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一声轻笑响起,笑声回荡在空空荡荡的殿内,无端生出一种诡谲的氛围。圣人自御座起身,他迈步走下御阶,唇角微微翘起带着莫测的笑意。他淡淡的看着卓枝,仿若寻常慈祥老者,圣人说:“无须多礼,只是如今你不该自称卓姓。”
  卓枝垂首称是。
  也许见她举止乖顺并无丝毫桀骜,圣人心中满意,语气更是温和:“恪之罪过,早在先帝在时已然平反,算不得有罪之人,你是他的女儿,不必自称罪臣。朝中之事朕不必多说,你也知晓,突厥可汗求娶公主,可朕膝下唯有醇颐一人,她已经嫁人三年有余。宗室之中适龄女郎不多,你算一个。”
  他的意图万分明显,已是不言而喻。
  卓枝不语,垂首聆听。
  圣人并不在意她垂首无言,继续说:“朕想将你封为公主尊号驾到突厥去,”他话头一转,“可是,大理寺审讯之时,你行踪清楚明晰,多与居一同处。朕心中啧啧称奇,你们同处一室,男女有别,难道未曾发觉异样?干脆问起他,有关此事如何?他反是将朕一军,干脆厚着脸皮请朕赐婚哈哈......”
  似乎觉得此事极为好笑,圣人的笑声回荡殿内,好半晌方才平息。圣人缓缓踱步上前,他盯着卓枝面前幕篱,笑吟吟的问:“你如何想?”
  “朕也不忍你孤身无依,干脆赐下婚事,如何?嫁到丞相府邸,嫁给应相嫡孙也不算辱没你的出身。寿春养育你多年,母女情深,日后若你思念母亲,府邸之间往来也极为方便。你看,这两桩婚事,那一桩更好?”
  思念寿春县主。
  府邸来往,极为方便......
  她就知晓圣人口中,就没有一句是白说废话。若真是欲图赐婚,圣人只需下旨正是了,怎会在乎她如何想?此时提起她们母女情深,卓枝苦笑,圣人是以母亲和建宁侯府要挟她,目的也是显而易见。
  圣人甚至不愿意朝中有丝毫指责他刻薄寡恩的可能性,这是教她自愿请旨远嫁突厥。
  不对。
  不是这般,卓枝望见圣人嘴角那一丝笑意,她背后瞬时窜起阵阵寒意,五脏六腑就像是结了冰般,她浑身微凛,突然间明白了圣人大费周章召她前来,所求为何,绝不是单纯的嫁娶之事。
  她身份特殊,谁也不能嫁,甚至圣人决不许她离开囚禁范围片刻。毕竟牵涉复杂,极易生变。若是再闹出似她这般交换身份之事,岂不是自找麻烦。
  是已从衣着打扮,到王德全语义暧昧,直到圣人提及嫁娶之事,这一切不过是言辞试探,看她内心有无异动。若她选择嫁人,恐怕此时,已然身首异处。
  何至于此......
  卓枝缓缓抬起手臂,解下伫罗幕篱放在一旁。她垂眸敛衽,神态没有丝毫变化,缓缓躬身叩拜:“罪臣,”她话一出口,仿佛看见圣人唇角笑意更甚,卓枝微微摇首,以额贴地:“臣爷娘早逝,本是不幸之人。唯愿青灯古佛常伴,为大昭祈福。”
  圣人的脚步声越行越远,他的声音缥缈无痕:“念你一片孝心,朕准了。”随着圣人离去,很快暗处阁楼间也迅速退出数百青衣兽首禁卫。
  卓枝悚然,仍是维持着俯拜之姿:“臣谢主隆恩。”
  也许是因她知情识趣的缘故,圣人许她赴万佛寺出家前,可去宗人府看一眼爷娘。仍旧派遣王德全陪同,宗人府就在禁内西南方,仍是乘一顶矮轿,不消片刻便来到了宗人府门前。宗人府的朱红大门微敞,王德全一摆拂尘,笑模样说:“娘子,一家人叙叙旧情,奴婢识相也就不便上前,只等待门外。娘子,圣人恩典,可也不敢造次,一炷香后奴婢送您启程。”
  卓枝点首,迈步而入。
  就在她迈入门槛一瞬,耳畔电子音叮咚一声,突兀响起。
  “叮咚,官居一品系统提示您:支线已开启!”
  支线开启的条件是......
