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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九章 逃之夭夭

  小蛮叹了一口气,又道:“后来我的信念动摇了,就自行打消了先前的假定,接受了冯子舟的见解,相信只要对面屋子里的人一捉住,疑团立刻可以打破。据冯子舟说;对窗人出门时连随身的皮夹都没有拿,确像还要回去。我又怕惊动,不曾马上到对屋去看一看,只希望那人不久就会自动回去。这心理又蒙蔽我,我也没有仔细搜索凶器,连那便桶中的要证也失察。”
  他又叹了一口气。“唉!景墨,侥幸心的引诱力太可怕!要不然,这一件案子早就可以了结哩。”
  “那么你又怎样发现自己跟错了线索的?”
  “后来我们等到半夜,还没有对窗人回府的消息,我才自悔失策,重新恢复我最初的假定。我决心亲自往对面后楼上去察勘一下,如果能发见一粒弹子,证实了我先前的推想,全案也就可以结束。因为那较小的弹孔,假使果真是方剑章还击所留,便可知室中人的被杀决不是偶然地被连累,进一步推想,发射火铳的凶手也不一定是对窗的朱某,却像是方剑章本人了。方剑章所以杀死那人的原因,那时我虽还不明了,不过张小四说,那个姓王的人在进见时,方剑章有欢迎的样子。我才知内中还牵涉第三个人。
  “嗯,这样说来的确如此。”
  “今天早晨,我们会过了顾大山,从衙门里出来,我叫你往水佐岗去探听送信人,我回到寓所里来,看了一个宛平会倌的回信,便也赶到水佐岗二街第五家去。我果真在那后楼的板壁上,发见了一粒弹子,我的构想便得了证实。后来我又听得你说,方剑章确曾差人送信给一个姓王的人。你叫那学徒指引,他又不肯指。你给钱,他也不答应,显然指不出。于是我就假定那商人也许发觉了方剑章有差人,求援的事,便从中夺取了求助的信件,冒名上楼,因而被方剑章射死。这事实的轮廓也就在我的想象中了。”
  条理清晰的解释,不但扫除了一层层迷茫的雾,又使景墨对于聂小蛮的机智增强些赞服。
  景墨又问道:“但那黄蔚南和方剑章本来相识,你可也是预先知道的?”
  聂小蛮摇头道:“不。这一着幸亏我的观察力不失错。那是临时看破的。以前他和我联手过一次,我觉得他似乎有些嫉功的毛病。这一回事我们本严守秘密,他怎么会得知道?我看他的神色,又分明要为难我们。他的右手不时在衣袋里摸索,明明藏着什么东西。我又听得他姓‘黄”方言上和‘王’字相同;他的口气中又像知道这件事的真相。我记得张小四说过,他主人本来有一个姓黄的矮胖朋友。因这种种,我料定他就是方剑章所请的那一个。我受了他的作弄,自然要反攻,便乘机冒他一冒,借此报复他,的狡猾。出我意外的,他竟马上屈服。我想从此以后,他大概再不敢轻视我了。”
  景墨想了想,又道:“还有一点。那朱元祖的姓沈的二房东说,姓朱的是有须的。但尸体上怎么没有须?”
  聂小蛮接嘴道:“景墨,你太拘泥了。有须没须,本是最简便的一种乔装。我刚才又向顾大山问过,据他说那个名叫自在的朱元祖本来没有须,但那天在水佐岗口相见,却已装着假须。不过那假须是否朱元祖在冒名上楼以前自己先除掉,或是他在被杀后被方剑章除去的,我现在还不知道。”
  “这容易。我们再去问问那老头儿张小四,就可以知道。”
  “是。不过这老头儿也许记不得,否则他应该告诉我们。”小蛮略一思索,又说:“我想等方剑章到案以后,这小小的疑点应该也可以明白。”
  景墨惊异道:“什么?你还想把方剑章逮捕到案?”
  聂小蛮道:“是的,我觉得这个人很狡猾,在公道上和王法上都有应该的罪,不应听任他逃脱。”
  景墨道:“虽然,他此刻也许已经到倭国、南洋或已——”
  聂小蛮忽摇头笑道:“你又受他的愚弄了。他是一个卖文生活的人,腰缠不会充实,那里有作外国远逃客的资格?我料不久他一定会给捉住的。”
  “你往哪里去捕他?”
  “宛平。”
  “你怎么知道他要往刘家港去?”
  “这也容易明白。他第一次寄稿子到宛平会倌里去,接着又发过一封快信。这分明他在受惊以后,便有逃走的意思;那第二次的快信,势必就是他知道那会倌不要再把稿费汇到金陵来。我料他也许会亲自到会倌去领取所以昨天我就发一个加急公文给刘家港太仓衙门里的宋去疾,今天早晨我已经接到他的回信。他已经派人在码头上守候,只要等方剑章一到,他便逃不掉。因为他要去宛平,必要是要走水路的。”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叫会倌将稿费另汇一个地址?你料他会亲自去领取,也许靠不住。”
  “嗯,不错。但是无论如何,我们总是可以从那稿费的线索上探得他的踪迹。你不必过虑。”
  过了两天,方剑章的踪迹还没有消息。冯子舟派出了大批密探到各处水陆码头去截捕,可是没结果。直到第五天傍晚,宋去疾的第二封回信又到。聂小蛮的所料又准了,方剑章果然在刘家港给捉住了。
  【本案完】
  人们不自然死的死后状态,最可怕可憎的要首推缢死。因为缢死虽没有血液淋漓,但仿佛像冰窑中的蝎子,棉絮中的暗针,有一种冷刺刺阴瑟瑟的恐怖。凡曾经亲眼看见过的人,大概都会赞同这个见解。
  那天景墨跟随聂小蛮到红梅巷九号,看见了陈向松的死状,虽只一瞥之间,却至今还深深印在景墨的脑海中。他仰面躺在一张嵌螺细的木板床上面,身上穿一套蓝云纹道袍,腹部膨胀得可怕,张着黑色的嘴唇,露出两行惨白的牙齿,齿缝中间舌尖微微地抵出,失神的两眼大张,面色也紫里带赤,下颌上还有些吐沫的痕迹,分明是从唇角里漏出来的。这一种形状一经映入眼球,说也奇怪,再也不容易忘怀,景墨此刻回想起来,那惨状仿佛还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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