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

  他手上却忽触及几分她肩头正发抖,方忙问着丁有吴楠,“她身上有伤,她的屋子在哪儿。院子里可有女眷能照顾人?”
  “有、有的,”丁有忙回,“杨嬷嬷一直候着后院里,是世子爷请来专门照看掌柜的。”
  吴楠想了想,方与丁有道,“你先领都督送掌柜的回房间。我去前头再将阿彩叫回来。”
  “诶!”丁有应声,将明煜往里头引。吴楠又转身往前店去了。
  入了后院儿,吴楠直去敲了敲房门,便听得嬷嬷来开了门。明煜没来得及与人解释,便抱着人闯了进去,屋子里淡淡的花香,清雅怡人。他无暇顾及,直将人抱了床榻上。
  嬷嬷跟了过来,“姑娘这是怎么了?”
  明煜这方抬手扯下她身上的披风,便就眼见的那一道道的口子,灼人心肺。
  嬷嬷见得那些伤口,面上也是一惊,“姑娘这是,怎么受的伤啊?”平日里再是和善的性子,此下也因得捉急,几分忿忿起来,“这是鞭子啊?是谁下手这么重?”
  明煜只道,“得有劳嬷嬷与她清洗伤口,一会儿太医会来与她疗伤。至于如何受的伤,我自会与她寻个公道。”
  嬷嬷听得,也不敢耽搁了,忙起身打热水去。
  明煜见得丫头的脸又往他胸前凑了凑,约是觉着冷了,他方扯着一旁被褥来,将人包好。手去探了探她的额头,只觉隐隐发着热,皮肉之伤虽浅于体表,可也能伤人元气…
  他再将人往自己怀里捂了捂。那丫头眉间一拧,便往他怀里钻,似是寻得了温存似的。他自也由得了她。
  阿彩闯了进来屋子,见得的明煜抱着蜜儿,喊了声“二叔”。便忙问起来。
  “姐姐是伤着哪儿了?要不要紧?”
  明煜声音里自己都不察觉的几分沙哑,“处处都有…”
  嬷嬷端了热水进来,见得姑娘还靠着那官爷怀里,便觉不妥了,“今儿多谢大人救了姑娘,可我们家姑娘还未出嫁呢,大人便将她交给我们吧。”
  嬷嬷说罢,却见得那官爷眉间拧了拧,眼神里一股子恨意从她面上扫过。嬷嬷不敢再说话,只得垂眸下去候着。
  明煜见得人僵住,方将怀里的人扶去阿彩肩上靠着,“你们来。”说罢了方起了身,出了门口去。
  他立着门外,方没多久,便见得阿彩端着水盆出去换,水里血色不深,他自问是见惯了血浆白骨的,此下只觉眼前有些发昏。直捉着阿彩问起来,“怎样了?”
  阿彩口气里忿忿,“也不知那下手的人安的什么心。姐姐伤口上都是的碎砂石,来来回回都挑不干净…”
  “嬷嬷让我再去换水来。”
  “……”明煜松了手让阿彩走开,却是手中成拳负去身后。
  江望舒到是个狠辣的角色,镇抚司中常用的,也只是在鞭子上抹盐水,好让犯人不易生毒邪,次日再次拷打便将人再折磨一回。不想江家小姐在鞭子上抹碎砂石,已经剌开的血肉,再触及这些碎砂石,便是让人更加疼楚的法子…
  阿彩端着热水再回去了屋子。
  良久,明煜方见得杨嬷嬷再端着血水出去。他自忙去问着里头的状况。
  嬷嬷擦了擦额上的细汗,“将将都清洗干净了,姑娘也清醒了些…”
  明煜听得没问其他,方忙推门想去看看她。
  蜜儿醒来的时候,身上早不知道疼了。只觉着脊背上忽冷忽热。阿彩一旁与她倒了杯热水来,她正是口渴难耐,方喝下了几口,便听得房门被人推开的声响。见是那人进来,不知怎的的,眼前竟是今日晌午在城郊遇见他的情形,便就不自觉地撇开视线去。
  明煜只见那丫头面色苍白极了,本想过去问候,见她的神色,方止住了脚步,“还是不想见我?”
