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薛红泪显然是不愿意跟他说什么,只淡淡道:“少卿只管盯着我们这儿是怎么回事,难道怀疑我们留歌坊跟这案子有关?只怕您错想了主意,我这里是无可奉告的。”
  慕容凤枕看着她冷若冰霜之色,笑道:“姐姐不要误会,只是,我知道那丫头如今在哪里,姐姐若是认得,倒是可以做个人证。”
  “你说什么?”薛红泪脸色微变,紧紧地盯着凤枕说道:“你知道十七在哪儿?”
  第13章 坏人
  薛红泪过于担心,脱口而出,但望着凤枕闪闪烁烁的桃花眼,便知道自己失言了。
  慕容凤枕早凑了过来,花言巧语地说道:“我自然知道她在哪儿,姐姐若想见她也不难,不过,到底要先告诉我,那个丫头究竟是什么来头,怎么竟会让好好地一个大活人生不如死到这种地步?”
  薛红泪打量着他精明外露锋芒半敛的神情,片刻才也淡淡地笑了:“原本是少卿先提起‘十七’这个名字的,妾身不过是处于好奇才问一问。怎么……少卿真的觉着,这许编修落到这种地步,跟这十七丫头有关?她现在又到底在何处?”
  这薛红泪反应倒也极快,非但没有回答凤枕的问题,反而顺水推舟地将这提问转了回去。
  慕容凤枕看着她的脸,算起来薛红泪大概已是三十开外,但只看脸的话,却仿佛不过是双十年华的人,加上她生得美,声音又天籁一般,若非她已经金盆洗手了,只怕满京城内的青楼头牌有一个算一个,都比不过她。
  何况她既然能够主持这留歌坊,自然不是泛泛之辈,心机手段都是极佳。
  凤枕知道自己没戏了,不过还是想再试一试,便负手走到栏杆前,看看底下,那许编修已经快走过这条街。
  只见他手扶着肚子,低着头气喘如牛,旁边是围观的百姓们,情形各异,不远处,巡城的士兵也正急急赶来。
  凤枕道:“姐姐知道这许厂为什么想不开居然干这种事吗?经过这遭儿,他的仕途自然是断绝了,只怕他这个人从此也就查无此人、至少绝不可能在京内立足了。”
  许编修毕竟是有功名在身的,起先身患怪病,众人只是惊异地议论纷纷而已,病好了依旧可以为官,就算死了,也能混一个体面安葬。
  但如今他自揭丑事而当众游街,这不仅是彻底撕破了他自个儿的脸,更因为他“官”的这重身份,伤了官体以及朝廷的体面。
  就算朝廷不追究,他也是再也不可能在京内呆的下去了。
  毕竟,除非一些同样没脸没皮的,否则,没有人想跟这种丢脸遍九城的人交际。
  薛红泪听他喃喃低语般地问自己,却知道他不过是想旁敲侧击罢了。不过她可不会轻易上当,便淡淡道:“慕容大人想必是知道的吧。”
  慕容凤枕一点儿也不恼,笑嘻嘻道:“叫姐姐说对了,我确实知道,因为十七在下手的时候告诉过许编修,要活命,就像是今日这般做。倒也不知真假。”
  “十七既然这么说了,自然是真。”薛红泪的唇一动,差点又接了话茬,这句话冲到喉头又及时地压下。
  她有些恼怒地盯了慕容凤枕一眼,转身走开两步。
  这个慕容凤枕太过狡猾,好像是能窥知人心似的,叫人防不胜防。
  薛红泪虽未回答,凤枕却从她那一瞬间脸上流露的哂笑上看出了端倪:“姐姐相信那小十七?可是……如今她是绝对不可能回来给许编修救命的,姐姐可知道缘故?”
  薛红泪心头有些烦恼,她当然想知道,但是这凤枕不过是给她个诱饵想让她吞下罢了。
  “少卿您若想说便说,若是不想,妾身难道能强逼您说?”她凝视着长街上正兴高采烈的人群,不动声色地说道。
  慕容凤枕叹了声:“可惜。”
  “可惜什么?”薛红泪回头看他。
  凤枕道:“可惜那小丫头如今身受重伤,生死不明呢,所以我才这么着急地想找认得她的人,这样至少……或许可以在她死后,有人给她认尸,不至于孤零零地做个孤魂野鬼。”
  薛红泪本是打定主意不再听他的话,但是听了这句,仍是不由地变了脸色:“她、现在在哪儿!”
