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节
眉头蹙成川字,城隍君若有所思的打量向安伯尘,半晌转向虔婆道:“你所说的那人又是谁?”
“琉京世家子,厉霖。”
虔婆颤抖着说道。
不等城隍君吩咐,判官便翻开生死簿,细细寻找了起来,少许抬头向城隍君道:“启禀大老爷,那厉家子本为无命根,却被高人所杀。”
听得判官所言,虔婆面露喜色,刚想说什么就听旁边突然传来少年的声音。
“厉霖非我所杀,为何要让我偿命?”
一直没开口的安伯尘终于忍不住,昂起脖子道。
孰料话音落下,一旁的虔婆神色剧变,堂上的城隍君和判官目瞪口呆,而周遭的鬼卒也不可思议的看向安伯尘,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
“你,你,你怎么能说话?”
惊慌失措的看向安伯尘,虔婆磕巴着道,凸起的眸子里满是难以置信。
“大胆虔婆,你究竟给本老爷带了个什么人来!”
城隍君再拍惊堂木,怒不可遏的盯着虔婆,仿佛要将她生吞活食了一般。
安伯尘不明所以,就见从堂下走上一人,对着城隍君的耳朵低声说着什么。那个人安伯尘只觉有些眼熟,待到他扭过头来,安伯尘方才认出,那人正是自己前些日所见的牛头马面中的马面。
再看城隍君,就见他也向自己看来,脸上渐渐浮起几分和蔼之色。
“不知安道友是人间修士,虔婆将安道友带至我城隍,实乃罪大恶极,还望道友莫要怪罪本君。”
安伯尘越听越糊涂,却是不知这城隍老爷为何突然和颜悦色起来。
惊堂木拍下,城隍君死死瞪向虔婆,喝斥道:“大胆虔婆,凡是修行中人本无命根,你却说是他夺了厉家子的命根……你勾了个人间修士来此,究竟存了什么心思!”
虔婆双手不住颤抖着,连磕了七八个头方才道:“大老爷明鉴,这安伯尘虽有修行,可并非修行门派子弟,势单力薄,绝不会给大老爷惹来祸患。大老爷,别说琉京,就算琉国,大匡,也没有几个像样的修行门派。”
闻言,城隍君低头不语,沉吟着,似在犹豫。
见状,虔婆一咬牙,忍痛道:“启禀大老爷。那厉霖和小民关联重大,万万死不得。若是大老爷肯一命换一命,让厉霖还阳,小民愿献出五十只雄鸡,为城隍捕捉孤魂野鬼。”
话音落下,安伯尘只见那城隍老爷和判官同时面露喜色,交头接耳说着什么,看向自己目光闪烁。
安伯尘心道不妙,看来这嬗变的城隍老爷又要改主意了。
听得两人几番话,安伯尘心中已有所明悟。寻常人死后,鬼魂进入地府毫无神志,不言不语,只有修行之人的魂魄才能说话。起初城隍君得知自己是修行中人后很是忌惮,却是生怕自己背后有修炼门派,来寻他算账。被虔婆一番提点后,方才知道自己势单力薄,并没什么修行门派做靠山,又被虔婆以利相诱,此时已快倾向虔婆。
安伯尘正想着,就听惊堂木拍下,堂上城隍老爷喧声道:“来人,带琉京世家子厉霖!”
“且慢!”
安伯尘迈前一步,沉声道:“城隍老爷可是要以安某之命换取厉霖还阳?”
城隍君莫名一笑,随即扳下脸,幽幽道:“对不住了,安道友。本城隍人手紧缺,甚难捕捉孤魂野鬼,而今这虔婆愿以五十只捉鬼神鸡交换,相当于五十名鬼卒,本君只能向着她了……牛头马面何在,取油锅!”
为何要取油锅?
