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寄居
屋子里沉默着，火塘里的火光不安地跳动着，顾瑶磐双唇动了动，终究是没有说话。
昆宇呆坐了一会儿，便站起身指着右手边的一道门道：“这边是我家的客房，你们先在这里歇息一下，我要去阿吉家看看，出了白事，寨子里的人都要去帮忙的，我是寨主，不好不在。”
“好的。”
陶孟楚冲着他点了点头，昆宇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顾瑶磐站起身推开了客房的门，走进去看了看，客房的窗户开着，正巧对着阿吉家的方向，不过这一会儿时间，已经有好几波穿着扎染大褂的男女走过去了，小院的门口也已经挂起了白布。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身材高大的苗民赶着一辆牛车拖来了一副黑漆棺木，进了阿吉家的院子。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汉子背着个包裹举着一根树枝从阿吉家奔了出来，出了寨门直向西去了。
“看来他家已经开始按部就班的办白事了。”陶孟楚在窗口站了一会儿，转回身坐回到了床边的竹凳上。
顾瑶磐转回头看向他，点了点头。随即又道：
“阿吉嫂死了，可她的本命蛊却还活着，这不合情理，我还从未听说过，主人死了蛊虫还能独活的道理。”
陶孟楚同意地点头，心头忽然一动，道：
“按照昆宇的说法，半个月死了五个人，那么这五个人肯定不是一个死了另一个才发病，必然是一个接着一个发病，只不过是程度有轻有重而已，现在阿吉嫂死了，那么下一个是谁？这个寨子里应该还有病人。”
“病人当然有，只是今天不好轻举妄动。”站在窗口的顾瑶磐摇了摇头，指了指窗外对陶孟楚说道。
不过短短的时间，这个不大的寨子里的人似乎全都被惊动了起来，原本在两人进寨时看着死气沉沉的寨子就像是被惊扰到了的蚁群一般，从各家各户里都有人走了出来，纷纷向着阿吉家的方向行去，待到走到了院子门外的时候便停了下来。
从阿吉家的屋子里出来的阿苗不时地跟其中一个吩咐一句什么，便有一个人转头离开，向着某一个方向头也不回地走了，其它的人则继续等待着。
所有的一切在远远看着的顾瑶磐眼里都像是一副无声的动画一般，在这个深秋的黄昏里带着特有的节奏，不紧不慢地运转着，而他们两个人只能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他们插手的余地。
“那只蛊虫呢？”陶孟楚忽然看向顾瑶磐问道。
顾瑶磐摊开了手掌，那只从阿吉嫂胸口抓出来的蛊虫正在她的掌心里慢慢爬动着，不复方才在阿吉家院子里时近乎于一动不动的模样，而它背上的白星此时看起来竟然隐隐有些泛起了红光。
陶孟楚狐疑地眨眨眼，是他眼花了吗？
窗外的夕阳照在顾瑶磐的手掌上，将她的手也染上了一层红晕，一阵微风轻轻吹过，陶孟楚和顾瑶磐同时眯了眯眼。
一股淡淡的腥膻味道传入鼻端，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去，一道浅淡的白色雾气随着风缓缓地飘了进来，似乎是感觉到了夕阳的余温，忙不迭地将自己藏进了房间的阴暗处，缩成了篮球大小的一团。
“这是......阿吉嫂的魂魄！”
陶孟楚小心地朝着顾瑶磐那边挪了挪脚步，他身上的阳气极旺，如果太过靠近，他怕引起阿吉嫂的魂魄碎裂。
“应该是。”
顾瑶磐手掌轻轻一振，原本在她的掌心正爬动着的蛊虫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双翅一振便飞了起来，一阵轻微的“嗡嗡”声过后，只不过是在空中略作盘旋，便一个转头扎进了那团白色的雾气之中。房间里腥膻的味道更重了。
“怎么会这样？”
看到眼前的变化，陶孟楚的眉皱了起来。这一切都超出了他对于苗疆蛊术的认知，他还从不知道，蛊虫还可以作为魂魄的宿主一般，让主人的魂魄寄居。
“不太清楚。”
顾瑶磐摇了摇头，目光一直盯着角落里那团白雾，口中低声道：
“苗疆蛊术传自上古九黎族，其中诸多密传都涉及上古巫族秘录，我是妖族，对于内情并不清楚。”
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若是没有蛊虫在，陶孟楚还可以直接用镇魂符将阿吉嫂的魂魄收入养魂符中，说不定温养几天多少能问出一些事，可有这个蛊虫隔在中间，在操作上就有些不好弄了。
“也不知要是把这个魂魄与蛊虫之间的联系切断会不会伤到这魂魄，如果伤到的话，那养再久也没用了。”
陶孟楚为难地看着眼前这团一动不动的白色雾气，这还真是他从来没有碰到过的情况。
就在顾瑶磐准备走上前两步，先试探一下这个魂魄的凝实强度的时候，客房的门忽然被人从外头敲响了。
三声敲门声过后，房门就被推开了一条缝，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从外头探头进来，看到两人都在，脸上便带上了一点腼腆的笑容，走进门来细声细气地道：
“两位客人，我是阿阮，阿爸说你们今天要在咱们家吃饭，你们能吃辣吗？”
陶孟楚和顾瑶磐面面相觑，实在没有想到看上去憨厚朴实的昆宇还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儿，看到小姑娘一脸等着回答的样子，忙说道：“不太辣就行。”
小姑娘点了点头，毫不迟疑地转身出了房间，全程对房间里那团白色雾气视而不见，就连那明显的腥膻之气都没有引起她任何的警觉。
顾瑶磐收回目光，对陶孟楚道：
“要么，这个小姑娘还没有养蛊，要么，这个蛊虫有问题。”
但凡养蛊师，对于出现在自己活动范围内的其它蛊虫都是非常敏感的，而这个小姑娘却对阿吉嫂的蛊虫毫无所觉。
“等昆宇回来问问他吧，我倾向于这个蛊虫本身有问题，要知道生苗基本上是从记事起，家里长辈就会替孩子抓回各种毒虫交由他自己养，直到最后只剩下一只成蛊，看昆宇女儿的年纪，不可能还没有养出自己的本命蛊。”
陶孟楚看了眼关上的房门，转头对顾瑶磐道。
“嗯！”
顾瑶磐的眼睛盯着墙角那团白雾，久久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