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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厨 第696节

  “所以臣能成为今日之臣,有太皇太后引导之仁,有仁宗皇帝知遇之义,有陛下腹心之信。”
  “不是臣有什么超卓之处,为太皇太后,仁宗皇帝所识;实在是他们的仁慈和煦,一路栽培护佑,成全了臣。”
  “世井传言,臣之才乃得天授,然此天非别,实乃太皇太后,仁宗皇帝,及陛下是也。”
  赵顼心底里那叫一个舒坦,简直就好像泡进了苏家汤泉池子一样,赶紧强行稳住转移话题:“听闻苏辙和晁补之进入辽境,辽人争相围睹,以至于上树骑墙,皆曰看上国三元,夫子的亲弟和弟子。”
  “还听闻苏轼送苏辙出使,写有诗作?苏辙在路上也写了一首诗?”
  苏油赶紧拱手:“臣替两位侄子请罪。”
  苏辙出使,大苏写诗相送。
  云海相望寄此身,那因远适更沾巾。
  不辞驿骑凌风雪,要使天骄识凤麟。
  沙漠回看清禁月,湖山应梦武林春。
  单于若问君家世,莫道中朝第一人。
  别的都不用多解释了,最后一联里边其实是化用了一个典故,出自《新唐书》。
  唐代大才子李揆当年入蕃,蕃主问他可是唐代第一人李揆,李揆怕对方会把自己留下,便称自己不是。
  因此这一句的意思是:“如果辽国国君问起你的家世背景,你可千万别说大宋一流的人物都出在我们苏家,小心被留下哦。”
  好吧话虽然是开玩笑,大致也是事实,但是刚刚才被现实狠狠地打了屁股,一转身就忘了痛,大苏的没心没肺也是没谁了。
  而苏辙到了辽国,遇到辽人里边的知识分子争相问及大苏,还拿出苏轼的诗集显摆,求大苏最近的新作,也颇有些为自己兄长自豪,便也写下一首诗。
  谁将家集过幽都,逢见胡人问大苏。
  莫把文章动蛮貊,恐妨谈笑卧江湖。
  这首诗要深究起来,也有些不敬的意思在里边,后边一联的意思是说:哥哥你就不要写诗了,你看这都惊动了外国,哪怕是远在江湖谈笑而已,也要小心产生挂碍哦。
  很明显,有讽刺朝廷搞乌台诗案的意思在里头。
  因此赵顼一提,苏油赶紧请罪。
  赵顼有些恐辽症,然而正因为如此,对于能力压辽国的事情,惊动辽国的人物,特别得意上心。
  吕公著刚刚被任命为开封府尹,老头上任伊始就展现出自己的风格,除了在短时间内清空积务,让开封府老百姓见识了什么叫干臣风采,还搞了个政务透明。
  将自己上任开封府以来办理的相关的政务,断过的案子,一切作为,通通张榜公示,主动接受百姓官民的监督。
  此举引来了上下交赞,辽国使臣经过开封府门前的时候,看到了这个稀奇,跑到赵顼那里,特意大大赞扬了一番,贵国有这样的名臣,何愁不兴?
  赵顼得意非凡,立刻给了吕公著丰厚的赏赐。
  这个时候自然是哈哈一笑:“别闹!声名远播外国,大涨国威,何罪之有?”
  说完想起一件事情,翻出来桌上一道奏章,笑道:“看看这个。”
  苏油打开一看,却是苏轼到了黄州之后写的谢表。
  这娃也是倒霉,即使是被贬到了黄州,事情都还没完。
  之前知徐州的时候,出了一股“妖贼”,虽然后来苏轼大胆启用程杲,擒获了匪首,但是功是功过是过,磨勘下来之后,定了他一个失察之罪。
  于是苏轼的谢表里边老老实实认错,但是又委屈地偷偷加了一句“无官可削,抚己知危”。
  意思是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官职可贬了,现在居然还有罪过没清完,摸着自己身上,感觉好怕怕呢。
  苏油不由得都气笑了:“这不是耍赖吗!?”
