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所以你跟他在一起了？不错啊，恭喜。」
  办公桌前面，靳成御正咬着薯条，一边打着资料。
  我再说一次，这傢伙虽然长得不错看，但吃东西的画面真的丑到不行。
  「怎样，反正我也不是吃给你看。」他挑眉，丢给我一包糖果，继续说：「你说他对我有点误会是什么意思？」
  「他以为我跟你在一起。」
  靳成御噗的一声，忍不住放声大笑，「哈哈哈，我就知道是这样。之前去婚礼现场找你的时候，我就说了他很不爽，你还不信！」
  他放下手中的工作，颇有兴致地望着我说：「跟你谈恋爱真的很吃亏。」
  啊？你什么意思？我一脸干我屁事。
  「谁叫你这么迟钝，男人看男人的眼光很准好吗。」他又再一次大笑。
  「当初艾伦也误会我跟你在一起啊，结果你跑来我这跟我哭半天，还不是一样不知道问题在哪里。」你有资格说我吗？
  「唉，所以被爱情缠上的人都是白痴啊……」他感慨地说。
  白痴的只有你啦，靠。
  「简煜帆这个人嘛，虽然我认识他的时间不多，不过我倒是觉得他给人的感觉还不错。」他偏头思考了一会，「你真的喜欢他吗？」
  我愣了一下，「干嘛？」
  「就是不想看你继续悲剧而已。」他指着后头书柜，「看到那一层了没有？那些全是你至今为止出版的书。里面的内容呢……都是你用过去失败的感情改编的happyending。我想知道，你什么时候才可以写一个现实版、完全没有改过剧情的恋爱喜剧？」
  「如果我写了，以后不就没钱赚了？」
  「神经。」他白了我一眼，「我的意思是，我想从故事里看到你真正的快乐，不是你为了应付读者平白想出来的结局。」
  我沉下脸，「这种问题我怎么可能会有答案。」
  若是可以快乐，谁会想要难过？
  问题是，未来从不会照着自己的意思走啊。
  他叹了一口气，「算了，反正你只要知道，不管怎么样，就算被别人拋弃了你还有我。虽然我没办法给你感情上的付出，不过把你摧残到不成人形这点我还是做得到的。」
  「嗯对，然后我继续跟艾伦告状，让你也能在他底下被弄得不成人形。」
  「靠，我在跟你说真的。」他怒瞪我一眼。
  我不甘示弱地瞪回去，「我也在跟你说真的。」
  「你今天来找我，除了跟我解释告白后的决定以外，还有什么事？」
  我犹豫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说：「我能不能告诉他……其实你是同性恋？」
  他愣了一下，「啊？」
  「这样他就会理解我们之间真的只是纯友谊。」
  再一次停下手边的工作，他一脸无奈地看我，「你们两个怎么那么无聊，都已经在一起了，还有那么多的问题。」
  「呃，哈哈哈……」无聊的不是我，是简煜帆啊。
  他偏着头，认真地想了一下，「我是无所谓啦，反正活到这个年纪很多人都知道我是同性恋了，多他一个，我不在乎。」
  「你确定？可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这件事耶。」我担心地说。
  「那我跟他，你选谁？」
  如果你们两个一起掉下海里，我相信你们都会自己游上岸的。
  他又翻我白眼，「神经。」
  「出柜可不是小事，我不想为了他，让你又被受歧视。」虽然平时很喜欢开你玩笑，但你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也不想因为我，让你这辈子都得单身。」他的表情比我还坚定。
  我沉默着，不知道要怎么回应。
  一个是我最好的朋友，一个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情人。我真的不想因为个人性向的问题，把场面搞的乱七八糟。
  「别想那么多了，之前你不也开过他玩笑吗？」靳成御的声音唤我回神，「真正排斥同性恋的人才不会接受这种玩笑。如果他并不是真的生气，这点机率还是可以赌一把的。」
