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节

  绯和巫见在意识到牧嘉实并不在家之后,也没有浪费时间,而是干脆离开了这里,去做别的事情了。
  他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将窄楼居民的问题传给自己组织的其他成员,尤其是组织的建立者。
  在绯写下她的种种推测的时候,巫见在一旁颇为激动地低声喃喃:“这真是一个大发现!一个前所未有的……可怕的……”
  绯写下了几行字,随后说:“你发现了吗?”
  巫见愣了愣:“什么?”
  “如果他们真的有问题,”绯用着含糊不清的指代词,“那么,这么多年来,他们就没有尝试过吗?还是说,他们尝试了,但是失败了。”
  巫见怔在那儿。
  许久之后,他叹了口气,轻声说:“尝试了,但是失败了。”
  “是任务者没有领会到他们的意思,还是……”绯露出迟疑的表情,“ne?”
  “ne必然会阻止他们说出口……真相。”巫见说,他苦笑起来,“不过……也或许是,我们从来没有往那个方向想过吧。谁可能会想到,游戏里的npc……”
  绯沉默不语。
  她想,是啊,谁能想到,游戏里的npc有可能是自己的同类呢?
  他们如此先入为主,以至于现在压根就不知道,过去那些埋葬在灰烬中的岁月里,那些疯狂的窄楼居民究竟有没有尝试过暗示他们的身份,又或者只是越发沉浸在疯狂之中?
  绯说:“那个女人说过……说,他们最开始只是扮演疯狂,但是,有的人真的已经疯狂了。”
  巫见张了张嘴,片刻之后,喃喃说:“可是,如果他们真的是我们中的一员……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有这样的区别呢?如果我们……都是玩家。”
  如果窄楼居民和外来者都是玩家,那么为什么从一开始,他们面对的局面就是不一样的?
  绯神思不属,想到末日、噩梦、窄楼,想到末日的不同表现……
  她低声说:“或许是因为,原本就不只是‘一场’末日?”
  巫见呆呆地看着她,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绯摇了摇头,诚实地说:“现在我们还什么证据都没有。一切都只是猜测。”她苦笑了一下,咬着嘴唇,还是忍不住说,“或许是我们想多了。”
  即便旁人说他们的猜测都不过是些阴谋论,但是他们自己还是坚定地认为,那是可靠的、有理有据的推断。但是现在,绯却下意识想,如果那真的只是他们想多了,就好了。
  否则的话,对于那些窄楼居民来说,情况该是有多绝望啊?
  绯摇了摇头,不再继续想下去,她在纸上写完了自己的推断,然后叠好。然后她又从怀中取出一张道具卡。
  她将道具卡仔细地拆开来。这些道具卡归根结底也不过是卡片,是可以被破坏和撕毁的。现在,绯就毁掉了一张道具卡,将其撕开成两片薄薄的纸张,而目的仅仅只是为了传递消息。
  她将那张纸放进道具卡的中间夹层,又将道具卡重新粘好。外表来看,除却有些皱褶,这张道具卡几乎毫无异样。
  她又这么重复了两次,总共做了三张这样的道具卡,之后又在道具卡的角落用笔细细地描绘了一个图案。
  随后,她站起来,对巫见说:“我出去一趟,你再去一趟牧嘉实那边,看看他在不在。我搞定了之后就来找你。”
  巫见点了点头。
  他们一起离开了这间屋子。
  巫见又一次去往了牧嘉实的屋子。那是在初始大道的尽头处,只需要沿着初始大道一直前进,就可以抵达。
  在初始大道上,他与一名女性任务者擦肩而过。他觉得那人的身形有点眼熟,就下意识转头看了看她的背影。但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那人的面貌在何处见过。
  巫见有些困惑地嘀咕了一句:“错觉吗?”
  那其实是蒋双妹。
  上一个噩梦,她以梁双的身份进入噩梦,利用一张道具卡改变了容貌,但是并没有改变身形,因此才让巫见觉得有些眼熟。
  她匆匆忙忙地走过初始大道,是为了去寻找林檎。
  在上一个噩梦中,林檎曾经说,他希望尽快解决这个噩梦,为此,他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其余的任务者一些帮助。
  尽管,后来他们并没有立刻解决噩梦,蒋双妹也不知道林檎的承诺是否仍旧奏效。
  但是她没有办法了,她必须来尝试一下。
  在蒋双姊离开之后,蒋双妹就如同家财万贯还招摇过市的无力幼童。那群堕落者对这对姐妹的道具卡十分艳羡,不久就围拢过来,尽管口蜜腹剑,但好似真的形成了一方势力。
  但是蒋双妹知道他们只是为了攫取姐姐留下来的那些道具卡。
  她并不是一个傻子,所以很快就挑选了她认为可靠的同伴,形成了一个小团体,并且努力避开曾经那些堕落者中的熟人,甚至换了一个住所。
  然而同伴未必可靠。
  天真的蒋双妹,在她认为的同伴们的诱骗之下,选择自己独自去往那个噩梦探路。
  然而当她兴冲冲回到住所,却发现,家中已经空空荡荡。她的姐姐留下来的所有道具卡,早已经被人扫荡一空。
  而现在,她身上仍旧留下来的唯一一张道具卡,居然是从杀死姐姐的元凶手上夺过来的,那张“恶魔的假面”。
  她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一些什么。
  她想,那或许又是“恶魔的假面”正在欺骗她、带坏她的种种谗言吧。可是,她居然觉得那很有道理。
  ……凭什么?为什么?
