地面累积越多的水坑,很快找到地下暗河的入口。
  此时此刻,柳如星被五花大绑,由玉宿稳稳实实拎着走;自己的宝贝徒弟在别手里,慕玄刚又让玉宿震得内伤,便不得不放下武器,单独走出来,跟他们一起踏上了竹筏。
  临行之前,段青泥偏过头,对上群深处一道陌生的目光。
  段玮朝他摇了摇头,表情十分复杂,却没多说一句话。
  想当初傅情为了修筑寒听殿,整座天枢山内部被挖得乱七八糟。段青泥花了好一段时间,才确认了竹筏的方向,随后仍以扳指抵着柳如星的脑袋,迫使慕玄运转全身内力,推动竹筏在水上徐徐前行。
  这一路无话,距离方才的群愈来愈远,很快最开始的入口看不见了。再往里飘了近一炷香时间,当年为挖凿的痕迹也逐渐褪去,剩的都是天然形成的大小石洞,放眼望去一片昏黑,一时根本估测不到终点的位置。
  玉宿,当年石无棱有没有和你提过,傅情是为什么修的寒听殿?
  两一边观察周围的痕迹,段青泥一边问玉宿道,我始终想不明白。既然说关系不好,多年以来暗生嫌隙那傅情给我娘修宫殿的意义何在?
  玉宿摇头说:不清楚。浮雪岛内乱前夕,石无棱在闭关炼药,事后确是有去捡漏的心思,但是
  他看了眼段青泥,忽然又不吭声了。
  段青泥:但是什么?
  一些关于往昔的旧事。玉宿只怕说了,段青泥又骂他求而不得、把自己当替身。
  所以真相明了之前,他决定暂时不说话了。
  说啊。段青泥得不到回答,便拿肩膀过去直蹭。末了见还没反应,又挪了下膝盖的位置,靠到玉宿怀里坐了下来,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玉宿木着张脸,表面没有任何起伏。心里却暗搓搓多了片羽毛,没事就掐在敏感脆弱的那个地方,有意无意地撩拨两下痒得发慌。
  这种感觉,打从那天一番亲昵之后尤甚。
  小竹筏上总共四个,半大一点落脚的面积。段青泥这么一动,整个竹筏跟着一起歪,慕玄独自坐在尾端,阴沉很长时间,终于是耐不住了,硬声骂道:不知羞耻。
  绑着的柳如星立马一顿挣动,张嘴便要大喊师父,却又被那两口子囫囵按了下去,段青泥往他头上一拍,再揉了个布条塞他嘴里,道:安静一点,不让扔你下去!
  段青泥,他是你师弟!慕玄赫然而怒道,你与这魔头勾结便罢了,如今竟连同门也不愿意善待了?
  善待?
  听到这个词汇,段青泥第一反应是笑了一下。
  愣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这一次,几乎是耐着性子地道:慕玄,我就想问一个问题。
  慕玄把脸别到一边,神情异常的僵硬。
  明明我们都是师徒,你为何一直偏袒柳如星,却始终对我满怀恨意?段青泥眯着眼道,难道就因为我身体孱弱,烂泥扶不上墙?
  慕玄没有回答。段青泥看到他清冷的脸,于背光的角度无声拧在一起。
  段青泥便又道:有跟我说过。以前在浮雪岛的时候,我也不像这样弱不禁风不说武艺超群,至少正常握剑还是可以的。
  话没说完,慕玄的表情明显变了,瞬间笼上一层从未见过的神色。
  他几乎是坐立难安地问:这、这是谁告诉你的?
  谁说的并不重要。只不过慕玄,我看你这就是自爆。
  段青泥转了过来,直视慕玄的眼睛,极是平静地道:本来那天货船上的不死,我也不至于怀疑到你的头上。段家当年那档子破事,有拦着不让我查慕玄,别说当年长岭发起那场内乱,你也有份。
  慕玄一向清冷尊贵的五官肉眼可见的扭曲了。
  段青泥道:假设傅情是段家灭族的主导者那你呢?你在里面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
  话说完时,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慕玄停顿了许久,忽而弯了嘴,发出似笑非笑的诡异颤声。
  段青泥。我也是看傅情和段秋筠的面上,才纵容你到现在的。
  他轻飘飘地说道:
  如今看来,是没必要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剧情又长又重要,想尽量给大家解释清楚。
  本来想爆更一下写完算了,但是就爆了个600字(我太菜了)
  明天继续,看能不能多加点字数,争取解答环节能一次性给大家看爽ovo
  第59章 你个呆瓜!