  第115章 你合该姓燕,燕枝
  秋风仍有三分燥热, 宗人府朱红大门微敞,可那一袭宫装的佳人却忽然停步,她扶着门前石柱勉力支撑, 隔着一层珠罗幕篱教人看不清楚神情。
  王德全小小迈步上前,他一度侍奉圣人左右,知晓的事比旁人多,他知道正是眼前看似柔弱的仕女,曾一箭射穿了身负重银甲的鞑靼汗王。若她此时起异动, 后果不堪设想, 绝不是他们这几人能制住的。他不禁心生懊悔, 若不是贵人的吩咐,他怎会打发走锦衣卫, 徒留几个内侍在此,若在这里出了事,岂不是追悔莫及。
  王德全小心翼翼的上前, 他暗自琢磨轻声问:“娘子, 可要奴婢搀扶您进去, 县主娘娘等待您多时了。”
  卓枝定了定神, 方才拿开手站定。
  她恍然仿若仍在梦中, 前行全凭着身体本能,深一脚浅一脚行至门前,果不其然未曾迈过门槛脚下打绊, 她踉跄数步,簪在她发间叠粉重楼的牡丹随之轻颤不止, 数片残瓣零落一地。王德全见此也忙跟上前:“奴婢搀扶着您。”
  卓枝失神四顾,愣愣拂开他搀扶的手,直直朝着前方引路内侍的方向行去。
  她并没有选择支线, 怎么会突然开启支线呢?难道说,她茫然无措,心里白茫茫一片,什么也不能思索,脑中依稀只浮现几个词,灵州,东宫,遇刺不治......
  难道说,她竭力不去想最有可能的发生的事。若是东宫有什么闪失,圣人才是头一个知晓的人,方才他面上不见丝毫异样,甚至有怜悯她此去无回,准她见爷娘一面......她心里勉强安定了些,至于其它的可能性,此时此刻她根本不愿意念及。
  现下见爷娘才是最紧要的事,她不能显露丝毫异样,否则阿娘那般慧眼定能看出什么。这些事,皆是因她而起,分别便是好端端的分离罢,她不能再惹爷娘忧心。至于去万佛寺之后,她定能找到机会去信海宁,若有什么安排,也需趁此机会与阿娘互通有无才是。
  引路青衣内侍停在一处院前,恭声说:“卓娘子,这边请,县主娘娘已等候多时了。”
  阿娘......
  幽闭小院正中栽种一颗枝繁叶茂遮天蔽日的大槐树,廊下幽静不见寿春县主身影。她缓缓移目瞧见阶下铺着一席蔑竹,卓枝眼前明光乍现,那蔑竹席子上跪坐的锦袍男子正是卓泉无疑。她上前几步,正欲开口想起什么微微顿步,赶忙取下发间幕篱。
  卓泉垂目静坐,一眼也没瞥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
  环佩相击阵阵轻鸣,卓泉抬眼望过来,忆及肃王府那次见面,卓枝一下子攥紧身前彤结白玉禁步,她欲言又止,一抬首正瞧见卓泉面上挂着讥讽的笑意。她的心微微沉下去,只是照旧行了礼,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阿兄安好,我,这次......”
  卓泉没耐心听她说话,眉头微扬,径直打断:“真是贵人多忘事,”他看着卓枝尚带着几分茫然无解的神色,恶意的勾起唇角继续说:“上次我说的话,你都忘了?”
  ——否则你那些腌臜事,我就昭告天下。
  那日的话语仿佛在耳边重现,她骤然失色,唇齿紧咬,好半晌才忍住浑身颤抖,卓枝深吸一口气,微微动唇低声说:“我不是来见你的,酉时末刻我就要随王内侍去万佛寺,临行前见一见阿娘。”
  “哦,”卓泉恍然大悟的点首,他起身立在蔑竹席子上,双臂敞开,环视四顾:“你来见爷娘?卓枝,哦,不对,你合该姓燕。燕枝,你自幼聪敏,爷娘就在正堂却闭门不见,你看不妨猜猜看是为何?”
