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4)

  他们没签合同是事实,陆斯遥没收钱也是事实。
  可陆斯遥一条微博并没有能改变局面,网友就跟有血海深仇似的,质疑陆斯遥所言真实性,还说聊天记录这种可以随意伪造的东西凭什么能当做证据。
  模特删了微博之后他们更怒了,说陆斯遥钱给到位了,还说资本力量强大。一个个自己日子过得一塌糊涂的人跑到光鲜亮丽的小模特微博底下给他支持,说心疼他,说他肯定是被逼的。
  陆斯遥粉丝的控评淹没在评论里,偶尔能看见几条,隔着冰冷文字仿佛能听见某种撕心裂肺的呼喊:是不是只要是陆斯遥,就什么都是错的?
  是的,这个世界从来都不讲道理,有人天生讨喜,有人无论做什么都会被扣上居心叵测的帽子。
  陆斯遥没再回应,一纸律师函送给对方。
  直到晚些时候,曾拿过三届影帝的圈内大佬赵建平发微博证实陆斯遥没有说谎,因为他就是那个劝陆斯遥答应的中间人。
  赵建平快五十岁了,戏好人品佳,深受观众喜爱。陆斯遥曾是他的御用化妆师,跟过他三年多。
  赵建平发了一段手机录屏,是模特的经纪人找到他一个朋友,朋友再联系他,当时他们发的语音。
  语音点开,朋友说:赵老师,您和陆斯遥关系好就帮个忙劝劝呗,现在人都给拖到他工作室门口了,他还是不肯接,这样不行啊,马上秀展都开始了。
  赵建平问:他不接你们为什么要把人送过去?
  这不是以为人到了他就肯接了吗,赵老师,你在中间帮忙说两句话,陆斯遥肯定听你的。
  你们这样不太合规。赵建平明显不同意这种做法,合同也不签,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谁负责?
  我们负责我们负责。对方说,合同完事儿补就是了,还能少吗。
  赵建平真的很维护陆斯遥了,又问一句:那你们这个秀如果办砸了?
  我们的问题!还能找着化妆师吗?
  没合同就是没法律效益,陆斯遥不化都没事儿,何况他化完了,也没耽搁秀展。
  网友不听陆斯遥说话,但听赵建平的。这么清晰直白的语音一放出来,陆斯遥哪是有错啊,他分明是遇上无赖了。
  接着陆斯遥工作室的几个化妆师的微博也被翻出来,事件开端她们就第一时间发微博道明原委,可惜没人看。现在一一被顶了上来,图文皆有,被小模特霍霍的满地狼藉的化妆间,他掐着腰肆无忌惮谩骂的。
  还有一段视频,把小模特嚣张跋扈的样子全录下来了。
  有了这些,网络风向才彻底扭转。陆斯遥的黑粉瞬间全消失了,更多人出来为他打抱不平。
  早就想说了,陆斯遥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怎样都会被黑。
  心疼陆哥,碰上流氓了。
  别再拿陆斯遥威胁男同学说事儿了,他否认十年了,你们有人听过吗?
  求求大家公平一点吧,陆哥没对不起你们。
  网上爱怎么说怎么说吧,陆斯遥发完微博就换衣服走了。一路驰骋到梁逍家,时间已经很晚,他站在门口给梁逍发微信。
  梁哥你睡了吗?
  陆斯遥很多年没有这么冲动了,心里牵着事儿,不见梁逍一眼怎么都不得劲。
  发完等了半天梁逍也没回他,陆斯遥给梁逍打了电话。
  梁逍跟商婕打完电话就睡了,说是睡其实睡不着,就躺着。网上那些污言秽语反反复复在脑海中盘桓,为了防止自己再上头发微博,干脆把手机关了。
  躺着也难受,这破腿不能翻身,偏偏床上有虱子蛰他似的,总想动。
  想到这腿就来气,要不是腿摔坏了他爸妈也用不着找陆斯遥,不,腿不坏他爸妈压根不会来海城,更没今天的事儿了。
  梁逍独自在床上烦躁,越烦越睡不着,烦的人上火,空调都打低好几度。
  家里的门无声息被人打开了,梁逍毫不知情,他沉浸在自己的小情绪里无法自拔。
  突然卧室门被敲响,梁逍还以为是他妈来了,这大半夜的,他妈不睡觉干嘛呢。
  然后门开了,陆斯遥握着门把手站在那儿,怕大晚上吓着人,贴着门边轻轻喊了声:梁哥。
  梁逍以为自己做梦呢,从床上弹起来把床头灯给拧开:你你怎么又来了?