  众所周知, 《倦仙》是一篇没头没尾、漏洞数不清的玛丽苏狗血文。慕玄作为书中的主角攻,出场就是仙气飘飘、光环直接拉满,和他的宝贝徒弟爱恨纠葛、几生几世往复轮回。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是慕玄, 毕竟剧情走向注定是这样。开篇以段青泥的死亡作为引子, 末尾以反派玉宿灰飞烟灭作为结束, 慕玄柳如星最终赢得长岭秘术,开启他们兜兜转的生死虐恋
  但这一切的一切, 都以段青泥的死作为前提。
  只要段青泥一条命在, 那么围绕着他、他们之间的关联讯息, 都必须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然而事到如今, 解释怕是难要到了。
  在一番直逼心底的质问之后, 慕玄神情骤变,原本催动竹筏的手掌扬了起来,毫不犹豫地劈向段青泥的位置!
  而玉宿反应更快, 幡然起身上前,赶在落掌之前握住慕玄的腕骨, 同时施力一扭、一翻,将他整个人掀了下去, 哗啦溅起三尺水花
  恰逢水流湍急处,竹筏猛一转弯, 磕上了山底坚硬的岩石。慕玄不依不饶,赤手空拳翻了上来, 招招直逼他二人致命处,连带着整个竹筏摇晃不稳。
  你疯了?!段青泥怒声道, 到底想死还是想活?
  我死不死无所谓反正,你别想活。
  慕玄冷冷抛出一句,旋即以掌心发蛮力, 啪的一声巨响,正中筏身中央处!段青泥压根没想有这一出,本以为挟持柳如星在手,至少可确保慕玄一路稳定却不料随口一句问话,竟是实打实踩中了他的雷点。
  到底隐瞒了怎样的实情?值得他做出如此大的反应,甚至不惧风险放手一搏?
  段青泥来不及细想,慕玄那一掌劈向竹筏,此时正值急转弯处,四面皆是看不清的山石,再加水流与人力的剧烈冲击,那脆弱的竹筏不堪重负,终是从中间生生断裂开来!
  顷刻之间,首尾水浪倾覆,段青泥一个身形不稳,连翻带仰地栽了下去:完蛋,要死!!玉后面半声淹没在了水里。
  段青泥!
  玉宿面色一变,登时回头去拉。可还没能抓到,慕玄顺势一勾手,猛地夺去他的匕首,一时又使不利索,劈头盖脸便是一顿胡抡。
  竹筏已然开裂,两头摇摆不定,眼看将要下沉。
  玉宿根本无处可躲,索性一脚将柳如星也踢进水里趁慕玄扭头混乱之际,他亦无暇与之缠斗,转向段青泥栽落的位置,一个纵身跳了下去!
  水花飞溅,浪潮倾涌。
  地下暗河穿山而过,横竖皆望不见终点,越往深处水位越高。
  段青泥右手受伤,坠落时又无一丝准备,后背随惯性撞上了山石,极重的一下,冲得整个人都不断下沉。
  彼时玉宿也跟了下来,但水底浑然无光,一伸手连片衣角也触碰不到;两人的距离分明很近,偏偏谁也找不见谁,仿佛隔有千山万水。
  正值迷茫焦灼之际,忽不知怎的,感到河底一阵暗潮翻涌,像是无形中积蓄着一股更大的力量。
  !!!
  殊不知段青泥撞那一下,从脊背到手脚全是麻的。紧接着未缓过劲头,正前方有一道急浪扑面而来,不偏不倚扇在他的脸上,那几乎是不可逆转的强横力道
  霎时之间,脑子嗡的一声响,视觉听觉尽是消失。段青泥毫无反抗之力,黑暗像是有所意识般的,拽拉着他虚弱的身体疯狂沉沦。
  这是有生以来头一回,体会到了死亡究竟是何等滋味。
  不能呼吸,不能睁眼,不能挣扎,全身上下连着骨骼灵魂都在生痛。
  那地下河犹如一口无底的深渊,愈往下便愈是水势湍急,段青泥只觉自己是被吞噬进去的,那激流汹涌而浩荡,将他最后一抹意识冲碎,只剩了一丝人魂在上方漂浮却也浑浑噩噩不知归处。
  *
  再醒过神时,段青泥依然睁不开眼。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自己保持这样的状态,在水底泡了有多长时间;只知意识尚在的每个瞬间,都是被同一股凶猛的激流推挤下沉,硬生生朝那无底深渊坠落而去。
  直到许久过后,浩荡的水势终于趋于平静。
  段青泥身上的痛楚离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同寻常的寒冷、锥心刺骨的冰凉以及冻结造成的麻木感,自水深处不断入侵身体的每一处角落。
  他先以为是自己出了毛病。直到伸出胳膊朝外划了两道,居然摸到了一手零碎的冰渣?
