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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厨 第753节

  此等良策,如何能够随便放掉呢?
  然后问题就来了,这人是王珪手下,不出名啊。明润你如此看重,是跟他相熟?
  苏油被问得懵逼,臣……臣也压根不认识这个人啊……
  赵顼便叫流内铨的官员送来履历,一看我靠,老子手下还有这等能人?!诶明润,此人如今虽然挂职在中书,却是在令族兄手底下做事呢。
  那就好办了,把苏颂叫来问一问吧。
  苏颂到来之后,听闻是询问毕仲衍,躬身奏道:“陛下,毕仲衍归臣调用以来,制文字千万计,区别分类,损益删补,皆曲尽其当。”
  “此子早年还未考取功名,以荫补入吏员,就曾经识破县里刁民的奸计,帮助县令除之。”
  “给事中张问是毕仲衍的老乡,当时致仕在家,亲历此事,曾经夸赞他:‘谚云‘锄一恶,长十善’,君之谓也。’”
  “中进士之后,因为学识出众,又得到了欧阳修和吕公著的举荐。”
  “吴充为相,引为中书检正。凡从中问其事,必经仲衍然后报。”
  “对了,听钱勰说奉命出使契丹时,辽主对此子也印象深刻,曾询问:‘毕少卿何官?今安在?’”
  “钱勰回来翻阅毕仲衍出使辽国的记录,才知道毕仲衍在出使辽国时,宴射接连破的,让辽人惊异莫名。”
  “辽主伟其姿容,让人悄悄去驿馆取了他的衣服丈量,特意为其做了一身新衣服赏赐。”
  “当时毕仲衍参加的是辽国的元会大朝,回来之后,尽记其朝仪节奏,图画以献。钱勰也在臣面前称道过。”
  “如今这些已然成为重要的外国制度史料,藏于太常礼院。陛下如有兴趣,臣可以给陛下送来。”
  赵顼明白了,王珪与吴充不相能,毕仲衍是吴充提拔起来的干才,到了王珪那里就不得用。
  真实情况是不但不得用,还被刻意打压。王珪曾经数求其罪过欲伤之,但是无机可乘,然而始终还是留滞不迁。
  赵顼命王珪整顿六朝会要,王珪借口苏颂也急需用人,两边还要沟通交流,便一脚将毕仲衍踢去了那边,算是剔除出了自己的班子。
  嫉贤妒能到给对手输送弹药的份上,也是没谁了。
  事情大致了解后,赵顼便让苏颂将毕仲衍整理的辽国朝仪资料,还有《唐六典》里由毕仲衍整理的那部分资料,一并送上。
  三日之后,赵顼突然宣毕仲衍问对,然后内中降旨,擢升毕仲衍秘阁校理,同知太常礼院,官制局检讨官。
  同时下旨,毕仲衍所著《备对》六卷,乃是纲要;全文名为《中书备对》,共达三十卷之多。
  中书分类加印,发放各部院相关曹,房,并外路州,县。
  中书不及者,许各路官书坊自行翻刻。
  着为格式,官吏每年按职责填写“瞻望”和“总结”,以为预案,计较得失,供各路检察备档稽查。
  一时间,“士大夫家争传其书”,各路书坊纷纷“奉旨盗版”,毕仲衍之名,一夜之间天下尽知。
  ……
  乙巳,辽主以旱情严重,亲临上京群牧司西郊马场祷雨。
  大草场上,牧草枯槁,只有临溪湿气较重的一些地方,还有青草。
  小溪已经变成了细细一道水流,辽人为了得水,在溪中拦出了一道水坝,每晚拦出的溪水,勉强能够让马匹饮用。
  为了搞好这个形象工程,耶律洪基拒绝了李拴住的合理建议,在上京周边一些山谷掘井,而是将之全部集中到了这里。
  五口深井的天车,如今就架在了这里,根据李拴住的推断,今天将打穿水层。
  黎明时分,上京城西门大开,鼓角声中,四万多骑兵簇拥着耶律洪基的仪仗,朝着西郊马场行来。
  耶律洪基身侧,无数的萨满,僧尼,跳着乞雨的舞蹈,吟诵着经文,让这气派恢弘的场面显得多了一分热闹。
  马队身后,是宗室,北院群臣,南院群臣。
  随着队伍的行进,周边无数的部落纷纷加入,等到抵达西郊马场之时,整整聚拢了三十万众。
  这是辽国特有的四时捺钵之礼。
  天车上一个十来岁的小孩看到远处过来的人马洪流,从旗杆上溜了下来:“师父!他们来了!好多人!比眉山蚕市人都多!”
