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浅野家1

  雪姬是美好的,在若叶眼中,同时也是异常的。
  人类拥有恐惧的本能,是为在危险中保护自己。雪姬也是人类,当然会害怕,可是因为害怕而逃跑的行为,却从来没有出现在她身上。她总是一直一直,不停地强迫自己,采取着行动。
  为什么会这样呢?
  如果有这样一个孩子,从出生起就承担了保护母亲的职责,虽然有有能的父亲,但父亲的肩膀也只给母亲依靠。这样的孩子,从来都以保护者的身份自居,也不奇怪吧。
  因为她并没有可以后退的道路。
  在见到传单的一瞬间,若叶脑中确实清晰地浮现出了杀死桧山的想法。虽然卡片上的裸照是合成的,可站在色情场所门口,肩膀上搭着不怀好意的男人手臂的雪姬,却不是假的。
  可是第一个念头过去,第二个念头也浮了上来。
  关于雪姬的家庭关系,在见过雪姬父亲几面,翻搜回忆过后,若叶有过一些猜想。
  在雪姬家门前观察到的一幕幕,也证实了他的这些猜想。
  雪姬的父亲是一个非常好面子的人。他并不缺钱,但没有请清洁工人来帮忙打扫屋子外面的痕迹,而是完全的亲力亲为。清洁时,也带着帽子口罩和墨镜,遮挡了面容。
  在雪姬父亲在屋子外的时间,雪姬母亲一次都没有出来过,午饭也是由雪姬父亲开车出去购买的。
  有邻居在院外驻足,他也只是把他们喝退,从来都没有为自己的女儿解释过,一次都没有。
  所以,雪姬没有出现在学校,并不是因为父母害怕她被外人伤害,只是她父亲担心她出去会丢自己的脸而已。
  若叶倚着树想,在同学们眼中,没有来上学是被好好保护在家里了的雪姬,现在其实正忍受着害死了无辜少女的良心上的责难,和被不相信她的父母求困在家中的双重折磨,身在比学校更可怕的孤岛上。
  如果现在把她救出来的话,她会像印随的小动物一样,全身心地依赖自己吗?
  要是那样就好了。
  立刻去救她的话,一天的时间,估计也只是敲了敲雪姬身上用来防备的厚厚的硬壳。
  就算那壳被卸下来,之后,她身上肯定又会结成更厚的壳,又那样说着“谢谢”,跟他道别了吧。
  不论那柔软的内里被破坏成什么样子。
  若叶的身体顺着树干缓缓滑下,坐在草坪上。
  雪姬对母亲的爱有多少?
  母亲是她在那个家唯一可以拥抱的存在,她能在多大程度上地信赖母亲?
  在这里等待的时间,不仅雪姬的硬壳在被溶解,雪姬母亲的精神肯定也备受折磨。
  他心中已经有一个简陋的计划,甚至不需要自己做什么铺垫,只是要等待而已。
  ……要等待,但是也要计算时间,如果做过头了,对方会立刻再做出搬家的决定也说不定。
  不需要找到施暴者,也可以占有她的方法,他好像找到了。
  但是那是以击溃她的心防作为交换的,她来做受害者,他来做守护者。可是他并不是想保护她,只是想把她困在自己身边而已。
  他可真是卑劣。
  雪姬现在在受怎样的煎熬,他心里很清楚,甚至她的心被怎样的伤害,他也想用利刃在自己的心上刻下同样的伤痕。
  但是这都是借口,实际受到伤害的并不是他,他现在说的才是真正的漂亮话。
  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对她的伤害和不为人知的恶念,都会成为捆缚他的绳子,永远牵在她手里。只要能让他得到她,他愿意在此后的人生中,为她献上她想要的一切。
  ……
  第几天了?