  陆斯遥关上门,走到床边:你还生气吗梁哥?我打你电话关机,所以才开门进来的。
  梁逍怔愣地看着他,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嘴快说到那儿了,没过脑子。陆斯遥几乎是讨好地说,你别生我气了,行不?
  他这么说话谁受得了,大老远跑来,站你床边,殷殷切切地盯着你看,话也说的委委屈屈的,生怕梁逍生气。
  梁逍多铁的心都被他弄软了,陆斯遥眼神太烫了,把他烫的下意识连呼吸都放轻了。
  我没生气。梁逍给他看的不自在,我脾气有那么大吗。
  那你手机都关了,我以为你不想和我说话了。陆斯遥说着,指了下床边边,我能坐吗?
  你坐啊。梁逍把被子掀开点儿,我关机是怕忍不住刷微博,跟你没关系。
  陆斯遥在床边坐下来,面对着梁逍:怎么和我没关系,你刷微博不也是想看我。
  谁想说俩字儿顿住了,确实是想看,梁逍噎了一下,把话咽了回去。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陆斯遥解释道,我没和他们签合同,也没答应化,经纪公司直接把人拉我门口逼着我化的。
  梁逍哪知道还有这一茬,他权当陆斯遥来去随心所欲呢。那难怪画一半跑了呢,陆斯遥那性格,把人轰出去都是情理之中。
  怎么这样!梁逍反应过来,照这么说陆斯遥不仅没错,反而占理儿啊,靠,你怎么不早说,我微博都发出去了!
  他慢半拍才开始后悔,想想自己发的微博,颇为难为情。
  我怎么说,我知道你要发微博?陆斯遥也很冤枉,你好歹发之前跟人商量一下啊,你也不问我。
  梁逍当时又急又气,被网络上的谩骂蒙蔽了双眼,只想尽快让事件平息:那你平时总那样,我以为就是你能干出来的事儿啊!
  那样是哪样啊,陆斯遥不满道:我哪样了啊?
  梁逍不想这时候吐槽他:你心里清楚。
  陆斯遥斜斜飞他一眼,说:不过后来他们联系了赵建平,赵老师出面我才给化的。
  那你解释了吗?
  陆斯遥停了一下,回忆起过往岁月,似嘲似叹般道:没人听我解释。
  梁逍很短促地皱了皱眉,把床头手机拿过来:怎么会,我在听啊。
  他把手机打开,开机时亮白的光打在脸上,衬得一双眉目坚定有神。
  陆斯遥没说话,看着梁逍上微博,找到他发的那条翻了翻,很克制的压着唇角。后来他又看了看热搜,发现赵建平不久前发了条澄清,转眼又舒展开眉头。
  你家赵老师发微博帮你说话了哎。梁逍把手机递给陆斯遥看,你看,还有录屏,我看看网友怎么说。
  他捡着前面的念了一下:能不能对陆斯遥公平一点,拜托。
  哎,大家帮你说话呢!梁逍抓着陆斯遥手腕摇了摇,你看下面这个,这跟拿刀架着脖子有什么区别,还惊动赵老师,吃准了陆斯遥不会拒绝赵老师呗,够恶臭的。哈哈,骂的好爽。
  梁逍自顾自读了几条,再去广场逛一圈,热搜词条下终于没那么多污言秽语了,相反多了很多替陆斯遥打抱不平的。
  网友见风使舵的能力也太强了。梁逍啧了下嘴,我怎么觉得现在帮你说话的和之前骂你的是同一波人呢。
  陆斯遥终于把视线转移到手机屏幕上:本来就是同一波人,没什么头脑,也没什么立场,黑子放几个料挑拨几句就跟着跑,看风向变了再倒戈。
  网络太复杂了。梁逍切回自己微博,那我把微博删了吧。
  该截图截图,该热搜热搜,都被抡着骂了几轮了,现在删有什么用。
  陆斯遥说:留着吧,营销号早转发了。
  话音刚落,陆斯遥发现梁逍的表情一言难尽起来。
  他凑个脑袋过去:怎么了啊?
  梁逍猛的把手机一扣,不让看:没什么,那个时间不早了,我要睡了。
  陆斯遥挑起眉,从梁逍的反应已经看出,八成是cp粉又发什么了。别的不说,就梁逍今晚那微博,信息量巨大,也就这直的没边的二愣子什么都敢往外说。
  此行目的已经达成,陆斯遥就是来道个歉,解释下,别的没了。
  他站起身:那我回去了。
  玻璃窗雨痕斑驳,梁逍看了眼窗户外边儿,都这么晚了
  陆斯遥往门口走了两步:你睡吧,我有空再来看你。
  窗外忽然起了一阵风,卫生间的百叶窗没拉好,砸在窗框上砰砰地响。
  哎,陆斯遥。梁逍突然喊住他,你
  陆斯遥停下脚步,好笑地看着梁逍:想说什么就说。
  你要不梁逍纠结地抠着手指头,要不别走了?