  她想,她真是再无能不过了。
  姐姐不见了,而她甚至连守住姐姐的遗物,都做不到。她认为的同伴,也不过是为了道具卡而涌过来的投机者。现在,她又成为了一个人。
  可是……她彷徨而困惑地想,现在她应该怎么办呢?
  她在沉默了片刻之后,一片空白的大脑中终于想起来,林檎的那个承诺。
  她当然知道那只是一个口头承诺,谁知道林檎会不会愿意帮助她?可是她举目无亲、无依无靠,如果林檎真的愿意帮她这个举手之劳……
  蒋双妹想,说不定呢?
  她只是需要一丁点儿希望,让她能够脱离现在这个,可怕的、令人泥足深陷的绝望的困境之中。
  她只是不想让自己被恶念吞噬。
  ……她想杀了那群人。她想这么做。她杀掉他们,夺回那些道具卡。然后,她就永远躲在屋子里,仅仅与灰尘,还有姐姐留下的这些遗物作伴。
  她真想杀了那群人。
  可是,姐姐不会希望她这么做的。
  蒋双妹站在那儿,喃喃自语:“我听姐姐的话……”
  片刻之后,她脚步匆匆地离开了这间屋子。
  或许,她不会再回到这个伤心之地了。
  几分钟之后,她来到了林檎的房屋外面。然而令她失望的是,林檎并不在家。
  她茫然了片刻,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消沉与绝望。她终于意识到了,林檎也并不是她的救世主。依赖谁都没有用,指望林檎帮她更是可笑到极致。
  难道她以为,真的还有第二个蒋双姊,会那样掏心掏肺地对她吗?
  再也没有了。
  而她也已经失去了她的姐姐。
  她茫然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她拖着脚步,慢慢地在窄楼底层走动着。她也不知道她想去哪里,就只是这么漫无目的地走。
  她感到脸颊上一阵冰凉,摸了摸,这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哭有什么用!废物!
  她骂着自己,痛骂着,就好像要将那种无能的、无力的情绪彻底宣泄出来。
  终于,她停了下来。
  她发现,她的脚步将她带到了丁亿的屋子前。
  ……丁亿。
  当这个名字终于被她回忆起来的时候,她感到了一阵羞惭。
  她为什么会想到要来找丁亿?丁亿明明已经离开了窄楼底层。而即便丁亿没有离开,她们三人也早已经分道扬镳了。
  多年以前,她们曾经是最好的伙伴、最佳的搭档。她们亲密无间、无话不谈,在噩梦中所向披靡。而某一刻,丁亿停了下来,蒋双姊蒋双妹还在继续。
  而等到蒋双姊蒋双妹也停了下来,她们才发现,丁亿已经是她们无法触及的遥远对象了。
  在某一些时刻,幼稚的蒋双妹会想,如果那个时候,丁亿没有离开,会怎么样?说到底,为什么那个时候的丁亿,要离开呢?
  她们三人一直在这座灰暗的窄楼中相依为命,这样不好吗?
  而后来,蒋双妹终究还是只剩下她的姐姐。现在,她也失去了她的姐姐,并且,也失去了所谓的“同伴”。
  她想,她那么迫不及待地挑选同伴,在其他人看来,或许也只是想换一批人抱大腿吧。在他们看来,蒋双妹从来就只是蒋双姊的依附者、拖油瓶。
  ……其实,他们说的也并不错。
  在离开了她的姐姐之后,蒋双妹一事无成、一败涂地。
  她低下了头,转身打算离开。
  但是就在这一刻,她身后的屋子房门突然打开了。一个熟悉的女声突然响起:“……双双?”
  蒋双妹僵在了那里。
  ……丁亿回来了?
  *
  林檎是去找徐北尽了。
  显而易见。
  他甚至没有回到自己的屋子,而是直接来到了徐北尽的书店里。
  徐北尽从噩梦中睁开眼睛,没多久就看见林檎像回到自己家一样,轻轻敲了敲门就推门而进。
  徐北尽还没从复杂的思绪中抽身出来,仔细思索他与林檎之间的关系,看见林檎这样子就忍不住吐槽说:“你不如直接搬过来算了。”
  林檎诧异地看了看他:“可以吗?”
  徐北尽:“……”
  他咬牙切齿地说:“不可以。”
  随后,他听见那颗小苹果闷闷地“哦”了一声。
  ……徐北尽就板起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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