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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东雪山窟行(二)

  司兰给重谣安排的房间就在湖心岛上,与重毓的房间相邻。
  司兰道,“小公子有事便吩咐一声,奴先下去了。”
  重谣点了点头,抬脚走向内室。重毓眼巴巴地看着他走进内室,也慢吞吞地跟了上去。
  重谣转头见他跟了上来,不禁露出迷惑的神情,“你的房间在隔壁。”他指了指隔壁,随即他意识到重毓应该只是动作迟缓,不是脑子有问题,他讪讪地放下手。
  重毓缓慢地摇了摇头,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抓住重谣的衣角,露出可怜的神情。
  重谣一时竟有些难以将他赶走。
  重毓的眼中慢慢露出一丝喜色,他的目光缓慢地落在桌子上,怔了好一会才露出歆羡的神情。
  此剑通体晶莹剔透,剑身之上的纹路巧夺天工,一看便知出自那位神秘的武器大师季大师之手。若当年没有齐姜那一剑,或许……父亲也会为他在季夫人处求一把剑。
  似乎感觉到他骤然低落的情绪,重谣将月华拿在手上,向他递了递,“要看吗?”
  重毓慢慢地摇了摇头,他如今废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比之闺阁女子都不如,且经此大劫,这等有灵性的金兵有损心性,还是少碰为妙。
  重谣于是将月华放在一旁,他见重毓又眼巴巴地看向自己,想了想,便道,“你可知道索魂蛊?”
  重毓缓缓点头,不知他此时提及索魂蛊是为何事。
  重谣道,“四年前,我初出江湖,第一件事便是奉师父……遗命前去取齐折月首级,但中间……”他顿了顿,艰难地略过了他和齐怀菘的事,“我意外被人带上了悯天山,被当做一位名叫阿怜公子的人的替身。”
  重谣说到这里时,有意停了下来,见重毓脸上满满地毫不意外,知此事重毓很清楚,便接着往下道,“……后来有幸在杏神前辈和小雪、齐庄主、容兄的帮助下经由密道离开。”
  “那个密道便经过了你说过的那个密室……密室上面还有一层,摆放着一个十分华丽的棺椁。”
  他望向重毓的眼睛,选择将真相告诉他,“那棺椁之中躺着一具骨架,并不完全是骨架,那骨架主人头颅看起来完好无损……与我长相一模一样。”
  “机缘巧合之下……我的血滴到了它的身上,它就变成了痴姬……后来我落下飞来峰……它也应该早就……”主人性命垂危时也有损痴姬心脉,当时他并未将痴姬放在心上,只当是自己无意中收到的一只并不十分喜欢的稀罕宠物,留下它已是一时留情,却并未想到要对它怎么怎么样。
  重谣说完后便垂下了眸子,竟有些不敢面对重毓,因而也错失了重毓眼中露出的一丝难过和释然。
  许久之后,重谣感觉一双宽厚地手落在自己的头上,竟然与当年重云涯揉他脑袋的滋味相差无二。
  重毓眼圈和鼻尖通红,他眼中泪花闪烁,仿佛下一秒就要流下泪来。
  重谣抬起头来,重毓艰难地动了动嘴,“不……怪……你。”阿谣落下飞来峰之事,他也是有份的,这件事追究起来,谁都有错——而阿谣反而是最无辜的那个。
  重谣眼圈一酸,料他想来想去,也从未想过那具骨架竟是母亲的……
  重毓将手从他头上挪开,虽他在东雪山窟的这些日子跟随奉月姑姑左右,有些事情早已想开,但这难过的情绪一旦涌上心头,一时间也有些难以压下。
  烛光的影子在窗纸上微微一跳,重谣回过神来,此时夜色渐浓,他挑了挑烛台,微微打了个哈欠,看向重毓。
  “你何时歇息?”
  重毓眼中渐渐露出一丝可称之为不舍的情绪。
  儿时在悯天山时,庄臻时常粘着他,无论是吃饭睡觉还是练武,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在他眼中,这仿佛便是正常人表示亲昵的样子。
  此时他见重谣露出一丝困意,心想他可能不会留下自己一同就寝,他慢吞吞地站起来,“我……先……回……去……了。”
  重谣点头,他想了想,将烛台拿在手中,一路将重毓搀了出去,“你可以自己回去吧?”见重毓点了头,他才安心地回到房间。
  微黄的灯光中,桌上的月华散发出一层朦胧的雾气,重谣见怪不怪地将它放在一旁,往房间最里面走去。
  因这圣女殿被修建在湖心岛上,因而大多数的房间之中都连着一个可用于沐浴的水池,十分便捷。
  重谣迅速洗漱之后,忽然想起忘记问重毓一个问题。
  他们做了这么多事,应该不仅仅只是为了母亲报仇罢?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飞来峰上齐折月的死,是否也是他们设计之中的一环呢。
  重谣躺在床上不由翻了个身。
  此时隔壁房中,司兰端着汤药敲响了重毓的房间。
  她极有耐心地等在门口,好一会房门才被重毓打开。
  她福了福身子,对重毓道,“这是今天的药,大公子趁热喝。”
  重毓让开身子,司兰将药汤放在桌子上——重毓如今甚至连一个碗都是拿不起的。
  司兰拉着重毓坐下,见他神色不满,心知他是因此药过苦而不虞,司兰不由笑道,“这是通灵树嫩叶熬成的汤药,对您的经脉恢复有大用处,您可不能使小性子。”
  重毓闻言,过了一会眼睛一亮,乖乖地将药汤纳入口中——只有过惯了这废人的日子,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渴望健康的时候。
  司兰目光含笑地喂完了汤药,便恭恭敬敬地向重毓告辞——她倒是与悯天山和盘花阁中的人不一样,不卑不亢,不骄不躁,丝毫不因自己是个废人而轻慢自己。
  重毓勉强地冲她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他自以为笑的十分矜持帅气,实际上却用力过猛,整张脸仿佛一张被狠狠揉皱的纸张般令人觉得异常突兀。
  司兰合上了门,她扭头看了一眼重谣的房间,见里面没有烛光,便对身后的人道,“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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