  「你确定？」
  「嗯。」他给我一个肯定的表情，「只要你开心，这点牺牲我没关係。」
  ♠
  回到家，我打给简煜帆，跟他说晚上一起吃饭，接着站在衣柜前，扬起久违的少女心，选了一套不失高雅又不太老成的套装换上。
  把脸洗了一下，我坐到梳妆台前想化个淡妆，只是才拿起口红，我又不自觉地分神了。
  即使不期待每个人都能接受同性恋，可我真心希望简煜帆可以理解靳成御，毕竟他再白目再机车终究还是个正常人，对于恶意的言论和排斥也终究还是会受伤。
  我还记得当初他和家人坦白这件事的时候，还一度家庭革命好几次。因为他的亲戚们思想比较传统，他们非常不能接受「同性恋」这种东西。
  更别说他还是他们家族的人。
  若不是自己的爸妈支持，还有遇到我和艾伦，或许在更早之前，他就已经倒下了吧。
  「天要下红雨了吗？你竟然想来我家煮东西吃。」车上，简煜帆讶异地说。
  「不可以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我随时欢迎你来我家。」
  我翻了一个白眼，忽视他的傻笑。
  他说想吃火锅，于是我们到了附近的超市买了点食材。在挑完火锅料以后，我站在放酒的地方，拿起一瓶红酒端详着。
  「干嘛？想喝酒？」简煜帆疑惑地问。
  我点头，「你要喝吗？」
  他忽然靠近我耳边，悄声地笑，「欸白文忆，你知道去男人家喝酒会怎样吗？」
  脸颊瞬间胀红，我故作若无其事朝他威胁：「我只知道，你他妈再离我那么近，我整个酒瓶就会砸到你的脑袋上。」
  「开玩笑的，别气。」他乾笑两声。
  和简煜帆交往已经有段时间，可我们并没有像热恋的情侣一样，无时无刻都如影随形。
  我依旧坐在电脑面前卡稿，或是跟靳成御商量有关小说的事情，而他也依旧为了艾瑟儿的工作东奔西跑，偶尔还要跟白文安去其他地方出差。
  只有在有空的时候，我才会到他家，像现在这样，在厨房里忙东忙西。
  「不要在我旁边晃来晃去，你挡到我了啦！」我对着他大吼。
  「我只是想帮你嘛……」他一脸无辜。
  「不用，你去旁边摆碗筷就好了。」我火大地说。
  说真的，我不知道一个会用洗碗精洗菜的人，可以帮上什么忙。
  「所以，你想说什么？」
  一顿饭吃下来，简煜帆见我一直吞吞吐吐，忍不住问。
  「呃，一言难尽……」虽然要讲的东西跟我不是很相关，但我还是有种垂死挣扎的感觉。
  「那你慢慢说啊，我又没催你。」他失笑。
  「你也知道我跟靳成御很好，我不会因为你，就对他越来越疏离。」我下定决心，直截了当地说。
  「如果是朋友之间的关係，我不会在意。」他愣了一下，有点不懂我怎么会说这个。
  「但我们三不五时就会见面，或许比起你，我见他的次数还会多上好几倍。」
  「为什么？」他好像意识到什么，手中的筷子顿了顿，「难道你今天找我，就是想说你们的关係，是朋友以上恋人未满？」
  我摇头，「我们是朋友，不会是恋人。我找你，是因为我觉得你很重要，这件事情你有权利知道。我的工作是全职作家，靳成御是我的编辑。而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我是谁，所以一切还请你特别保密。」
  「你是作家？」他一脸诧异。
  我点头，「上次去吃喜酒的时候，我见他就是为了工作。」
  「艾伦也是？」他偏头，提起一个名字。
  「嗯，他是总编辑，偶尔才会出现。」
  他喔了一声，「如果是工作的话，我倒也可以接受。」
  这个我知道，重点是：「我只是不想因为他，让你老是不开心。」谁叫你之前老是为他吃醋。
  「呃，是这样没错，但现在我已经收敛很多了。」他懊恼地抓了抓头。
  我笑出声，「收敛个头啊。别对他吃醋了，他是同性恋。」
  「啊？」
  「他的男朋友就是艾伦，为了不让你误会，我还特别争取他的同意呢。」
  他张着嘴巴，傻了几秒，「你没骗我？」
  「不信的话，要不要我给你他的电话？」