  小孩是孤童,苏轼治密州,徐州,因为洪水饥荒,在两州整整收养了三千孤儿。
  大苏被贬官之后,这些孤儿的生计成了问题,当地官府不愿意再接纳这些孩子。
  大苏向苏油写信求救,苏油请示了太后,由慈善基金出钱,将孩子收容到汴京,杭州,眉山,继续教育。
  李拴住很喜欢这样吃过苦的孩子,自家娃靠不住了,人家现在是西军高节度手底下的机要参谋。于是便挑了几个机灵的,带在身边,准备传授衣钵。
  第一千一百一十二章 五泉井
  李拴住如今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刚在渤海打出了三眼油井,四通正在那里建炼油厂。
  这就解决了河北大建设里一些急需物资难题,赵顼颁令嘉奖,擢李拴住虞部郎中。
  在国外要讲国格,工部五品郎中,虽然是有职无事,那是要穿红袍的。
  不过明明是文官的五品红袍,穿在李拴住身上,倒像是禁军的战袍,加上魁梧的身材和一把大胡子,手里拎着一把大扳手,简直就是悍将风采。
  李拴住摸摸孩子的脑袋:“锣儿别闹,躲师娘那里去,小心给马踩着。”
  锣儿表示自己很勇敢:“不,我保护师父!”
  李拴住不禁笑了:“傻孩子!他们是来求咱们的,又不是来打战的,保护什么保护!”
  很快骑兵列阵,将宋人营地围在了当间,一名辽国礼部官员,陪着辽国南院参知政事陈义过来:“拴住老兄,陈参政来看你来了。”
  陈义是辽国的正牌士大夫,见到拴住不由得一愣:“大宋的笏板,从何时有铁制的了?”
  李拴住闻言赶紧将手里的扳手扔掉,放下衣裳的前摆和袖子,从腰后抽出真正的笏板,顺便在头上一拨,两枚盘在一起的幞翅啪地打开:“刚刚等待贵国皇上到来的时节,抓紧时间调试天车。怎么着?这就走?”
  一听就没受过正经的士大夫教育,陈义有些惊讶和怀疑:“听闻你是鱼国公的义兄,眉山土地庙七子之首,大苏小苏的弟子?”
  陈义是见识过苏家人和苏家弟子的学养气度的,苏辙和晁补之,在辽国学界那是横着走的平趟,翻着滚儿的碾压。
  可眼前这一位,嗯,不像宋国士大夫,更像辽国的宫帐皮室指挥。
  李拴住“嗐”了一声:“那是少爷抬举,当时人都快饿死了,是少爷收纳了我们,教我们手自衣食,传授文字理工之学,其实亦师亦父。”
  “我们不过是占了年纪大的便宜,少爷坚持要以兄弟相称,我们心里边是不敢自居的。”
  “大先生和小先生,休假期间有时被少爷拉来给咱们授课,因此外间传闻我们是两位先生的弟子,其实就是粗识文字。”
  “说是弟子,那怕不得笑掉士林的大牙,这个我们也是万万不敢认的。”
  听了这番话,陈义反倒对这个粗直汉子颇为喜欢:“今日打出水来,有把握吗?我可是把前程都赌上了。”
  李拴住说道:“临来之前少爷特意交代过,陈参政是大辽少有的明白人,也是商号的朋友,他早就仰慕。因此这几口井,一定要打好了。”
  “其实昨晚就能出水了,不过按照参政的要求改到了今日,你看,这不天车都停了,顺便检修呢,保证万无一失。”
  陈义笑了:“甚好,那请随我们来吧,陛下要见你。一回儿奏对注意言语,莫要失仪。”
  三人来到了辽人的中军大阵,穿过还在努力舞蹈诵经乞雨的萨满和僧众,进入了一间极大的皮室帐篷之中。