  凤枕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摆了摆:“姐姐怎么忘了,您得先告诉我她的来历,我才能带您去见她。”
  薛红泪皱眉盯着他,顷刻才道:“少卿,要知道口说无凭,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慕容凤枕略一想,道:“啊,小丫头虽口不能言,但她身上带着有两样东西,一样是从许编修那抢走的荷包,这个姐姐你未必知道,但另一样,姐姐若是跟她认识,多半该见过的,那是个蓝缎子的布包,这样长……”他且说且在手里比划着。
  侯府为白梼之事,大摆了数日的宴席,这还不够,那些京城之中的贵宦子弟,甚是倾慕白太素之名,此后数日时不时前来拜会。
  又有好些京城内的王公贵族,文武群臣,排着队似的宴请白梼,一时竟忙的分/身乏术。
  再加上府内要筹备八月十五的节,更加上下不停。
  只有金钗儿分外清闲,每天吃吃喝喝,老太太那边吩咐着,什么上好的补品,好吃的东西,每天流水一样往屋子里送,恨不得快把她的身子补起来。
  倒也颇见成效,起初金钗儿的腰肢还是瘦瘦的一捧花枝似的,如今总算是有了点肉,却因为略圆润了些,看着更加如同一颗小小地珍珠儿似的,散发着晶莹的微光。
  老太太越看越是喜欢,然而因此也又想起了一桩心事。
  原来当年金钗儿初初不见了后,老太太曾在这里当着菩萨的面儿发下愿心,若是能将这丫头好端端寻回来,便会做三天的法事,并散粥舍饭给城中穷苦人等。
  如今突然想起此事,便忙命慕容夫人即刻先安排散粥舍饭等事宜,又叫选吉日前往广济寺。
  金钗儿却也听说了这件事,这天她正在屋内摆弄那几根做女红的针,说来奇怪,她的手拿针去戳人的时候,委实地干净利落,但是叫她刺绣的话,却开始东摇西摆,一样成形的东西也绣不出来。
  二姑娘白蕙觉着奇怪,便笑道:“当初妹妹的女红可是数一数二极精致难得的,虽然不常做,但一做就能把别人的都比下去。怎么今儿竟不会了呢。”
  金钗儿摸摸头:“是吗?姐姐不是信口夸我的吧?”
  白蕙忙道:“哪里,我记得你有一次给老太太做了一个抹额,精致的了不得,老太太爱不释手,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拿出来戴,还向人夸耀是你做的。后来……”
  后来金钗儿失了踪,老太太睹物思人,每次看到那个抹额都要哭上一阵子,所以丫头们就偷偷地给藏起来,这才不戴了。
  白蕙不便说这个,只笑道:“妹妹若不信,我找一找,你的绣品别人那里似乎也该有的。你看了就知道多好。”
  金钗儿听了后,又是感慨又觉惭愧,心想:“原来我先前也还有点好处?”
  这几天她想到所见所听,包括慕容凤枕那一幕,简直五内俱焚,刺心异常。
  如今听见这个,却只能聊以□□,毕竟倘若她曾杀过猫儿、甚至杀过人,且还跟坏男人有苟且,这么五毒俱全的,一点刺绣功夫算得了什么?
  坏人就是坏人,这叫做瑜不掩瑕。
  白蕙见她兴致不高,不知她为何心事重重。突然三姑娘白锦从外头来,笑着道:“门外舍米舍面呢,听说来了好些人,热闹极了,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白蕙忙劝道:“这个热闹还是别去凑,抛头露面的不成个体统。叫老太太跟太太知道了要骂的。”
  “你就是胆小,”白锦拉住金钗儿,撺掇道:“姐姐,咱们去吧,外头的人可都是为了你来的。你若也怕抛头露面,咱们从侧角门出去看看就罢了,保管无人知道。”
  金钗儿心里发闷,也正想出去透透气,但听白蕙说老太太会不喜欢,于是便道:“我懒怠动,还是不去了。”
  白锦努努嘴,似觉着扫兴,便哼道:“你们不去我去。”
  二姑娘见状怕她惹事,忙起身要去拦着,两人一前一后的竟走了。
  金钗儿看他们都去了,便问丫头:“大爷可在府里?”