  你说什么?陆斯遥先是愣了下,反应过来之后嘴快咧到耳根了,他快步折回来,明明听见了,还偏要人家再说一遍,再来一遍。
  可梁逍不肯说了,别别扭扭的把枕头往床右边挪了挪:没听见算了。
  那不能算了。陆斯遥掰着梁逍下巴把他脸转过来,你让我留下,我听见了。梁逍,我好好一正人君子,这次可是你招我的。
  第46章
  陆斯遥重新冲了把澡, 出来借了梁逍一套睡衣,边擦头发边问:我睡哪?
  梁逍背对着他,在脚下垫了个枕头, 好歹能翻身了。他看不清表情, 咬着指尖说:不给你腾地儿了吗。
  上次一起睡可没这么别扭, 陆斯遥忍着笑爬上床:你那腿这么放行吗?
  行。梁逍感觉身后有重量压下来, 脸又朝这边侧了点。
  陆斯遥占了枕头一个小边, 不舒服,往梁逍那边挪了挪。
  梁逍立刻警铃大作,手往后一挡:你干嘛?
  陆斯遥毫不客气地贴过来,也侧过身:给我点枕头,怎么了?
  梁逍感觉陆斯遥离他有点太近了,讲话时气息就在他脖子后面扫,你再去找个枕头, 没有就去沙发拿靠垫。
  你就这么对待客人啊!陆斯遥才不干呢, 他又往梁逍身边靠了点,我不知道在哪, 要么你去找。
  这距离太犯规了,梁逍咬着牙忍了半分钟, 有点顶不住, 他撑住床想起来:我去就我去。
  他刚动一下, 陆斯遥抬手按住了他的腰:折腾什么。
  梁逍头皮都炸了, 抓住他手腕:你给我撒手!
  陆斯遥不仅没撒手, 还得寸进尺的胳膊一环,彻底贴住梁逍,手环在他腰上。
  梁逍呼吸一窒:陆斯遥我警告你
  陆斯遥只是抱着他,低下头, 额头顶着梁逍的后颈,吸一口气:别警告我了,我不做什么,你让我抱一会儿。
  陆斯遥的身体太热了,热度通过相贴的皮肤一点点传导过来,梁逍感觉脸颊在升温,羞愤道:你踏马
  梁逍,陆斯遥闭上眼睛,在黑暗中近乎无声地问,你真的有在听我说吗。
  梁逍倏地顿住,骂不出口了。陆斯遥一句话小锤子似的正砸在他胸口,这一声仿佛和晚上那句自嘲重叠在一起:没人听我解释。
  当时他随口回了一句:我在听。
  一个被常年误解的人,最需要的是什么。他需要一对公平的耳朵,需要一个可以倾诉的环境,需要一个可以在风暴中倾听他说话的人。
  死刑犯尚有答辩机会,凭什么陆斯遥就得被钉死贴上各种标签。他刻薄的嘴脸,夸张的造型,吸引眼球的乖张行为,在别人看来无法理解、甚至是讨厌,恶心。对他来说,不过是往身上套了一层明艳的保护色。
  他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委屈、不满和愤怒,人常说触角是柔软的,陆斯遥的触角却是尖锐的,他用裹了满身的刺和这个不公平的世界宣战。
  梁逍抓着他的手不知何时松了力道,指腹轻轻在细腻的皮肤上摩挲一下,不禁放软了声音:我在听啊。
  陆斯遥收紧手臂,梁逍的指尖划过九色鹿张扬的鹿角,似乎收到某种臣服的讯号。
  我是认真的。陆斯遥的呼吸热辣辣地滚在耳边,他不知什么时候抬了头,说话时嘴唇触碰着梁逍的耳朵,重复道,梁逍,我认真的。
  这话梁逍没法回,连带着放在陆斯遥胳膊上的手也闪电般缩了回去。
  梁逍有些难以启齿,揪住枕头的边角:我不是
  我知道。陆斯遥轻笑了声,像是无可奈何下的投降,不逼你,你做自己就好。
  这晚势必是个难眠的夜晚,梁逍一直没怎么睡实,陆斯遥应该也是。
  后来半梦半醒间,梁逍感觉陆斯遥帮他翻了个身,石膏腿也被摆正了。他睁了睁眼,手无意识抬了一下。
  陆斯遥挠挠他的掌心,小声说: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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