  “……”蜜儿未想答话,喉咙里却越发了痒。咳嗽来数声,眼睛仍旧不看他。
  阿彩忙就劝,“二叔你就别在这儿了,有什么话,等姐姐好些在说罢。”
  明煜听得她咳嗽,又听得阿彩劝,转背出了门口,合上房门。却听得身后屋子里那咳嗽声更是凶了几分…火气压着心口,索性不呆这如意楼了。行出来后院,他一把翻身上马,直寻着镇抚司去。
  **
  秋夜月朗,明煜骑马回来镇抚司的时候,已是亥时二刻。大街小巷,百姓家中,都已熄了灯火。镇抚司中却依旧灯火通明。
  张琪没忍心将这细皮嫩肉的小姐压下地牢,便就将人绑着,在镇抚司大堂里候着。听得外头人报说都督回来,张琪方将人交给同僚看着,自己出来门前迎明煜来。
  明煜下马,只问张琪,“人在哪儿?”
  “就在大堂,正等都督定夺。”
  明煜听罢,加快了几分脚步往堂里去。却听张琪道。
  “都督打算怎么办?江公公怕是不好得罪。”
  “所以我们镇抚司好得罪?”明煜说罢冷眼看了看张琪,便继续往里头去了。
  张琪心中正还几分纳闷,挨打的是如意楼掌柜的,怎就得罪到镇抚司头上来了呢…张琪摇了摇头,今日那江小姐怕是没个好下场…
  明煜还没进来大堂,便已经听得了自己的大名。
  那江望舒竟是口无遮拦,将明炎都问候了一遍。
  看守的禁卫军见得都督进来,面色似很是不好,连连低头下去。却听得同知大人与都督透了老底儿,“江小姐从方来到现在,就没消停过。”
  张琪说完,自退去一旁。
  明煜懒得多说废话,直问那江望舒道,“你可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儿?”
  “笑话。是如意楼对我不敬在先,我在自己府上,教训教训那个贱民怎么了?”
  “谁是贱民?你查得那姑娘的贱籍了?”明煜说罢,嘴角冷冷勾起一抹笑意,“若要说起贱籍,江小姐怕是漏掉了自己。”
  阉人不过就是个奴才,明煜自是想不起来,何时奴才的女儿也能与臣子的女儿们相提并论。
  江望舒自打出娘胎便从未听过这种话。平日里京中妇人贵女,都将她作金玉宝珠般捧着。“你敢侮辱我阿爹!”
  “江小姐方才提及成京候的时候说了什么,此处也是有人证的。”
  明煜着实乏了,懒得与她在犟嘴废话。“我只问你,你打了如意楼那掌柜的多少鞭?”
  “哼,二十鞭子都没到,那丫头受什么紧的。我还没过瘾呢!”江望舒说起来,面色上还有几分狠辣与得意。不想却听得明煜下一句话便是:
  “张琪,还给她四十鞭子。”
  “……”江望舒直喊,“你、你敢?”
  张琪也跟着怔了一怔,他家都督这可是豁出去了。张琪忙劝着,“都督,您和江公公都在圣上面前办事儿的,可别太伤了和气。”
  明煜话都没回张琪的,却问向一旁小兵,“巴图可在?让他来施鞭。”
  “……”张琪忙收了嘴。
  都督看来是认真的,更也不在乎什么和气不和气。巴图是镇抚司中最勇猛的行刑官。鞭子板子铁夹子,用得起来,都让人脱一层皮。
  任由得江望舒还在地上喊着,已然无用。禁卫军都是听军令行事的,直将她提了起来,绑去了木架上。
  江望舒仍不甘心,她不信堂堂禁卫军大都督会为了一个市井女辈打她。直到见得那比她高了整整半个身子壮汉持着鞭子进来,江望舒方开始绝望了,直哭着喊着叫阿爹,又将明煜祖上问候一通。等得落下十来鞭子,没了气力,方哭着开始求饶。
  “都督你放我回去吧,我不敢了…呜呜。”
  明煜还以为是个什么硬骨头。“江小姐方那些狠话放到哪儿去了?”说罢,又喊来方一直候着旁边的执笔文事年史俊,“江小姐方辱骂朝廷命官,和已故成京候的话,都记好了么?”
