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消
看着她这样一副紧张又害怕的模样,张良心中不知道第几次叹息了。
他看着她,柔声道:“我和你说过不止一次,这一生,我只会有依依一个妻子,我这颗心,也早在依依去了的那一刻便死了,不会再为其他人而动。可是你却痴傻了半生,固执至此。我现在,再问你一次,你真的不愿意嫁给别人吗?”
水姜眼中流下泪来,却仍然坚定地点着头。
她不愿意嫁给别人。
“你认定了今生只肯嫁给我吗?”
水姜继续点头,同时她的嘴角轻扯似是想露出一个笑来,只是那泪水流的太多,顺着她的脸颊流进了嘴里,她似乎尝到了泪水的滋味,连忙又抿紧了嘴唇。
“哪怕,我不能给你妻子的名份,只能给你一个姬妾的名份,你也愿意吗?”
“我……愿意!”
水姜重重地点着头,哽咽着说道,语气有些急促,似乎生怕他反悔一样。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问她,哪怕只是一个姬妾的位置,在此之前,也是她求而不得的。
张良闭了闭眼,深深地吐出一口气,问出了他最后一个问题:“哪怕,我永远都不可能对你动情?”
水姜咬着唇,哭得更厉害了。
她的身体抖动的如同风中的树叶。
她很想笑,可是她却在哭。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一点?
可是她却中了他的毒、着了他的魔,明明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可却仍然一边往自己的心上插刀,一边就是想要留在他的身边,想要那个名份。
或许,她所求的,就只是一个名正言顺的她是他的女人,他是她的男人吧。
她点着头,揪扯着胸前的衣服哽咽着道:“哪怕……只有一天,我也……想做你的女人。哪怕,明天我就会死去,今天,也想成为你的女人。我知道,我永远都不可能比得过林姐姐,所以,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能够争得过她,我只是,想要嫁给你,因为,我爱你啊。”
水姜的年龄原本是比林依依大一点的,但她却称她为姐,只因在心中,已承认了林依依正室夫人的身份。
水姜终于如愿以偿了。
虽然还有些不完美,有些遗憾,但是比起以前那遥遥无期的奢望,她现在已经很满足了,他终于答应娶她了。
头上顶着红盖头,水姜安静地坐在房间里,她身体挺的笔直,一股喜悦之情在心里流汤成了一条小河。
穿着红色的衣服、头上顶着一块红色的布,这还是她无意中听到林依依说的。
那时她躲在角落里,又妒又恨地看着她和张良卿卿我我,听她描绘着结婚时的情景,什么红色的婚衣、红色的盖头、红色的烛台……什么都是红色的。
她说,红色喜庆,红红火火的热情浓烈,所以结婚一定要将一切都布置成红色的。
那时的水姜其实并不知道结婚的时候倒底是个什么样的过程,因为每一个地方的风俗都不相同,所以她只以为这是林依依家乡的婚礼风俗。
不过听了她的描述之后,她当时就在脑海里幻想过这样一场红色的婚礼,只不过,婚礼的主角是自己和张良。
所以当她听到张良让人来为她做婚衣的时候,她便让人做成了红色的婚衣,顺便还给自己做了一块红盖头。
当她把张良的那身婚衣送过去时,她看到了张良脸上的那一个怔愣。
她知道,他一定是想起了林依依,想起了当初他答应过她要在婚礼上穿着红色的婚服。
她其实心中很是忐忑,很怕他会因为林依依而要求她换个颜色,不过让她松了一口气的是,他只是失神了片刻,然后什么也没说地收下了。
水姜很高兴。
她什么都输给了林依依,但是唯有这一点,是她赢了。
林依依没能嫁给他,她想穿的红色婚衣没能穿上,反倒是她水姜,可以穿着这一身红色的婚衣嫁给她所爱的男人。
红色的盖头之下,水姜微微弯起了唇角。
张信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偷偷摸到了新房的窗外,透过窗缝儿往里面偷看。
他很高兴。
父亲终于娶了表姑……不,从此以后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叫她母亲了。
他还太小,并不知道即使张良娶了水姜,他最多也只能称呼她一声水夫人,甚至不能不带姓地称她为夫人,更不能称她为母亲。
因为张良的夫人,只有林依依,而他也是被记在林依依名下的。
看到坐在榻上的水姜一身红衣,红盖头覆面,张信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放心了,父亲并没有骗他。
虽然他觉得这个简陋的婚礼有些冷清,有些委屈表姑,但是表姑大概不会在意的吧?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看过这一眼后,他偷偷离开了。
他得去找父亲。
没有摆宴,更没有邀请客人,就这么颇为怠慢地娶了表姑也就算了,可是现在都这么晚了,却仍然看不到他来陪着表姑,这就有些过份了。
张信心中愤愤地想着,身子一转便向着小祭室而去。
他知道,父亲肯定是在小祭室里。
张良同样一身红衣,看上去俊逸非凡。
他静静地站在小祭室里,面前的供案之上,摆放着林依依的牌位。
他的脸上并没有多少喜色,反而有一丝淡淡的悲伤。
今天,他要娶另外一个女子了。
他不爱她,但怜惜她,偏偏她是个傻的,硬是认定了他一个人,固执地守着他。
她是自己的表妹,二十多年来一直在照顾着他的饮食起居,跟着他颠沛流离也吃了不少的苦,所以他不忍看她继续蹉跎下去,才会答应娶她,给她一个名份。
“依依,我并没有背叛你,我的妻子,永远都只会是你一个。她什么都不求,只求留在我身边,即使我不给她这个名份,我也没办法赶她走,我只是,想让她快乐一点。”
张良有些迟疑地解释着。
他觉得自己做的不对。
他知道,如果林依依还活着,她肯定会生气,所以他其实是心虚的。
“依依,如果你生气的话,你就来找我吧,你来见见我,骂我一顿,或者打我一顿也好啊。”
他是真心的想见见她,哪怕是在梦里。
“父亲!”