眉头紧锁,安伯尘心中疑惑。
“取了油锅,将你炸过一遍,就能取出你的命数交给厉霖。而你从此以后沦陷地府,日日夜夜百鬼爬身,雷火割骨,再不得出。”
耳边传来虔婆沙哑的声音,安伯尘猛地扭过头,恨恨的瞪向她。
厉霖虽因他的缘故身陷大牢,却非死于安伯尘之手,这虔婆颠倒是非,强加罪责,实在可恶至极。而堂上的城隍老爷更是个墙头草,同样可恶。
安伯尘心中生出浓浓恨意,却因脖颈处套着索命绳,无法逃脱,更别说其它,此时只能站在堂下干等。
耳边传来凄厉的惨叫声,安伯尘打了个寒战,想到不久之后他也会像那些鬼魂一样日日夜夜被严刑拷打,安伯尘脸色寸寸变白,可又无能为力。
不多时,牛头马面抬着三丈宽大的油锅走了上来,热气蒸腾,油水中冒着气泡,嘶嘶作响。
直到这时,安伯尘方才生出一丝慌乱,不甘的咬紧牙齿,死死盯着堂上笑吟吟的城隍君。
一入地府即是鬼,安伯尘纵然能一枪挑千军,游于王宫深苑无人得知,可面对阴间鬼怪,他也只能坐以待毙。
第143章 八百斥候,鬼军之王
“那厉霖怎么还没带到?”
城隍眉头紧皱,旋即舒展开,看向安伯尘,摆手道:“罢了,先将他投入油锅。”
话音落下,牛头马面相视一眼,朝安伯尘走来。
心中一颤,安伯尘喘着粗气,目光越过牛头马面,死死盯向正襟危坐的城隍君。
他不能死,更不能关入地府永不超生,他还有许多事没去做,还有许多愿望没有实现……还没见到她,也没见到阔别四年多的爹娘……
牛头马面已到近前,安伯尘又慌又急,不由高喊一声:“城隍!你今日若敢害我,来日我定让你不得好死!”
城隍君一愣,随即捋须大笑:“哈哈哈,本君是城隍老爷,又怎会死?你从此以后被囚于地府,又能奈我如何?你一没门派,二没靠山,又如何让我不得好死?”
闻言,安伯尘语塞,张了张口,却不知还能说什么。
正如城隍君所言,他势单力薄,孤家寡人一个,今日陷入城隍再不得出,从此消失在琉京,除了李小官、萧侯区区几人外,又有谁会去管?
牛头马面一个抬脚,一个抱臂,已将安伯尘抬起,向滚烫的油锅走去。
安伯尘心中浮起浓浓的哀意,绝望到极致,却是知道,他一个多月琉京好戏终于谢下帷幕,好运连连,奇遇不断,却在今日终结,那么多近在咫尺的憧憬和梦想也离他远去。
“轰!”
就在这时,天摇地动,整座城隍庙猛烈摇晃起来,一个鬼卒慌张的跑了进来,大叫道:“老爷,大事不妙!敌军来了!”
“荒唐,我阴间城隍何时有过敌军!”
城隍君猛地起身,大声喝斥向鬼卒,却听马蹄声由远及近,他的脸色唰地由黑转白,僵立当场。
转眼后,马蹄声止住,大堂上下,所有人都紧张地站着,大气不敢喘一下。
冰冷的声音从衙门口响起。
“谁说他没有靠山?”
