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不过她自认为自己也做了不少好事,比如超度了无数个跟在那两个恶人身边死于非命的鬼孩子,帮助十几个被绑架的人重获自由,还治好了当地的许多疟疾。
  宁县人不信医生郎中,但被邪祟上身的毕竟只是少数,大多数人只是普通的阴虚或火旺,常安买来草药做成药丸,谎称是自己炼的丹药他们服食。
  ……
  常安转了转手腕,伸了个懒腰。想着自己刚来宁县的光景,这里的人极其闭塞,思想也顽固死板,但一旦被他们认可了,他们便会打心底里心悦诚服。
  但她的生活还不够顺风顺水,她还要一步步推翻那几个世家大族,尤其是那个唐家,没有什么本事不说,还经常来找她收保护费。
  本来收一收别人的也就算了,但偏偏招惹到她了,那常安就“是可忍熟不可忍”了。
  “吃饭啦饭桶!”
  常安正在思考怎样整治他们,那边就传来熟悉又令人恼火的声音。
  第8章
  来人正是那天给她送东西的,名叫长生。
  他是在常安杀掉坏人的前一天刚被抓进来的,常安问他名字他只会支支吾吾,说自己身世悲惨从小颠沛流离,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
  常安将信将疑,懒懒地对他说:“我叫常安,以后你就叫长生吧。”
  那天常安联合众人烧死了人贩子,也释放了其余的受害者,而他则初来乍到无处可去,便跟着常安住在望月庙里。只是这人很不安生,喜欢到处跑,所以常安根本从开始就不信他编的那套“小白菜”的说辞。
  “哟,今天怎的想起给你爷爷送饭?”常安头也不抬,继续在那边写写画画。
  “我说你个小丫头片子,能不能不整天爷爷长爹爹短的?小心嫁不出去!”
  他知道常安喜欢去逛街,一逛街必定会去茶馆子,她尤其喜欢在茶馆子里跟那些老大爷谈天说地,这动不动就“你爷爷”“你爹爹”的保准是跟他们学的。
  常安开始还默不作声,后来忍无可忍,一个飞腿就把长生踹翻了。常安手掌用了巧劲拍桌,一个借力站起身来,原本在长生手中的一只烧鸡稳稳被常安接住。
  “丫头片子?瞧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子才配得上这个这几个字吧?”常安看着一屁-股坐在地上的长生笑出声来,毫无形象地开始吃烧鸡。
  长生看不下去,拍拍屁-股上的尘土又开始嘴碎:“啧啧,瞧你这吃相真是不讲究,还好小爷我在外面吃过了,真是教人倒胃口……”
  说着说着,他看着常安阴冷的眼神声音逐渐变低下去,然后乖乖坐到一旁,做了一个缝上嘴的动作不再言语。他知道这小姑娘会一些令人咋舌的旁门左道,可惹不得。
  常安不在意自己的吃相,只觉得穿什么衣服配什么形象,等穿上小洋装她自然就会用刀叉了。她一边往嘴巴里塞食物,一边习惯性地摸-胸前垂挂的玉葫芦,摸了个空之后她才想起来,葫芦被她弄丢了。
  那玉葫芦不是什么宝贝,只是这是她醒来之后唯一带在身上的东西,所以能找回来自然最好。
  长生托着腮看她啃烧鸡,对于常安他只觉得好奇,毕竟从小到大他没见过这样神秘又肆意的女孩子。
  她可以穿着粗布旧袍坐在石头上毫无形象地大口吃肉,也可以画上美美的妆踏着小高跟去咖啡厅里吃西方人的下午茶。
  啧啧……
  正当某人准备回忆常安手刃人贩子的威武形象时,常安毫无感情的声音传到他耳中。
  “要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呵!小爷出马自然是把事情办得顺顺利利了!我给你订的那支枪保准适合你!”
  长生拖着长长的腔调,见常安朝他伸出手,一把将那只沾满了油渍的手拍开了,“急什么!谈是谈妥了,只是这乱世中的枪支弹药你以为这么好搞的?”