  赵顼哈哈大笑:“可不是,既然无官可削,再要追究,怕是得杖责了,这是害怕吃棒呢!”
  既然当着苏油这么调笑,这就是不追究了,苏油对赵顼拱手:“多谢陛下宽容。”
  第一千零三十章 基本教育
  赵顼笑完,这才对苏油正色说道:“大苏文才难得,国史至重,我想让他再直史馆。”
  苏油皱了皱眉:“臣知陛下看重大苏之意,然而国朝制度,朝廷升谪,不是儿戏。没有才贬即起的道理。”
  “臣也怕大苏恃宠而骄,以后犯下更大的错误,还是让他先在黄州待几年吧。”
  害怕赵顼还要纠缠,赶紧说道:“说起人才,臣想向陛下要几个人。”
  赵顼点头:“军机处诸事新立,肯定要有人助你,明润你说,我无不应允。”
  苏油说道:“臣想要蔡京,晁补之。”
  “蔡京干练明达,两浙路太湖开发,臣只是倡议,而实赖蔡京成之。理事能渥,政务畅晓,从不积夜。”
  “四十万顷良田,上千条溇港,诸多湖塘水库,条据分明,账目清晰,人不能欺。实乃经国之才。”
  “晁补之博闻强记,档案行文,过目不忘。军机处今后事务章程肯定繁巨,由他相助,随问即答,能省下天大的功夫。”
  “此二人加以磨练,蔡京,或者就是未来的富公;晁补之,或者就是未来的张公。”
  以富弼比蔡京,以张方平比晁补之,这评价,相当高了。
  其实这也是苏油在像赵顼推荐人才,蔡京刚刚搞了《学令》,而晁补之在中状元的时候,指出赵顼引用奏章时间错误的那一幕,让赵顼印象异常深刻,当即点头道:“蔡京现在就可以给你,晁补之,等他从辽国回来,也给你。”
  苏油躬身:“多谢陛下。”
  ……
  后宫里,赵颢正在陪同高滔滔翻阅账册。
  偌大一个后宫,还有一个慈善基金,以及各处皇庄产业的收益,让这几年的宫中用度宽裕了不少。
  太皇太后临终前留下了遗言,将自己名下的产业赠给了高滔滔和几位公主,并且要求葬礼从简。
  几处五金工坊,水泥厂肥皂厂琉璃厂火柴厂……还有商铺,银行,吸纳了大量宗室人员。
  所有这些,让宗室在大宋的境遇好了很多,让内库的负担轻松了很多,也让天家在外臣前的腰杆硬了很多。
  而集中体现在皇权巩固,内部矛盾减少上,这两点,高滔滔是最满意的。
  至少,当年仁宗皇帝吃一碗羊羹都不忍的日子,是没必要再过了。
  今年的数字还是很好看,赵颢作为四通商号和皇宋银行的董事会成员,要负责给高滔滔解释账目。
  赵颢在小心地斟酌措辞:“娘娘,苏明润上章建议,说我皇室产业,也是经营,占用了什么……社会资源,是国家的一部分,因此也应该向国家缴纳商税,这个……是不是给官家说说,有些过了?”
  高滔滔戴着金丝眼镜,一边用铅笔在账册上画道,一边核对明细:“苏明润要税都要到皇家头上来了?这不是左手交右手吗?”
  赵颢犹豫了一下:“苏明润说,皇室产业要是不纳税,就是与民争利,王相公秉政的时候,宗室百官的溢田,就曾经清查过一次,不在免税范围的,就要依从国家制度。”
  “既然田地是如此,那么商税,同样理应如此。”
  高滔滔真不知道商税怎么交:“我大宋的商税,是多少?”
  赵颢说道:“三十税一。”
  “啊?”高滔滔很惊讶:“那比农税轻多了啊!”