  段青泥:???
  继续往上试探,指尖便浮出水面,接触到了陌生空气。
  我没死?这是得救了?
  哗啦一声,段青泥用足全身力气,半颗脑袋从水底钻了出来。
  再睁开眼时,便被面前突如其来的景象震撼到了。
  只见原本幽黑嶙峋的山洞、紧挨着地下河的封闭石壁,那个满是湿泥与苔藓的山底地道,此时覆了一层铺天盖地的厚重冰雪部分已凝结成冰柱,坚不可摧,丝毫没有融化的迹象。
  整条河面静止不动,罩了一层薄薄的浮冰,被段青泥上浮的动作击碎,眼下却又有了凝结的趋势。
  他娘的,我死了一趟,难道又穿越了?
  段青泥无不惊悚地想:这是穿到了北极副本,连地图都换了呀!
  周围一片冰天雪地,白得晃眼,整个上空游荡着一股骇人的寒意,与先前的幽暗潮湿的山底截然不同。
  段青泥每呼吸一次,都有冷气携着冰渣呛进肺里,堪比撕裂扎穿般的锐疼,却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时他艰难地仰起头,恍惚之间,望见不远处冰霜覆盖的河岸似是有光。
  很微弱的一个小点,照亮周围白皑皑的一片,也照亮一个人高挺而修长、沉默不语的背影。
  玉宿!!!
  段青泥眼眶一热,什么也顾不得了,一头扎进水里,就着受伤的右手一并划动起来。
  近一点,再近一点
  此时此刻,手脚都快失去知觉了。可一想到玉宿就在岸边,好像突然又有了力气,支撑他在彻骨冰寒的水中不断前游。
  王、王佰!
  终于,游到了那个人的身边。
  段青泥剩最后一口气,虚弱地浮出水面,一巴掌拍在他腿上:你这狗东西,怎么不来接我呀
  然而,乍一抬头。
  对上一张铁青发紫、僵硬不堪的五官表情皆是扭曲可怖的死人脸。
  段青泥:
  这不是玉宿,是一具已经冻枯了的陌生男尸。
  打、打扰了。
  段青泥面色微变,强撑着虚脱的身体,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段距离。
  片刻之后。
  他眼前一黑,再次昏死了过去,整个人也慢慢陷入了水底。
  *
  段青泥。
  段青泥!
  段青泥
  有人在喊他。
  由焦急到无措。声音十分熟悉。
  眼皮太沉了,打不开。段青泥试着挣了两下,却只感到肺腑剧痛,心口结上致命霜寒,同时又如烈火炙烤,直抵地狱囚牢般的双重煎熬。
  有一双大手覆了上来,贴准了心脏那个位置。
  随后是暖热有度的一股内力,隔着那骨节分明的手掌传递而来,悄无声息流向了每一处冻僵的脉络。
  只是他的手,并不怎么稳。
  不像从前那样冷静沉着而是微微地发颤,说不清是太冷,亦或是害怕、恐惧着什么。
  段青泥有了力气,便挪动肩臂,将那颤抖的大手轻握住了。
  十指交扣,缠绕在一起,一时难舍难分。
  段青泥!头顶那声音明显一滞。
  段青泥终于睁开了眼。可还没能看清什么,突然感觉身子一沉,就被人紧紧一把抱进了怀里。
  段青泥:
  此时此刻,两个人身上都湿透了,却也滴不出水,沾满了一层散雾状的冰霜。彼此拥抱的间隙,不论贴得如何紧密,都感觉不到一丝温度,仿佛随手捂了一块冰柱,互相传递着骨子里的寒意。
  你还好么?
  听到玉宿的声音,段青泥浑身松懈下来,终于长长舒出一口气。
  玉宿嘶哑地道:我以为
  以为什么?
  后半句没有说出口。
  因着双方没有距离,几乎能清晰地察觉到,玉宿身形不稳,亦有些仓皇失措,竟似透着一丝强烈的不安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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