  “早知道你这样没用,我大可过几天直接从宁县后街的黑市上买!”常安嗤笑,简直不想跟他浪费口舌。
  看他不着调的浮夸样子,原本以为是哪家的贵公子大少爷,在道上会有什么人脉资源,看来她是失算了。
  常安气得甩了甩袖子去了西边院子,急得长生在后面“哎”了几声,嘀嘀咕咕自说自话:“黑市上鱼龙混杂的,哪里有我这买卖来的实在……”
  西厢房的木桌上摆了一排精致的小人偶,常安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儿,坐在桌前将自己的工具一一摆开,拿出一块木头,将刻刀在阴阳水中浸泡片刻,起了一段咒语之后便开始雕刻。
  小人偶的鼻子眼睛都细致入微,圆滚滚的一个长相十分讨喜,像是大街上卖给小孩子的玩具。常安大多数时候像一般的小姑娘,喜欢漂亮精致的东西,所以即便是傀儡术她也要用漂亮的傀儡。
  只是这木偶雕刻起来麻烦,还好她也只是用来打发时间。
  ……
  连续好多天,常安又当法师又当医生,偶尔还要做一做木工活儿,她伸了个懒腰,转身钻到床下拖出一只箱子。看着里面金灿灿的小黄鱼舔了舔嘴唇,她准备犒劳一下自己。
  这几天长生又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在算他有良心,还知道捎个信儿给常安,告诉她她想要的东西到货了,不过他赶不回来,需要她亲自去石锦街的绸缎庄去拿。
  常安心情不错便没跟他计较,兴致勃勃地打开自己的小皮箱开始挑选衣服,她最终选择了一件半袖的新式连衣裙,裙子被常安穿在身上,露着半截曲线流畅的小腿,掐出一段不盈一握的小腰。
  她坐在自己刚置办的梳妆台前涂涂抹抹,最后上了口脂之后满意地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
  真是美极了!
  常安提上一只白色珍珠镶边的小包,准备出门了。
  严格来说倒也不是出门,而是跳墙。西厢房这边有一面经年失修的院墙,有一条通向石锦街的荒凉小路,这里绿树成荫正好能抵挡正午火-辣辣的太阳,常安贪凉犯懒时就直接跳墙。
  她总是怕爬墙弄坏衣服,所以早就将其夷为平地了,顺便放了几个木偶当门童。
  石锦街是个十分繁华的商业街,中式西式两种风格交相辉映,有着各式店铺与建筑,街上也是人来人往。
  石锦街位于宁县和景州的交界处,一条新式的商业街成了新与旧的分水岭,一边是繁华的景州,另一边是经济思想都落后的宁县,而石锦街也因此拥有两个市场两个风格,街上十分繁华热闹。
  常安走累了,想去茶楼喝杯茶,顺便吃些点心,谁知刚走到茶楼下就被撞了一下。
  “哎!”
  第9章
  一个高挑的女子撞了常安一下,常安整个人都被她撞得身子一斜,常安在道术方面再能耐也改变不了她才十几岁的事实。
  那女子穿着一条刚及膝盖的绸缎旗袍,手里举着一把小花伞来遮太阳,烈焰红唇的一张脸倒是很诱人。
  只是此刻常安来不及欣赏她的美丽,只觉得她长得有多美丽,就有多没礼貌。
  那人非但不道歉,竟然还用伞柄戳了戳常安的肩头,似乎是在嘲笑她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常安也算是平均身高,只是相比起那女人一米七多的身材和恨不得顶破天的高跟鞋来说显得矮了一截,加上她精致可爱的洋装与十分显小的容貌,看起来完全是个小孩子。
  常安面上笑嘻嘻的,眼神却愈发可怕,猛地一拳打歪了女人的头。
  拳头不大,力道却很足。
  街上的人开始哄闹,茶楼前面的露天摊位上坐着成群的无业游民,有几个认识常安的连忙过来劝她:“你快些回家去,这可是那新上任的巡阅使的未婚妻,疼爱得很呐!”
  那未婚妻已经开始哀嚎了,尖锐的咒骂声让常安听不太清楚众人的劝解声。
  常安本就是不爱忍让的性子,扬了扬下巴笑道:“什么‘屎’什么‘味’的爷爷不管,惹到爷爷了就别想好过!”
  “你、你这个死丫头!”那女人被常安打得发了昏,又疼又气地一边哭一边擦着鼻血,狼狈极了。
  常安还想再教育教育这个阿姨怎么做人,只听楼上传来一声年轻男人的呵斥声:“给我抓住她!”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的样子,常安就被一队兵围住了。两个穿着军装的人朝她走了过来,甚至还想压制住她的胳膊。
  常安最讨厌别人碰她的新衣服,一个飞身三拳两脚踹到好几个。
  “达令!”
  那新任的巡阅使刚一下楼就被穿旗袍的女人拥得一踉跄,他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转而也搂住那女人,语气担忧地问道:“达令你还好吗?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不要看!人家不想让你看见自己不漂亮的样子…”那女人嘤嘤道。
  常安“呕”了一声,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什劳子大官儿看起来人模狗样,眉眼间透着一股精明劲儿,怎么看上这么个东西??