  “不过你出身显贵,自然是想做甚么作甚么。”卓泉赤足踏在湿冷的泥土上,他作势走向正房,高声说:“我这就去通禀爷娘,贵人接见,好使他们准备妥当。”她心里难受,但仍怀有一丝痴望,说不得是卓泉不许爷娘见她......阿娘不恨她的,不会不愿见她,她心里默默地想,满目期待,翘首凝视门扇。
  仿佛那扇小小的青窗蕴含着她全部的希望。
  正房窗侧仍能望见人影隐动,门内却寂静无声,未尝听闻丝毫响动。
  良久寂然无声终究是打破了她的幻想。
  此时此刻算是她,不算冗长的人生中最昏暗的时刻。无论是得知东宫与她那桩悖逆之事,还是卓泉出言讥讽,亦或是她的身份大明,即将囚禁寺庙终老,她都告诉自己不怕,阿娘还在,东宫也还好端端的活着。
  她珍爱的一切尚存于世。
  可如今,东宫生死未明,就连阿娘也不愿见她了。
  今时今刻她已是山穷水尽,一无所有。也是阿娘怎么能不怨她,换做谁也不能不怨,卓枝强忍满腹心酸,直直上前几步,她不愿忤逆寿春县主的意思,也不愿就这样离去。就在这踟蹰片刻之间,卓泉误以为她不愿离去,抱臂立在槐树下,出言哂道:“你将我建宁侯府一家子害的还不够吗?”
  卓泉眼中闪过几丝狠色。
  若非有幸得见肃王,此时他还闹不清楚身世性命,岂不白白遭受蒙骗,更是一心为了卓枝性命担忧。那副画像,那些真正的信件,他才是燕恪遗腹子,才是真正的皇亲贵胄血脉。若非肃王帮他将知情人一一灭口,此时此刻死的就是他了。既然真相尚不大白于世,不妨就势先送卓枝这个赝品去死,本来就是他的障眼法,如此也算死得其所。待此事暂时平息,皇帝老儿把心放心肚子里.......他们的大计才能隐于人后,这就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肃王说过的话犹在耳边“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当杀则杀之。”
  寿春县主宠溺卓枝,将她养的纯善。卓泉想杀她不需用刀,寿春县主便是一柄利器,他冷笑:“你当寿春县主为何不肯见你,她晓得你们腌臜事,自大理寺回来就一直卧病在床,她一生端庄守礼,没想到如今却因你,因她平素最疼爱的女儿蒙此大辱。”
  这些日子她只顾着满心痛苦,见阿娘面上不显一如往昔,却未曾想到她也是苦不堪言,仍维持平静不愿她看出什么......想到这些,卓枝眼泪如泉轻易崩落,声音呜咽不止含含糊糊,依稀能听出几个字。卓枝哭喘数声,压抑着泣音问:“阿娘病情如何?可请了大夫来?”
  又是如此,装出一副母慈女孝的模样恶心人,卓泉心中更恨,他想到宗人府堂前,哪怕他万夫所指,寿春县主却不曾为他多言半句,一心护持卓枝,偏爱之心显而易见。
  ——“惺惺作态,别来这一套,这里可没情哥哥怜惜,”他话音一转,细细端详卓枝,讥诮道:“就算燕同在此,他恐怕也不会怜惜,说不定,”他面色诡谲,缓缓蹲身俯首,声音连珠炮似的,又急又快,“他,才是头一个要你死的人。万一你们那些腌臜事败落,他这个太子要不要做?只怕到那一日,世人只会感叹堂堂侯府,堂堂寿春县主怎么教养出你这般淫/荡无耻,悖逆伦常,不贞不孝的孽障......”
  念及今朝种种,刹那间卓枝面无人色,朱唇翕翕,什么也讲不出来,她用力攥了攥毫无知觉的手,指尖冰凉,只勉力将幕篱放在脚边。
  言语如刀尚不停歇。
  ——“但凡有点羞耻心,就该学哀帝以发覆面,黄糠塞口,城外找颗树吊死,居然恬不知耻上门求见,真是世间罕见......”卓泉将满腔压抑许久的恨意酝酿成尖酸刻薄之言,一句一刀无情的刺向卓枝,欲图将立在悬崖前的她推下绝路。
  她的心脏已经千疮百孔,不在乎再添些风霜寒露。卓枝神色惨然,眼眶通红,她竭力咽下哭意,只是一板一眼抚平群摆,既然见不到爷娘,她只能端端正正跪在房前叩首行礼。
  她不想哭的,眼泪却不由控制倏然滑落,一滴又一滴纷纷然落洒满衣襟。事到如今,卓枝不得不承认,这一切的缘由都是因她而起,卓泉说的在理。她踉跄着起身,脚下一绊发间那枝叠粉重楼终于坠落泥地,平日娇嫩如缎的名贵牡丹遇水顿颓,萎靡一地。
  她以为上次那番话已是极端羞辱,可此时方才知晓这世上有无数的言语皆是杀人利器。卓枝胸腔之中那口气仿佛上不来,她急急喘了几口气,几乎一下子就要昏厥过去。那句“悖逆伦常”尚在耳畔,她勉力抬眼望向卓泉。卓泉腰间佩戴着锻银蹀躞带,银片闪烁倒映着一道银色光芒。
  不对,是剑光。
  身后一道寒芒直逼而来,那股杀意是冲着卓泉的,她虽仍是泪眼迷蒙,但是本能反应尚在,转瞬之间而已,她猛然起身抱着卓泉的腰就地一滚。“咚”的一声闷响,那柄剑锋利无匹,大半钉进雕花柱间,剑柄犹自震颤不已,可见掷剑之人怒气甚深。这剑来势汹汹,若是没能避开,她眼睛微微扫过卓泉,比照雕花廊柱,不禁心生寒意,那剑势正冲着卓泉颈项。
  究竟是谁?