  画阁道:“今日要放米舍面,昨儿老太太特意叮嘱,让大爷也在外头看着点呢,毕竟这是因为姑娘而发的愿心。”
  金钗儿听说白梼也在,心里却一动,便跳下地往外走去。
  新燕正在教导小丫头,见她往外走,急忙跟了上去。
  白府大门口,十六个家丁分做两列,一面是放馍馍的,一面却是放的米,门前已经排了两列长龙,绵延出了街口。
  人虽多,却并不出乱子,极有秩序的。原来今日来领米面的也都知道白梼才打了胜仗,这是个为国为民的大将军,如今又做这样的好事,所以大家齐心一致地并不拥挤混乱。
  白梼因为得了祖母的叮嘱,也在门口站了会儿,见无事正要走,突然间听到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声:“馍馍跟米都要没了!大家快抢啊!”
  众人本是安安静静的,听了这句未免有些慌张,尤其那等了半天的,顿时便跑上前,场面一时混乱起来。
  白府的小厮们没料到会如此,忙高声道:“不要乱,馒头尽够了……”但现场人声鼎沸,早乱成一团,谁还听他的。
  门口处白梼眉头一皱,双眸冷冷地从人群中瞥过。
  正在这时,眼前一道白光掠过,竟是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直直地向着白梼胸□□来!
  白梼稳稳地站在原处动也不动,脸色都没变分毫。
  耳畔却听到有个急切的声音叫道:“大哥小心!”
  他的目光往旁边轻轻扫过去,正瞧见那道小小的身影,不顾一切向着自己这边冲来!
  虽然是惊鸿一瞥,他仍能看清金钗儿脸上那惊慌焦急的表情。
  这真情流露的小脸,让白梼心头微微一震。
  与此同时,那白光已经到了他的眼底。
  生死就在一瞬间,白梼抬手翻掌,掌心吐力。
  不见他如何动作,那即将取他性命的白光竟突然间调转了方向,向着人群中飞去!
  “啊”地一声惨叫从人群里发出,将嘈杂的叫嚷声都压下去了,乱如一锅粥的现场也随之安静下来。
  第14章 逃婚
  人群四散开去,显出倒在地上的一个人。
  那人的肩头插着一把柳叶飞刀,正是刚才向着白梼射过来的那支,却给他以掌力反震出去,不偏不倚,正伤到了那发刀要伤他的始作俑者。
  白梼身后两个近身侍从跳下台阶,将那人拿住。
  来领米面的百姓们见状,都惊心不明所以。
  白梼身侧的管家忙扬声对现场众人道:“各位,刚才就是此人说馍馍没了,引得大家惊慌,其实我们的馍馍跟米都是管够的,我们老太太早就叮嘱过但凡是来领的都不许落空呢!这个人却故意让大家乱起来,他却趁机用暗器要伤我们大爷,多亏我们大爷身手过人,这才反而伤了他自己!我们立刻要报官的,这个跟大家不相干,大家依旧好好排队,领米领面就是了!”
  百姓们听了,这才明白过来,于是急忙又重新排好了队伍。
  而在这时候,金钗儿已经奔了过来,眼见白梼好端端地,才松了口气。
  白梼看了她一眼,并没言语。
  此刻白府的侍卫正问那刺客:“你是何人,为何要刺杀我们大爷?”
  那人脸色惨白,那把飞刀深深刺入肩胛,连拔出都是困难的,血染了半边胸口。
  这还是白梼要留这人的性命,故意避开了心口等要害处。
  但就算如此,这人伤的厉害,黄豆大的汗滴从额头滚落,他咬牙道:“我纵然、做了鬼也不会放过……”
  说到这里,他抬手去拔那把柳叶刀,刀还没抽出来,伤势却更重了,一时血涌的更快了。
  白梼见这人竟一心寻死,便皱眉道:“去找个大夫!拿金创药!”
  旁边管家见状道:“大爷不必着急,是这人先对大爷不利的,纵然死了也不可惜,就算顺天府的人来了,这儿还有许多人证的呢。”
  白梼看着那人牙关紧咬的模样,微微一摇头:“他不能死。”
  管家挠了挠头,不晓得白梼并不是担心官府如何,而是单纯地不想此人这么死了。
  可是白梼的内力极其浑厚,先前仓促反击,本来还能拿捏分寸的,可因金钗儿突然出现,一时竟恍了神,手劲不由地失了控制,再加上这刺客自己寻死,血流的这个样子,他自己又不愿活着了,就算大夫到了,也未必能有十足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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