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掏出口袋里的小药瓶:“这是她临走前交给我的。”
  杨铭审察着老管家忠心耿耿的神情,接过, 瓶身布满晦涩难懂的医学英语。
  李管家适时道:“鉴定过,是促进基因融合,减轻排斥反应的药物。”
  “基因融合?”
  “您没有觉得, 您最近格外健康吗?”
  记忆仿佛又回到那夜浴室。
  女人秾丽的眉眼浮现清晰可见的挣扎,问他:“您没觉得, 换脸后,身体素质要好多了?”
  杨铭紧紧捏着那瓶药片:“什么意思?”
  李管家取来本笔记:“苏小姐告诉我, 若她没活下来, 就将这个给您。”
  杨铭快速翻阅,第一页日期竟然是大半年前。
  他在校园与她初遇那日。
  “今天与男神见面, 还互换微信啦!”
  语句简短,最后坠了个憨态可掬的笑脸。
  曾经种种跃然纸上, 欢快的气氛在某页戛然而止。
  她明白地写:“原来, 他拿我当玩物。”
  12月5号。
  苏孚同意包养协议, 收下两百万,来到他身边的日子。
  杨铭皱了皱眉。
  七天后,苏孚记录:“爸爸还是走了。”
  单亲家庭, 苏孚只有个当物理教师的,患有心肌梗死的爸爸。
  那两百万是卖身钱,是医药费,可没能成功挽回一条性命。
  杨铭怔忪。
  苏孚说得对,他从未试图了解过她。
  不曾了解她的身世,也不关心她的痛苦。
  日期断裂,直到杨海森回国。
  “杨海森居然用钱勾搭我,可笑,不过,他会吃醋吗?”
  杨铭表情逐渐凝重,他的确吃醋,但并没有表现出来。
  “他果然一点都不在意我。”
  她竟然是这么想的吗?
  ……
  时间在泛黄的笔记纸上倏忽而过,由苏孚视角叙述,颠覆杨铭的认知。
  很快,换脸前夕,苏孚慌乱地写:“原来他早早就立好遗嘱,基因病,那是什么病,他会死吗?”
  “杨海森没有骗我。”
  “他说生死有命,拒绝治疗。”
  “我决定加入计划,不要担心,我会守护你的。”
  后面全是空白,杨铭涩着嗓音,问李管家:“你说的生命危险指什么?杨海森总不会害死她。”
  就连逃命,他还记得带她。
  “三次移植骨髓,才能彻底完成基因融合,治愈基因病。而扰乱基因序列,混乱身份,只需要两次。铭爷,苏小姐这次去,是为您取骨髓去了!”
  杨海森再不设防,毕竟是个大男人,风险不言而喻。
  杨铭扶住桌边,心绪激荡,几乎站立不住。
  有点关系的都知道,这次铭爷真急眼了。雇用无数私家侦探,誓要将杨海森翻出来碎尸万段。
  有钱能使鬼推磨,不久,传来消息,有人在西北大山里,见过苏小姐。
  黑色越野车队在盘山公路上极速行驶,两旁白桦树匆匆后退,下到土路,坑坑洼洼,颠簸磕碰。
  杨铭问:“还有多久能到?”
  司机小心翼翼:“半小时左右。”
  杨铭颔首,面无表情。
  杨家家主从来稳如泰山,深不可测。
  没人注意到他眼底的忧虑与整理西装边角的小动作。
  越野车排排停在农家院落,保镖先行,蜂拥而入,出乎意料地顺利。
  杨海森在土炕上沉沉睡着,身边工工整整放个铁盒子,打开,里面冰块堆砌,最中间试管充满乳白物体。
  铁盒下压了张纸,赫然是烂熟于心的字体。
  “骨髓,勿念,祝您长命百岁。”
  杨铭将那张纸揉碎在掌心。
  活捉杨海森,治愈基因疾病,二人脸与身份彻底换回来。
  杨海森锒铛入狱,身陷多个命案,被判处无期徒刑。
  一切似乎回归正轨,只有熟悉杨铭的李管家知道,还没有。
  还有个让他牵肠挂肚、咬牙切齿的女人杳无踪迹。
  那女人算无遗漏、干净利落,像一尾鱼,钻进时代的汪洋大海中。
  没人知道她最后是怎么想的。
  情深义重,苦心孤诣是她。
  无情无义,毅然离开也是她。
  杨铭不再吸烟,却染上在酒瘾。
  乙醇的麻醉作用如梦似幻,陪他度过每个难捱的冰冷夜晚。
  杨铭致电老宅:“她故意要惩罚我。”
  半年,白日的杨铭雷厉风行,在商场纵横睥睨。
  夜里的杨铭却成了失意的可怜男人,未能从那日解脱。
  李管家长长叹息,不再说苦衷论,转而劝他走出来。
  没成想,杨铭却不乐意,执着问:“还没消息么?”
  李管家诚实道:“没有。”
  杨铭沉默,半晌,摇摇晃晃站起来,口齿不清道:“传出去消息,杨铭病危。”
  李管家以为醉话,没执行,次日杨铭催促,才意识到并不是:“铭爷,您这么做,对杨氏珠宝的股票……”
  杨铭从文件中抬起眼,幽深冷冽,与谈判桌上的他别无二致。
  李管家立刻闭上嘴。
  是他逾矩,生意上的事,杨铭比他精通。
  然而当杨氏珠宝股票大幅度动荡时,李管家又不免怀疑。
  温柔乡,英雄冢。
  李管家劝不动杨铭,只好尽力帮助他的新助理稳住江山。
  而此时,杨铭正专心致志,在私立医院的高档vip病房装病。
  他与院长有交情,看着凄惨,浑身管路,其实都是用胶布粘合,虚张声势。
  仅有的创伤性输液,输入的还是适量的葡萄糖水。
  但这放在不懂行的人看来,证实了杨铭病危的事实。
  照片被无良狗仔放出去,杨氏珠宝一路绿,野心家虎视眈眈。
  郊区,隐姓埋名的苏孚刷到这条微博,揽镜自照。
  唯一瑕疵,就是左半张脸的划痕。
  那是杨海森反抗,用水果刀划破的,皮肉翻滚,鲜血淋漓,经过时光治愈,已经成为一条浅淡白痕,不凑近看根本发现不了。
  苏孚用纱布绕了两圈脸。
  [再有一阵就好透了,现在围上干什么?]
  苏孚勾起抹笑[当然,是去找任务目标了。]
  寻找苏孚的私家侦探夜以继日地工作。
  只是怎么也想不到,美艳可人的大明星会缠住半张脸,以平凡妇女畏畏缩缩的姿态,与他们擦身而过。
  夜色下,医院招牌黯淡,与川流不息的公立医院想比,这里尤其寂静。
  过于顺利,来到顶楼。
  根据爆料,杨铭的病房就在走廊最里面。
  巡夜的护士昏昏欲睡,透过圆形玻璃窗望进去,厚重的深灰色窗帘没有拉上,月华铺陈,杨铭睡在纯粹自然的乳白色光晕中。
  被子盖到胸口,看不到底下情况,但从桌面连接的生命体征检测仪的数值来看,他的血氧低至80%,不容乐观。
  木门轻轻开合,苏孚轻手轻脚来到床边。
  杨铭的睫毛颤了颤,似乎被惊醒,却没有动。
  苏孚哑着声音:“怎么会这样?”
  杨铭睁开眼,不能聚焦似的,眯了眼,瞅好久,才喃喃道:“苏孚?你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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