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

  在这之前,戴无站在服务区中央花坛处,仔细看了看小男孩离去的身影。
  他说:“恭喜。达成所愿。”
  小男孩则冲着他,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随后就身影便彻底消失了。
  在这一次的噩梦开始之前,小男孩的扮演者听闻林檎正在寻找饮料,又想到自己的噩梦中有着一家超市,于是,进行了一次尝试。
  尽管任务者们误打误撞地打出了真结局,但其实到第七轮噩梦的时候,就连小男孩自己都垂头丧气了,因为,黑衣人已经消失了,他想要的真结局,也没法达成了。
  他想要的真结局,就是林檎暴打黑衣人,直接把黑衣人打散——这个黑衣人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人”。尽管同样是由扮演者扮演的,但是他却是一个幻影,一个假面。
  只要林檎这位武力值强大的大佬稍一用力,就可以把这个黑衣人打散(那并非是死亡)。这就相当于是帮助小男孩这个噩梦的主人破除心魔了。
  虽然手段比较粗暴,但是在小男孩看来,这是可以达成真结局的,大不了他靠自己的演技带飞这群傻乎乎的任务者,在主脑眼皮子底下来个瞒天过海。
  因此,之前小男孩进入服务区,看见黑衣人被林檎踩在脚下,就下意识叫了一声——任务者们以为他是恐惧,其实他是惊喜。
  可惜啊可惜,当时的林檎还是太收着了,不然他们早就在那个时候就达成真结局了。
  不过好在,其余的任务者也还算给力。不,面对第五第六轮的变故,他们主要也还是靠抱林檎的大腿,压根就没有用正常的办法通关这个噩梦。
  正常的办法就是,当黑暗的卧室打开门,卧室里凝固的时间就开始了走动,就相当于是小男孩的路线连接到了黑衣人的路线。
  之前几轮,黑衣人的路线仍旧是母亲死后的逃亡路线,警察还没有发现小男孩就躲在衣柜里,所以衣柜的门还是锁着的。
  但是等到第五第六轮的时候,卧室之外就已经是警方发出通缉令的时间点了,显然是在警察发现小男孩之后。
  因此这个时候,原本打不开的衣柜门,就可以打开了,压根就不需要报数。
  任务者们可以直接带着小男孩前往服务区,五分钟的时间是绰绰有余的。然后,任务者就可以利用小男孩出现在服务区、黑衣人就会消失的特性,完美地解决这个僵局。
  然而这群任务者就知道抱大腿。
  虽然小男孩也是靠抱大腿才能去往更高的楼层……但是他不管!他就是要冲戴无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以此告诉对方,他,就要去更高的楼层了!
  戴无轻哼一声,他自言自语:“更高的楼层……”
  之后,他的嘴角绽开一个轻快的微笑。
  更高的楼层又怎么样呢?
  在窄楼之中,人人皆为狱中囚徒。
  *
  徐北尽睁开眼睛,面前仍旧是他空空荡荡毫无人气的书店。
  直播间里挺热闹的,观众们仍旧在讨论着刚才结束的那个噩梦。他们感叹着,这得是多巧合的局面、多明智的任务者,才可以成功打出真结局。
  对于很多普通的任务者来说,能不能制伏发疯的黑衣人,就已经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了。
  难点?
  难点就是,如何熬过第五轮和第六轮,成功地进入第七轮噩梦,得知杀人犯已经被捕入狱。然后,任务者们就是要让原本正常运转的齿轮出错。
  他们,就是要让沉浸于母亲死亡这个悲剧、永远陷在这个时间点上的小男孩的这块齿轮,对上杀人犯已经被判死刑、甚至已经死去的时间点上的这块齿轮。
  告诉他,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走出来吧。
  这所谓的噩梦,真的就是小男孩从未走出的,童年时候的梦魇。而造成这样的梦魇的,那个如疯兽一般杀死他母亲的男人,早已经死去。
  徐北尽出神了片刻,随后与直播间的观众们告别,结束了这一次漫长的直播。
  窗外天色渐亮。又是平平无奇的一天。
  徐北尽在出门遛弯、继续发呆和拿本书看看三个选择之间,迟疑不决。
  突然,门口传来咚咚两声。
  虽然外面的客人是没法通过这样奇奇怪怪的门进入屋子,但是,屋子里的人还是听得见敲门声的。
  徐北尽下意识抬头,当他意识到是谁在敲门的时候,他感到了万分的愕然。
  ……这才刚出噩梦,林檎就迅速地跑过来了?!
  第40章 看不到后背
  林檎一直说,徐北尽在他的世界中是特殊的。
  而对于徐北尽来说,林檎的存在当然也是特殊的。不仅仅是因为林檎想和他打架的,超乎寻常的热情与执着,更关键的是,他对他的噩梦不感兴趣。
  正是因为不感兴趣,所以才真正让徐北尽感到松了一口气。
  他其实是很苦恼于任务者们对他的噩梦的兴趣的。他不想让别人进入他的噩梦,可是,他同样深知这个举动的不合常理。
  在很久之前严词拒绝了绝大多数的任务者,并且暴露出自己是一个不会睡觉的怪物之后,徐北尽好歹是过上了一段时间的安生日子。
  但是,随着直播系统的到来、林檎对他的关注,还有牧嘉实与他约定的一次会面……种种事件,都让徐北尽敏锐地察觉到,仿佛有什么不安的暗流,就在这座枯败的窄楼中流淌着。
  同样,他平静的生活好像也一去不复返了。
  徐北尽感到不安,当然也有些许的蠢蠢欲动。任何在窄楼中生活的人类,不管是任务者还是扮演者,谁没有想要离开窄楼的念头呢?