祭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张信绷着一张小脸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张良回头看到他,有些奇怪地问道:“这个时候,你来这里干什么?”
张信先向着林依依的牌位拜了拜,然后才对张良道:“父亲,时候不早了,表姑还在等着您。”
张良有些失笑地看着儿子那张故作严肃的脸。
真不知道他小小年纪,倒底是哪里知道的这些,居然还跑来催他入洞房了。
他并没有打算和水姜圆房,能够给她一个身份,让她名正言顺地留在他身边,这已经是他能够做出的最大让步了,他不想让林依依生气。
不过,今天倒底算是新婚之夜,他至少,应该去陪陪她,和她说说话。
“知道了,为父和你母亲说说话,一会儿就去见你表姑。时间既然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休息了。”
“是,父亲。”
得到了承诺,张信便放心地回去了。
对于自己父亲的信用,他还是很认可的。
张良又和林依依说了几句话,这才去了新房。
两名使女站在门口,看到张良来,连忙蹲身行礼。
张良摆了摆手,推门进去了。
当他看到一身红衣盖着红盖头的水姜时,又是一愣,心脏居然不受控地跳了起来。
红衣红盖头,这不是当初林依依和他说过的结婚时的装束吗?
他头脑一晕,居然觉得那坐在榻上的新娘就是林依依。
他下意识地向前走去,然后飞快地掀开了那块红布。
没有奇迹出现,盖头下的那个人就是水姜。
张良的眼中闪过失望,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变化,只是轻轻地抿了抿嘴。
水姜似乎睡着了,她闭着眼睛,唇角带笑,似乎正在做着一个美梦。
“表妹。”
张良轻轻地唤了一声,但却没有将她唤醒。
张良皱了皱眉,伸手去碰了碰她的肩膀:“表妹,把衣服换了再睡吧。”
然而随着他这轻轻的一碰,水姜居然就这么倒了下去,发出了“呯”的一声响动。
就算如此,水姜仍然没有醒来,就连她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的变化。
“表妹!”
张良大惊,他连忙俯下身去察看,才发现,她已经没有了呼吸,她的身体也已经僵硬。
水姜死了。
在她最幸福的时刻,无声无息的死了。
张良请了医师来,却检查不出什么原因来,只是猜测可能跟她的心情有关。
因为长期的抑郁她本来身体很不好,病的很重,但却不知道因为什么让她焕发了超强的生机,给人的感觉就是病完全好了,但其实那却是假象,就好象是回光返照一样。
而在刚才,她心愿已了,心满意足之下,就那么无声无息地去了。
这样的解释,让张良有些瞠目结舌。
他没想到,就因为他答应了娶她,反而让她觉得人生圆满了就这么走了。
早知道,他就应该不答应她的,也许那样,她还会继续活下去?
但是那样活着的她,并不幸福啊。
喜事变成了丧事。
张信哭成了个泪人。
医师的话他也听了,虽然不理解,但是他也知道表姑的病很重,即使没有这个婚礼,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可是他还是伤心,更多的是自责,以及对张良的怨恨。
如果他早点去求父亲,如果父亲能够早点娶了表姑,她是不是就不会那么伤心?就不会生病?就可以一直活下去?
可惜,没有如果。
他不但没能多个母亲,反而还失去了一个表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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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实不喜欢水姜这个角色。
最初设定这个人的时候,是打算把她当作一个反派来写的,但是写着写着,忽然就有些不忍心了。
她其实并不坏,甚至还没有她身边的使女小兰心狠手辣,否则在林依依故意把自己弄的奄奄一息时就会找个机会让她真的“病死”了。
最初的时候,她对张良的感情也并不是爱,而只是出于理智的思考,觉得嫁给他是个好的出路,因为张良是她唯一的依靠了。
直到她成功地赶走林依依之后,才慢慢地爱上了张良。
打动她的,应该是张良对林依依的深情。
当然,这个过程我只是一笔带过,毕竟她只是个小配角。
但对于她的结局,我很认真地思考过。
后来我决定给她这个结局,让她在新婚之夜死去。
但其实,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满足还是遗憾。
她赢了林依依,穿上了林依依没能穿上的嫁衣。
但她也输给了林依依,因为她永远不可能挤进张良的心中,那个位置,从始至终都被林依依占据着。
对于张良答应娶水姜,我也是犹豫了许久的,我觉得,以张良对林依依爱情的忠贞,他不应该接受任何别的女人,哪怕是一个姬妾的名份,我若是林依依,也是接受不了的。
但是,我又觉得那样的话水姜真的太可怜了些,张良也太绝情。
罢了,就这样吧,让水姜早点解脱,也让张良少件让他头疼的事,毕竟,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耽搁一个女人的一生,想想,多少也会有些负罪感吧,虽然这并不是他自己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