  雪姬想不出来。
  手机被收走了。
  还好上面没存过安井的电话。
  安井的电话,她也忘了。
  不睡觉记忆力真的会变差。
  有一次,她觉得自己好像很久没刷牙了,赶紧去浴室刷牙,可是发现,牙刷放在洗手台上,上面居然挤了牙膏。上次到底是刷牙还是没刷牙,她也说不准,于是又刷了一次。
  刷完之后,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洗漱的事情,她在牙刷上挤了牙膏,放在洗手台上显眼的位置。
  啊,原来上次的我是这么想的,她恍然大悟。
  用舌头舔了舔后槽牙,好像有点松。脸上被爸爸打的伤口还在痛。可是被打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情了吧,为什么脸上还在一跳一跳地痛呢。
  房门被反锁了,妈妈偶尔会放食物和水进来。雪姬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
  最初拿到传单的时候,妈妈是非常伤心的,后来家里还打进了骚扰电话。
  她只能苍白地否认,但还是被爸爸打了。妈妈伤心地哭倒在他怀里,爸爸就没再骂她,安慰妈妈去了。
  她想去上学,爸爸不让她去上学。但是她是没有做过错事的,雪姬心里坦坦荡荡。
  精神很差,躺在床上想睡觉,又想着应该要打电话问问安井。这时候妈妈进来了,要她把手机交给她。妈妈说想要相信她,但是需要证明。还好还没有拨安井的电话。
  手机清理得很干净,以前的通话记录也都删除了,没关系。妈妈看完了手机,好像安心了一些,真是太好了。
  接着,妈妈开始翻房间里的东西。
  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是妈妈真的翻到了东西,避孕套和避孕药。啊,之前的时候,真的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被发现。
  解释说不是那样的,妈妈哭着问她到底有没有跟男人睡过觉。
  这怎么回答呢。
  她没法回答,只说不是那样的。
  妈妈哭得很伤心。雪姬也不知道了,被强奸的女儿和出去援交的女儿哪个更让她难受,可能还会变成被强奸了以后又出去援交的女儿……更糟糕了。
  “妈妈给你的钱还不够吗,”妈妈哭着说,“是妈妈没有管好你。”
  那就这样吧,妈妈把她锁在了房间里。
  一个人呆着,她想做点什么。看书会从第一句跳到下一页,思考像是破碎飘飞的纸片。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不着,她会突然喃喃地说:“是我的错。”
  脑子锈住了,没有睡眠,连动指尖的动作都很迟缓。
  第几天了,带着尖锐鸣叫的耳畔,传来开锁的声音,像挖耳勺在耳孔里搅动。房门打开,像清风吹过来,房门关上,像乐器拨动低音的弦。
  是妈妈来放饭了吗?
  脚掌踩在地板上,逐渐接近。布料的摩擦声有些干涩,像两条薄薄的塑料袋,不是有毛圈软软的家居服。
  脚步停留在床边,在雪姬四肢摊开平放的身体上投下长长一条阴影。
  若叶的面孔出现在她半阖着双眼,看向天花板的视野上方。
  健康杂志上说,人太久不睡觉会出现幻觉。杂志上那张深蓝色的大脑配图好像在冲她扭着身体。
  这是幻觉吧。
  她忍不住眨动眼睛。
  若叶消失了。
  “浅野同学。”
  若叶同学好像突然从北极到了赤道,雪姬侧过头看他,他拿了椅子,坐在床边。
  若叶伸手,用指尖轻轻抚摸她眼睛下面浓浓的青黑色。
  “多久没睡了?”
  雪姬又转回头看天花板,“嗯”了一会儿,好像在思考,但是嗓子里扁扁的声音很快就没有下文了,她忘了若叶问了什么。
  若叶摸了她浓黑的眼眶,又摸上她带着两个紫色的巴掌印的脸颊,唇角还有一个小小的裂开的口子,已经结痂了。
  他推开椅子,跪在床边,离得很近地看她,轻柔的呼吸有点潮乎乎的落在她的脸上,雪姬感觉自己好像吸进去的不属于自己房间的味道。
  我上一次刷牙是什么时候来着?她又开始想。
  哦,若叶同学怎么在这里,还在看她。
  “若叶同学,怎么来了?”雪姬问他。
  若叶也“嗯”了一会儿,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下颌,拇指在嘴唇上摩挲。淡粉色的秀气的嘴唇上,起了小小的硬皮,有些扎地划过指腹。
  上次仔细看雪姬的嘴唇,上面还涂了讨厌的唇膏。
  “几天没有睡觉了?”若叶又问她,雪姬的问题就这样被他绕过去了。
  “唔。”雪姬又开始想。
  刚才,她还想问他,为什么要摸自己,但是现在若叶的手已经离开了她的脸颊。
  “浅野同学失眠了吗?”若叶手肘支在床沿上,黑色的眼睛静谧又温柔。
  雪姬躺在床上完全不想起来。
  现在的状况很奇怪,已经很久不联系的若叶突然到访,还凑得很近,对她的脸摸来摸去。
  但是她完全不想理。
  真奇怪,但是现在为止遇到的事情都已经够奇怪的了。
  有什么东西,隔着蕾丝面料的内裤,按揉了一下她腿间的花心。
  “我有一个治疗失眠的好方法。”若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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