  直播系统——徐北尽再一次感叹,真是一个绝佳的工具。不仅仅给他指明了道路,并且,也给他带来了一份希望,而后者是他多年来未曾品尝过的味道了。
  ……尽管,他还是得应付这位令人头疼的来客。
  林檎在噩梦结束之后,就兴冲冲地跑来了,甚至没第一时间去丁亿告诉他的,储存饮料的地点。他的家距离徐北尽的屋子,直线距离最多一百米。
  林檎带上了自己收集的饮料,一路上顶多花了半分钟的时间,去想如何与徐北尽沟通。他没意识到他现在充满了期待、喜悦和忐忑的心情,在某种程度上与另外一种场面下的情绪如出一辙。
  反正,在徐北尽开门的一瞬间,林檎就举起了手中的饮料,但说出来的不是告白的话,而是不解风情的——
  “和我打一架吧。”
  徐北尽:“……”
  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在两人面面相觑片刻之后,徐北尽侧身让出一个身位,让林檎进来。
  时间尚早,应当无人注意到林檎的到来,况且林檎一路行来,走的是最直接的小路,而并非再往外一些,更加人流攒动的初始大道,这让徐北尽放心了一些。
  唯一可能注意到的……
  徐北尽的目光不自觉瞥了一眼对面的门,还有窗。虽然门是传送门,但实际上屋内的人还是可以通过窗户看到外面窄楼里的场景的。
  不过徐北尽也不知道,对面的屋子里有没有搬来新的住客。这都是非常随机的事情,只有主脑ne才明确地知道每一间屋子里的住客,以及将来的住客。
  徐北尽关上了门。他只是随意地瞥过去一眼,并不知道,真的有一双眼睛——女人的眼睛,就这么恐慌地、惊惧地望着外界。
  她不是故意监视她的邻居的动向,而是剧本要求她如此做,尤其是有林檎这位任务者在。不过,任务者并没有注意到窄楼居民故意留下的线索,她反倒是看到了林檎与徐北尽的互动。
  这让女人的眼睛里,闪过了一抹若有所思。
  不过随后她就哀哀地叹了一口气。
  她的噩梦可不像是那个小男孩的噩梦,用暴力的手段就有可能达成真结局。即便想要利用林檎的武力值,似乎也没什么用处。
  女人百无赖聊地想,不过就是旁观了一场八卦而已。
  她的这位邻居啊,还真是意外受任务者们的重视。此前她还在窄楼底层的时候,最热闹那段时间里,足有几百个任务者日夜不休地围堵着她的这位邻居。
  甚至有任务者,都来向她打听她的这位邻居了。
  不过,后来她去往了更高的楼层,后续也不知道是如何发展的。
  而她现在回来了,却又瞧见有任务者来找她的这位邻居。
  但是……又关她什么事情呢?
  她不过是从更高的楼层,又回到了窄楼底层。回到了,这个曾经折磨她许久的噩梦之中。
  她回过头,后背紧紧地贴在墙壁上。她的目光落在她所居住的这个屋子里,随后,慢慢流露出一份真切的恐惧。
  *
  徐北尽没想到林檎来得这么快,多少有些猝不及防。
  而且……又是一次真结局;又是并没有去往更高楼层的林檎。
  徐北尽只是惊讶了一瞬,他想,是的,林檎说他对噩梦都不感兴趣,那么他为什么还要前往更高的楼层呢?
  或许就是林檎自己选择不去更高的楼层的呢?
  徐北尽是这样想,不过他也不好意思直言去问。也许将来他和林檎再熟悉一点,他就会问了,但是现在仍旧不好开口。
  他把林檎迎进门,有点尴尬地把这位客人带过来的饮料放好。与曾经的人世间隔绝得越来越远越来越久,他几乎都要忘了待客的手段了。
  不过徐北尽好歹还是从记忆里挖出来一些碎片,这让他为林檎准备了一些不错的饮品,拿出了他收集的杯子,一人一杯倒在杯子里,然后放在了小桌上。
  一杯给林檎,一杯给自己。
  坐下来的时候,徐北尽想,难得能在窄楼出现这样的画面。
  其实林檎要不是满口打架打架,这人还挺好相处的。他很坦率,想到什么说什么。他带过来十几瓶饮料,有软饮有易拉罐有玻璃瓶,什么都有。
  “这是之前收集的。”林檎说,“可能有你不喜欢的,但反正都收集了,就拿过来。之前在噩梦里知道了你喜欢喝什么,所以以后会挑一挑再送给你。”
  徐北尽端着杯子,迟疑了一下,有些不知道该回复什么。
  他应该暴露出,他还记得噩梦中发生了什么吗?
  他等待了片刻,没有等到主脑的禁止,于是从善如流地说:“谢谢。”他又停顿了一下,“不过,也不用……也不用全都给我。”
  林檎奇怪地反问:“但是你喜欢。”
  “我喜欢。但是……”徐北尽沉吟片刻,“不是我喜欢的东西,你就一定要送给我。”
  林檎看起来有些茫然了,他皱眉说:“可是……”
  徐北尽温和地说:“这样你会受人利用,比如在噩梦里帮别人做事情。我不希望因为我们的交情,别人就利用你。”
  林檎看了他片刻,大概是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我无所谓。其他人在我眼里……”他想了想,“就像是路边的野草,是生是死我都不在意。只有你是特殊的。我愿意为了你去做一些事情。”
  徐北尽默然片刻,他突然觉得别人说林檎是疯狗,是傻子,也未必没有道理。他的世界观似乎很成问题。
  徐北尽叹了一口气,他又说:“你之前说,你对噩梦也不感兴趣。我有点好奇,窄楼,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林檎看着他,似乎是在犹豫和迟疑。这个外表无害的青年在沉默了片刻之后,缓缓说:“我不知道。”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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