  他低着头，沉默了很久，久到我都已经把东西吃完了，才听他闷闷地说：「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他是同性恋？如果你告诉我，我就不会乱吃醋了。」
  我倒觉得现在告诉你刚刚好，不然我们哪能真心在一起。
  我笑了笑，停顿了一会，换了话题，「我一直在思考我下个故事的提案要用谁。」
  「故事提案？」
  「你应该听过我的笔名，要不要猜一下？」
  他偏头表情复杂地思考几秒，「这个问题难倒我了，我平常也看过很多书，那么多的作者，我怎么可能知道……」
  他认真想的样子萌到我了，于是我说：「给你一个提示，之前你跟你妹去书展的时候有听过。」
  这提示很明显了喔，再猜不出来就真的是你太笨了喔。
  「你是空海？」他不敢相信。
  「嗯。」
  「我有看过你的书耶。」他惊讶地说，「我还想说这个作者的故事怎么跟你那么像，没想到真的是你！」
  「你为什么会看过我的书？」男生对言情小说不是没兴趣吗？
  「我妹叫我看的啊，她说很好看，无聊的时候就拿来打发时间了。」
  「那你觉得我写得如何？」我好奇地问。
  「文笔不错，就是太悲伤了……慢着，你该不会就是一直把过去失恋的事情当成小说在写吧？」他越说眼睛瞪越大。
  我莞尔，「今天靳成御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写一个真正快乐的故事。」
  「这个问题好难。」他皱了皱眉。
  「我也这么觉得。」我牵起他放在桌上的手，很认真很认真地看着他，「以前的作品都是参考我和前男友，而这一次，我想把你写进我的故事里，那你……愿不愿意成为我笔下的男主角？」
  「白文忆，我真心觉得这种举动应该是由我来做。」他啼笑皆非地说，「你知不知道这种感觉很像在求婚？」
  「求你个鬼。」我马上放开他的手，「不要拉倒，我去找别人。」
  他眼明手快地抓住我，哈巴狗似的讨好道：「不要找别人，找我找我找我！」
  我噗哧地笑了。
  「可是我都没听过你说爱我耶，我觉得我有点吃亏。」他闷闷地说。
  「我就不爱说啊，不行吗？」我挑眉。
  他叹了一口气，投降，「算了，反正打从喜欢上你的那一刻，我就注定不会演上我想演的剧本。」
  神经。
  又是一段空档，等把东西都收拾好了之后，我眼尖瞄到他要转头进房间。
  就是这个时刻，我从背后一把将他抱住。
  他愣了一下，「怎么这么突然？」
  想抱一个人，还需要特别的理由吗？
  「不用，我欢迎你随时抱我。」他握住我的手，轻笑出声，「不过你再这么热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我可就不能保证囉。」
  「转过来一下好不？」
  他有点不解，不过还是照着我的话做。
  趁他没站稳，我直往他的身上扑，好在后面就是他的床，就算摔倒了，也不会痛到哪里去。
  「简煜帆，我爱你。」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我低头吻上他的唇。
  他惊讶了一下，随即拉住我的手将我翻身，接着又是久违的似笑非笑。
  我摸着他的脸庞，微微勾起唇，「你不喝酒吗？」
  「眼前这个那么美味，你不觉得先享用比较好吗？」他轻笑。
  「好啊。」我笑出声。
  他轻抚我的脸颊，迷恋地望着我。
  而我不由自主往他手上蹭，情不自禁迷失在那深邃的眼眸中。
  彼此对视了一会儿，他露出邪媚的笑容，接着缓缓低下头，轻轻地、温柔地吻上了我。
  欸，简煜帆。
  我从没想过伤痕累累的自己还能再谈一场恋爱，虽然我们的相遇非常莫名其妙，过程说实在也非常乱七八糟。
  但我还是想告诉你，能和你相遇、相知再相爱，这大概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了──
  我爱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