声音虽冰冷,却透着几分熟悉,安伯尘身躯微颤,只觉心底某处被轻轻一撞,猛地挣脱开牛头马面。
回身望去,就见一员英姿飒爽的银袍小将迈步走入。束身软甲包裹着她修长有致的娇躯,青丝飘扬在脑后,如瀑流泻,雪白的额前挂着银雪面具,只露出曲线迷人的下巴,樱桃般的朱唇,以及那双令安伯尘悸动不已的眸子。同样的眸子,彼时含着笑意,明媚动人,此时宛如雪夜皎月,虽然冷漠,可只这双销魂的美目便足以颠倒终生。
九泉之下,地府城隍,冥月高悬,阴气懔然。
少年少女静静对视,莫名的气氛流转在两人间,亦有一丝令他们同时难以按捺的情愫悄然生出。
然而,就在少女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时,堂上传出不知好歹的城隍老爷的干笑声。
“这位大王……你这是……误会,误会,定是场误会。”
安伯尘看得清楚,只这一瞬间,司马槿的眸子便冻结住,全身上下散发着凛冽的寒意,仿佛盛开在冬日里的兰花,冷艳得令人难以直视。
这才是真正的她吗……
望向率领百骑,披着一身英姿飒爽战袍的少女将军,安伯尘微微咋舌,心中嘀咕道。
转眼后,就见司马槿敞开袍襟,猛地从腰间拔出三尺青锋,直指堂上城隍。
城隍老爷早已吓得颤栗连连,此时见着司马槿这番架势,哪还不知大难临头。目光无意间越过司马槿,落向她身后的黑面大将,城隍君面色剧变,打着结巴道:“黑无常?你,你……你们是阳界司马门阀的鬼军?此乃我阴界琉国地界……你私越地界,你就不怕触犯天条?”
“天条?”
司马槿冷笑道:“若有天条,何来百鬼夜行?就算真有天条,也拦我不得。”
余光落向一旁的安伯尘,司马槿犹豫着,放下手中宝剑。
“黑无常何在,将这老贼拖入油锅。”
司马槿的声音处处透着冰寒,却让安伯尘心头一暖,就见那员黑面大将从堂上揪出城隍君,旁若无人的向油锅走去,也不管城隍君哭天喊地的求饶,一把扔进滚烫的油水中,随后又径直走向呆若木鸡的虔婆。
安伯尘心头一动,连忙道:“红拂,且饶她一命。”
“黑无常,饶了她。”
司马槿不假思索道。
话音落下,不单是黑无常,就连衙门外的百多骑也面露异色,齐齐看向安伯尘,虽都板着脸,可眸中的惊异却显露无遗。
被百多鬼军斥候同时盯着,安伯尘只觉头皮发麻,好不自在,就见司马槿冷着脸向他走来,一把抓住他臂膀向衙门外走去。
直到这时,鬼军斥候们终于忍不住了,张大嘴巴,目瞪口呆,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走出衙门,走出城隍庙,没入眼帘的是茫茫无际的长草,在阴风中翻飞飘飏,卷向冥冥黑天。
芳泽涌入鼻间,看着身旁熟悉却又透着陌生的少女,安伯尘突然停下脚步道:“红拂,你不会也死了吧?”
少女一愣,莫名看向佯装紧张的安伯尘,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仿佛群芳绽放,璀璨明媚,将她眸中的冰凝打碎。
“你才死了……也是,你的确算是死了一回。”
司马槿瞪了安伯尘一眼,笑着道。
少年少女相视于九泉之下地府深处,眸里同时流淌着淡淡的喜色,却都没再说话。
过了许久,司马槿撇开目光,望向被百骑踏过,已成残垣断壁的城隍庙,思索着道:“这么说来,那虔婆和琉京之局有关?”
安伯尘点头道:“是,和龙女有关。”
“龙女……是了,我已派人打造好龙君的神龛,等今次返阳后就命人送往墨云楼。”
司马槿道,随即又想到了什么,莞尔一笑。
“小安子,你和那位严老夫子相处如何?”
察觉到司马槿戏谑的目光,安伯尘面颊微红,却是不知她如何知道那些事。
就听司马槿接着道:“那位严夫子可是个很有意思的人物,此次出现在琉京,绝非偶然,勿要疏忽。我会将他的生平事迹整理成卷连同神龛一起给你送来。”
听得司马槿的提点,安伯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恍惚间,似又回到莺飞草长的江南琉京,两人你一言我一句推敲局势,戏于京城,屡屡化险为夷。
“小安子,你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可是离左之局又生变数?我在阴间只能呆上三炷香,即刻需返。”
眼见安伯尘眉头紧锁发着呆,却不知又在思索什么,司马槿心中无奈。
一个人在琉京如鱼得水,直面千军怒斩厉家主,俨然受到琉国君臣青睐,可他依旧这副模样,还真是……不过这样也好……
“你在吴国,没被欺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