  年史俊连连弯腰颔首,“都督,都记好了。”
  “那便好。”明煜起身往外去,吩咐堂内一干人道,“继续打,四十鞭一鞭不得少。改明日,等江小姐今日在镇抚司的言辞上奏到陛下面前,再看看陛下的意思,该要如何再罚。”
  **
  夜色深沉,明煜从镇抚司中出来的时候已是子时有余。
  若不是因得如意楼今日出了事儿,雨水巷里的侧门,早该合上打烊了。明煜再回来到的时候,却见得门前还停着一辆车马,车马上有许家的牌子。他自猜得,该是许家太医来了还没走。他便急忙着再寻了进去。
  行来人家房门前的时候,却见得许修然正从屋里出来。屋子里灯火还在,那老嬷嬷的身影还在晃动,似是端着汤药正往床边上送。
  许修然见得来人,忙作了一揖,“都督来了。”
  “她怎样了?”明煜问。
  许修然无奈叹了声气,“女儿家的,再是吃过苦,也没挨过那些鞭子。方我进去的时候,便好似已经疼过了头。只早前几日,受过的寒凉还未清,这鞭子一落又生了些火邪…”
  许修然说罢了自也恨恨,“我听方两个小厮说,是那江公公的义女落的手?好好的姑娘家,怎的不拿人命当回事儿?蜜儿再有哪里不对,也该得由官府用刑。”
  “不行,我得回去与阿爹说说。”
  “就算是天王老子的女儿,也总得与我们许家个交代。”
  明煜拉了一把人,“不必。”
  “江家女儿我已经收押在了镇抚司,蜜儿的事情,我自会与她一个交代。你们暂且不必出面,便当是我与江弘结了梁子,也不必牵扯在许太医身上。”
  “……”许修然自是听得几分迟疑了。
  “都督为了蜜儿这般得罪了江公公,日后如何在圣上面前共事啊?”
  明煜却定定道:“得罪就得罪。我只是给那丫头求一个公道。许太医只顾着将她身子调理好便行。”
  许修然叹了声气,又再望了一眼屋子里。“疼了大半夜,方终有些迷糊了。喝下了汤药就该好生歇下。今后几日,可莫再惊扰受气。”
  许修然说完,却见得对面的人皱起眉头,忙又道:“都督莫太担心,蜜儿身子大体无碍,只是需要好好静养。”
  “知道了,许太医。”明煜倒不是不放心许修然的医术,只不过,他担心自己再去惊扰了人,便就干脆止步在了院子里。“许太医也忙了大半夜了,我送你回去。”
  许修然明日还得入宫当值,确是得回去歇下了。方依着明煜的意思,出了门前上了马车。京都城里治安一向是不错的,今儿夜里,却还有得都督亲自护送,许修然颇有些受宠若惊了。
  **
  蜜儿这一觉下去,一直到次日午后,方醒了几分。手手脚脚仿佛都不是自己的,动一下,便剌着伤口疼。杨嬷嬷在床边守着的,见得她醒了,面上露出几分笑意。“姑娘,你醒了便好了。想吃什么,嬷嬷与你做去。”
  蜜儿砸吧了砸吧口舌,却是发着苦的,没什么胃口。
  杨嬷嬷见她许久没答上话来,方问道,“猪肝粥还煨在炉子上呢,姑娘若是没什么别的想吃的,便先吃些那个填填肚子。”
  蜜儿开了口,“也好。”还未来得及多谢嬷嬷,她便就发觉自己声音里是沙哑着的。
  杨嬷嬷再与她折了折被子,方起身出去了。
  蜜儿忽觉着口渴起来,茶壶就在一旁的桌子上,可她自己想要起身去端口茶来喝,眼下都成了十分困难的事儿。方动了一下,身上的伤口便又疼了一道儿。
  阿彩正推门进来,见得蜜儿正自己挣扎要起来,忙就过去扶人了。“姐姐你别乱动,许太医说要你好生静养的。”
  “静养…”蜜儿捉着阿彩,方挣扎着将自己撑了起来,“再怎么静养,也得喝口水吧…”她自望着阿彩笑了笑,“可得有劳阿彩了,帮我倒口茶来。”
  “你可不能喝茶。”阿彩说着,方过去探了探那茶壶,“凉了,我与姐姐端杯热白水的来。”
  “诶…”蜜儿答得几分虚弱。方坐起来一会儿,便觉着身上一阵阵发凉。只好自己拉着被子往身上盖好。
  阿彩很快回来了,往她手里递过来一碗热水。方与她念念起来,“今儿早上,世子爷来过了,特地带了上好的金疮药来。一会儿夜里换药,我与杨嬷嬷一道儿与你上上。”
  “可谢过世子爷了?”蜜儿捧着热水,一点点喝着,又问着阿彩。
  阿彩道,“谢过了。”
  “二叔昨夜里将你急着抱回来的时候,我都快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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