  赵颢苦笑:“娘娘,是一个关卡收一次,要是货物来自南海,走的又不是市舶司的纲运的话,一串两百贯的椰珠运到汴京,沿路收下来,到京城就是六百贯了。”
  高滔滔有些怒了:“将货物从南海到汴京,沿途地方做了什么?凭什么要克扣这么多税收?他们拿去干了啥?每年整个大宋收了多少?这些税收,可有一分归了国库?”
  “朝廷这是怎么了?要交税可以,那也得交给国家,而不是给地方上中饱私囊!麻烦相公们做事合情理一些,再来找我天家要账!”
  赵颢赶紧拱手:“娘娘息怒,这不是闲聊聊到这里了吗,不当事情,想必官家自会考虑的。”
  高滔滔说到这里想起来:“苏明润还没有任职吧?”
  赵颢答道:“苏明润和章惇的任命,按照规矩拒了两次,第三次应该不会了吧?”
  高滔滔又问道:“王珪回来了吗?”
  赵颢说道:“在返程路上了。”
  高滔滔点头:“没有利用首相任山陵使的机会,弄出什么事情,朝廷也算安定……蔡确,苏油,章惇,几个新进都算有大臣之体。希望官家这几年,能好过一些吧……”
  ……
  王珪回来了,如今正在宅邸,与参知政事蔡确议事。
  蔡确的态度让王珪很满意,自己出任山陵使期间,蔡确当起了实际上的首相,在他的精妙操作下,将苏油和章惇的谢表来回时间延长了一些,拖到了王珪回来。
  而处理政事也是边角皮毛,真正的大事,除了赵顼要求的那些,都留着待办。
  而苏油和章惇似乎也不怎么着急,反正就是按部就班,也没有搞事情。
  中间只有唯一的大事,就是工部侍郎、平章事吴充罢,以观文殿大学士、西太一宫使致仕。
  这其实不是政敌们的胜利,而是吴充生了重病,快要不行了。
  蔡确将近期需要交割的朝务与王珪条说分明,这才拱手道:“相公,近来朝事,大致若此,所幸无甚大事。”
  王珪这段时间也辛苦,扶灵到永昭陵给慈圣光献皇后举行葬礼,回来还要祔慈圣光献皇后神主于太庙,中间涉及很多繁复的理解,文章,也不容易。
  之后还要上表,以慈圣光献皇后的弟弟,昭德军节度使曹佾,为司徒兼中书侍郎、护国军节度使,其余家人赏赐有加。
  赵顼还特意让曹南越三阶,升任感义军节度留后,配合高遵裕在潼关操练感义新军。
  王珪一路来去,忧心忡忡,如今心头落下一块大石头:“无事就好啊……”
  的确,山陵使,那是皇帝拿下权臣的常用手段,很多重臣担任一趟山陵使回来,就发现自己“被退休”了。
  当然更夸张的那就是权臣丁谓,这货当山陵使把自己全家当到了崖州。
  蔡确见王珪如此,拱手说道:“无事当然是好,就怕事情已经发生,而我们尚一无所知啊。”
  王珪问道:“持正何意?”
  蔡确说道:“陛下年来举措,件件都若有深意啊。”
  “蔡京上《学令》,今年要将县内有无小学,州内有无州学,府内有无府学,生员数额,识字多寡,数计精粗,纳入官员流诠考绩,陛下的意思,要大兴文教。”
  王珪说道:“这也只是当年范仲淹故事,庆历中还不是一样大兴文教,结果呢?苏轼就曾经指出过,名不副实,不如去之。”
  蔡确说道:“可要是名副其实了呢?”
  王珪一愣:“名副其实,我大宋三百军州,有这么多的硕儒任教?”
  蔡确一拍大腿:“关窍就在此处了!范文正公的学校,要求太高,用处不大,唯有出仕一途。可谓千军万马过独木之桥,难度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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