  耶律洪基带着皇孙耶律延禧正在接受群臣和部族头人的朝拜,陈义上前:“陛下,宋国虞部郎中,四通商号勘察司司长李拴住来见。”
  耶律洪基招了招手,李拴住上前:“外臣李拴住,见过辽朝陛下,见过小王爷。”
  人如铁塔,声若洪钟。耶律洪基最喜欢这等巨汉:“郎中倒是一副好身板,应当战阵厮杀,为国效力才是,宋朝这是将人用错了地方啊。”
  李拴住躬身:“为将者,除了厮杀本份,还要料风定候,识察山川,智信仁勇严,缺一不可,至于体格身材,那只是基础。”
  “拴住空有一身体格,奈何智慧不足,材识鲁钝,受教又晚。只好仪仗家传的一些伎俩,为国效忠而已。”
  “不过小儿倒是颖悟,也继承了外臣的体格,如今在西军高节度帐下。”
  耶律洪基笑道:“能说出这番话来,却也不是材识鲁钝。今日之事,看来是有成算了?”
  李拴住自信满满:“只待陛下一声令下,一个时辰之内,五口井必将一起涌泉。”
  “好!”耶律洪基笑道:“如果事成,朕不吝重赏!”
  李拴住躬身:“如果陛下有兴,也可以移驾一观。”
  陈义赶紧制止:“陛下不可,那是宋人营地,倘若遇到冲突,大失国体。”
  “笑话!”不说还好,听闻此语耶律洪基立刻站起身来:“要是蒙壮士相邀,我身为辽主,在自己的国内还不敢入内巡视,那才是大失国体!”
  “摆驾!朕要前去一观!”
  来到宋营,耶律洪基看着五口巨大的天车,还有下方的牛拉辘轳:“这东西可真大啊……”
  李拴住说道:“其实这井配上风力水车,已经可以使用了,但是少爷有交代,宋辽乃兄弟之邦,一定要给陛下打出最好的井。”
  “因此我准备给陛下打穿水层,形成自喷泉,给陛下助兴。这样也能节省下五架风车,用于别处。”
  耶律洪基很满意:“你要不说,我们也都不知道,难得你如此诚实忠勤。”
  “要是能得到自喷泉,八千贯一口,那算是……我们占便宜了?”
  李拴住拱手道:“这是天然的地利,也是陛下洪福,我们只是在商言商而已。”
  “陛下下了订单,就算是我们四通的客户,能在不增加自身的成本前提下,给客户带去最大的好处,这是我们四通的经营理念。”
  耶律洪基哈哈大笑:“有此什么……理念,也难怪你们能将生意做到辽国来,这样的客商,我们辽国也是欢迎的!”
  李拴住解下腰间的铜号:“那陛下,我们这就开始?”
  耶律洪基又感兴趣了:“那是什么?”
  李拴住将铜号献上:“哦,这是铜号,动静很大,我们约定号响为信,五口井同时开工。”
  耶律洪基将铜号接过:“我能吹吗?”
  李拴住赧然:“这个……还是有些技巧的,需要经过训练才行。”
  耶律洪基将铜号交给他:“那就开始吧。”
  李拴住将锣儿唤过来:“陛下吩咐,开工!”
  锣儿将铜号接过放到嘴边,滴滴哒滴哒滴滴——
  五口井边的壮牛开始拉动巨大的辘轳,辘轳有带动齿轮和铁链条,一路将动力传到天车顶部。
  天车顶部的齿轮开始转动起来,提动绳索,将井底重达一吨的錾头提起了一段距离。
  绳索转到一定程度,齿轮边上的离合器棘爪自动弹起,带动绳索的滑轮失去制动,錾头猛然落下,击打在井底的岩层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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