  如此胆大妄为,敢在禁内持刀伤人?
  她的目光忽然定住了,剑柄之上七段金色云纹隐隐散发出奇异的光芒,那是东宫曾借她一用的云纹佩剑。
  卓枝慌张回首,只见东宫一袭深绛长袍立在院外,他面色平静,周身却好似笼罩着风雪寒霜,教人不禁战栗不止。他大步迈入庭院,不过几息之间,已然行至近前,他提剑上前,卓枝这才回神,急急上前死死抱着他的腰,不允他移动分毫,喊道:“阿兄,阿兄你快回去。”
  这一声迫切的呼唤终于惊醒尚楞在槐树旁的卓泉,他手足并用,几乎是连滚带爬终于跑到屋内,门闩一合,他方才捂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缓缓瘫坐在地。耳畔除了能听见他沉重的喘息声,还听得到门扇外卓枝惊声阻挠:“殿下恕罪,手下留情。”
  长剑入鞘发出轻微的脆响。
  此时卓枝才感到心跳稍许恢复。方才局势不由人,她不得不阻挠,现下一看才觉不妥,卓枝碰到火苗似的,松开双臂,她垂首喃喃,自言自语:“阿兄恨我,他是我的长兄,却也是真的恨我......”她双手拼命向身后缩,人也慢慢后退,直至退无可退方才停下。
  ——“阿枝。”
  熟料他不出声还好,一出声更是提醒,卓枝垂目看也不肯看他一眼。东宫手似箍握紧她手腕将人制在身前,更是不容她有稍许躲避,强硬捧起她的脸,深深垂首抵着她的额头,四目相对。
  方才大哭一场,卓枝眼睛通红,却不看他,不肯施舍他一丝一毫视线。
  ——“阿枝,”东宫低声轻唤,专注凝望着她,瞳仁隐隐发红,掠过惊疑狂乱,种种难辨,好似孤舟行水恰逢滔天波浪,好半晌才终于恢复表面寂静,但这种寂静平湖隐隐透出不详,与之相对更惹人心惊的是,他面上不动分毫,此情此景现出一种极端不协调之感。他声音低柔:“不怕,孤才是。”
  卓枝茫然摇首。
  东宫微微翘起嘴角,任谁来看也着实称不上一个笑。他嗓音低哑又轻缓,正如从前烛下讲书一般,耐心细致:“卓泉姓卓,他不是,也不堪为人长兄。”
  “孤不恨你。”
  他不急不缓说:“阿兄不恨你。”
  阿兄......
  如击火石,似闪电光。
  卓枝如梦方醒,豁然开悟,这一切事他已经知晓。
  如今已没什么隐秘,东宫什么都明了。这一切乍然被摊开显露天地之间,一时间羞耻愧疚难堪五味杂陈,齐齐冲上心头,她不禁打了个冷战,周身微微颤栗不止,卓枝扬脸回望东宫,眼神说不出是痛是哀,她朱唇张合数下,仿若溺水之人难以呼吸,一时发不出任何声音。
  “叮咚,官居一品系统提示您:您有新的任务!”
  “叮咚,支线初始任务:刺杀东宫。”
  第116章 同气连枝
  “叮咚, 任务:刺杀东宫。任务成功则奖励玩家符纸:来去无踪三张(可复制),替身人偶(一个),重置技能书(一张), 完成初始任务,玩家可重新选择名臣之路!任务失败,限制玩家使用系统技能,技能增益效果全部消失,甚至危及生命, 请玩家妥善完成任务!”
  物品:来去无踪
  等级:ss级
  效果:此符纸一经穿戴立即生效, 效果时间为六十分钟, 在此时间内可反复使用。传送地点以穿戴者所在地为原点,辐射范围达五百公里开外。简单高效快捷便利, 实乃居家旅行必备之物!
  物品:替身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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