  那女人听见常安的声音不忘将矛头对准她:“达令,就是这个臭…哦~是这位小姐,不知为何竟将莺莺打成这个样子,人家才刚回国就见识到这种女人的可怕之处了嘤嘤嘤…”
  “达令不要哭。”那男人一边哄着怀里的女人,一边对手下下令,“把人送到巡捕房里去!”
  那群手下齐声答“是!”说着就要去抓常安,但他们经过刚刚的事也知道常安并非一般的弱女子,一时间有的冲上前去有的躲到后面,乱成一团。
  就在各种喧哗声中,陆崇在众人的拥簇下走了出来,他还未开口,那巡阅使便恭敬道:“可是惊扰到陆会长了?内人受了点小伤,浪费了会长一番丰盛筵席,还请会长见谅!”
  “哪里,周先生客气了。”陆崇十分矜贵地回复道,眼神却似笑非笑地扫到常安身上,在众人的注视下颇为关切地走过去,看似亲密地弯下身子在常安耳边低声问:“怎么又惹事了?”
  常安被他的气息吹得耳朵微痒,听他这见怪不怪的语气,仿佛自己合该是个惹是生非的,本来就在气头上的她更是气得想跺脚,但看了看周围那么多兵还是怂了,咬牙切齿地跟陆崇小声咬耳朵。
  “你才惹事了,你全家都惹、事、了——”
  三天两头地遇见陆崇她也觉得好生奇怪,偏偏每次都是她遇到麻烦事的时候!
  她这副跳脚的样子惹得陆崇笑出声来。
  两人斗嘴的样子看在别人眼里却变了味儿,尤其是陆崇这宠溺的样子,原本冷厉的剑眉星目如今满是柔和,这陆会长可是远近闻名的黄金单身汉,竟不知道什么时候瞒着大家处了一个小姑娘!
  两人完全抢了周擎宴和他未婚妻的风头,周擎宴眼中只是微微惊讶,而他怀中的唐莺却是恨得要把牙龈咬碎。
  她刚从美国留学回来,由于跟了周擎宴她才好不容易从一个不受宠的女儿得到父亲的重视,摇身一变成了唐家地位高贵的待嫁大小姐,原本就该高高兴兴准备订婚仪式了,这下可好,被一个不知名的丫头打了!
  陆崇像是没注意到大家耐人寻味的眼神般,纵容又无奈地对周擎宴说:“这丫头脾气一向不好,做错了事的地方还请周先生多担待,陆某在这里向二位赔个不是。”
  周擎宴跟那所谓的未婚妻原本就是逢场作戏,也没想深究,只是佯装心疼地安慰唐莺一番,演戏到底,受气包似的对陆崇表现出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不打紧、不打紧……”
  毕竟在众人眼中,他不同于其它巡阅使手握重权不说,就连这巡阅使的位子都是陆崇用钱砸出来的。
  常安乖乖站在陆崇旁边,虽然听着陆崇这话不太对劲,她也没过分深究。
  她感觉陆崇在跟她套近乎,但她没有证据。
  不过看着对面那个坏女人恶狠狠地看着她,她心里还是怪得劲儿的,于是也学着她的样子,伸出手无尾熊似的抱住了旁边的男人,一遍搂还一边美目流转,挑衅地瞪了她一眼。
  嘿嘿,自己旁边的男人显然比那坏女人旁边的男人厉害哟!
  常安无意间扫到陆崇手上的蝴蝶结,想不到他竟然乖乖听了她的玩笑话,这作精当即开始现学现卖:“达令!我给你包扎后你怎么也不舍得换一换?就算想我也不能不顾自己的伤口哇!”
  陆崇低头看她无法无天的样子忍俊不禁,越发觉得常安是个活宝。
  周擎宴眼里则是带上了点不明显的笑意,他说哪个不怕死的医生敢给陆崇系蝴蝶结,问他他也不说,原来是姑娘送的。
  常安抱着陆崇一点也不安分,一双白嫩纤细的藕臂将他整个人环了起来,明明抱不过来还一直磨蹭他,试图将他抱得更紧一些。
  常安的无意之举让陆崇身体僵硬——她今日只穿了薄薄一层连衣裙,陆崇隔着西装似乎也能感受到她微凉且娇软的身躯。
  常安倒是坦然,只是单纯地想要气死那嘤嘤怪,只是一向正人君子的陆崇却忍不住心头痒痒的。
  另一头姗姗来迟的林逸被这一幕吓得下巴都要脱臼了,他刚刚以为只是街上起了小冲突,就留在楼上给阿齐打包了几样糕点,这才不过一刻钟的功夫,这、这怎么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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