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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厨 第839节

  向氏曰:“既言无佛,又为何要作论呢?当你有了著论之心,不就已经证明有佛了吗?”
  张商英默而止之。
  后来又见佛龛前妻子用的《维摩诘经》,信手开视,读到上面一句:“此并非地大也不离地大。”倏然会心,于是取下来细读。
  妻子向氏又问他:“非要先读此经始可著无佛论吗?”
  商英闻而大悟,开始跟着妻子一起读经,研究佛法,还给自己取了个号,叫“无尽居士”。
  仕途虽然蹉跌,但是有慧黠的良妻作伴,往事里也有很多甜蜜。
  张商英正在回忆,就听身后一声佛号:“刚才居士所言,即一而万,了万为一。一复一,万复万,浩然莫穷,卷舒自在,无碍圆融。此虽极则,终是无风之波。”
  夫妇俩一起转身,对着来人礼敬,却是一名老和尚。
  第一千二百四十三章 禅师
  张商英说道:“禅师妙论,听你口音,也是蜀中人士?”
  老和尚回了礼,摸出一串七彩玻璃念珠:“善哉,和尚法号叫克勤,在昭觉寺进修了三十年。”
  张商英闻言大惊,改成了蜀音:“原来是佛果禅师当面!商英有礼了。”
  老和尚笑道:“原来却是我小老乡,走吧,和尚请二位喝茶。”
  来到禅房,老和尚请张商英夫妇二人坐了,表演起了茶道,给夫妇俩斟上。
  张商英捧起杯子,心潮翻涌:“峨眉雪芽,十年不得见矣。”
  老和尚说道:“想要,就去求寻,心动而不求,翻为挂碍,难以解脱。”
  张商英将茶杯放下,笑道:“一杯茶而已,放得下。”
  老和尚微笑道:“刚刚施主问,世人眼中,如何是佛。《华严》现量境界,理事全真,初无假法。得者心佛众生,无一二差别。到此与祖师西来意,为同为别?”
  张商英想了一下:“同矣。”
  克勤摇头:“且没得交涉。”
  张商英面上微微露出愠色。
  老和尚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不见云门遭山河大地否?而无丝毫过患,犹是转勾而已。”
  “直得不见一色,始是半提。更须知有向上全提时节。”
  “彼德山、临济,岂非全提乎?”
  这是说得如今佛教的五门七宗中的大门,张商英默默点头,表示首肯,说道:“商英多年研修佛典,认为佛理境界,乃事法界、理法界、至理事无碍法界。”
  克勤问道:“居士以为,到了至理事无碍法界,可说禅乎?”
  张商英抚掌:“正好说禅也。”
  克勤笑道:“不然。居士所言,却还正是在法界量里。盖法界量未灭,是为有法。”
  “终是到事事无碍法界,法界量灭,始好说禅也。”
  “到彼境界,如何是佛?干屎橛,麻三斤。”
  这说法让张商英大开眼界:“美哉之论,岂易得闻乎?”
  克勤合什:“有一道真净偈,唱与居士——事事无碍,如意自在。手把猪头,口诵净戒。趁出淫坊,未还酒债。十字街头,解开布袋。”
  张商英哈哈大笑:“却原来是同道中人!这道偈语,怕不是那人的风格!写给烧猪院惠明的!”
  ……
  中京道,京西猎苑。
  耶律洪基鞍前带着四岁的皇孙,在马上疾驰。
  辽主的这匹骏马,乃苏油引进的海外马种培养出来的,属于天下第一等,远远将侍卫们甩在了后面。
  小延禧兴奋地指着一处灌木林边上:“皇翁翁,鹿!大鹿!”
  耶律洪基举起宝弓,搭上金箭:“延禧,看我取它的眼睛。”
  小延禧鼓着小巴掌:“翁翁快射!”
  耶律洪基笑道:“那你自己抓稳鞍桥。”
  小延禧双手抓住鞍桥上的铜环,耶律洪基一夹马腹,白马立即朝着林边野鹿冲去。
  野鹿受惊正要奔逃,白马就已经冲到了据野鹿十步之内,耶律洪基手起箭落,金箭从巨鹿左眼直贯入脑,大鹿顿时倒地,蹬踢了几下就毙命。
  小延禧鼓起掌来:“翁翁真厉害!哎哟……”
  却是忘记了还在奔驰当中,朝马下跌去。
  耶律洪基右臂一捞,将自己的宝贝孙子夹在了腋下:“你这小子,不想活了?!”
  小延禧在空中蹬腿:“爷爷放我下去,我要看大鹿!”
  耶律洪基哈哈大笑:“好!倒是天生的胆色!”
  弯腰将他放下:“去吧!”
  小延禧脚一落地,就抽出腰间的小佩刀,朝大鹿的鹿角砍去:“杀!杀!”
  耶律洪基将宝弓放入弓囊,翻身从马上下来:“小傻瓜,来,翁翁教你!”
  走到大鹿跟前,耶律洪基取出小折刀按开刀刃,让延禧握住刀柄,然后抓着他的手,领着他用小刀切开大鹿的肚腹,将鹿心从取了出来。
  切了一片鹿心给延禧:“来,趁热吃,最是鲜脆!”
  延禧接过吃了一口,又往耶律洪基嘴里塞:“翁翁你也吃。”
  耶律洪基张嘴接住延禧递上的鹿心片:“哈哈哈我孙儿真懂事!”
  爷孙俩在那里吃得挺开心,延禧看着耶律洪基手上那柄折刀,对刀刃上的花纹感到好奇。
  耶律洪基说道:“这是獐子岛上宋人献上来的东西,其实钢质和我们大辽的镔铁剑差不多的,就是胜在花里胡哨,你喜欢?”
  小延禧点头。
  耶律洪基笑道:“喜欢就拿去!翁翁送你了!”
  延禧开心地接过:“我去给翁翁割鹿肝!”
  耶律洪基也不阻止,只是叮嘱道:“小心点手,锋利着呢!”
  一队卫士焦急地奔来,领头一名武士滚鞍下马,奔到耶律延禧跟前:“小主上没事儿吧?”
  队伍中一名汉人老儒模样的官员也下得马来,走到耶律洪基身前:“参见陛下。”
  说完又扭头对那名卫士喝道:“陛下在此,萧兀纳你失礼了!”
  “诶——”耶律洪基摆着手,笑眯眯地看着拿鹿肝往萧兀纳嘴里塞的皇孙:“萧兀纳忠心耿耿,眼里只有他的小主子,这点很好,不许责怪他。”
  王师儒躬身道:“是。”
  说完又劝道:“陛下,皇孙尚在聪幼,骑马奔驰,恐有伤损。如果陛下心爱他,以后同骑之时,便请缓步而行,不要再如今日这般狂奔了。”
  耶律洪基想到刚刚延禧差点落马,点头道:“嗯,侍读谏议得是,下次不如此了便是。对了,你怎么过来了,是朝中有事吗?”
  王师儒看着周围茂盛的林木,潺潺的溪流,心中暗叹一声:“陛下,西京道,南京道,飞蝗严重,百姓日子难熬。”
  “南京道都总管耶律慎思,留守萧惟信上奏,说蒙大宋涪国公斡旋,宋国皇帝不但同意了我们的求援,还答应派遣人员入东朝相助。”
  耶律洪基皱了下眉头:“却又何必如此多事?”
  王师儒说道:“听说宋人救灾有一套成法,他们那一套我们也搞不太明白。”
  迟疑了一下:“宋朝河北一路,这十年来几乎年年受灾,不过这几年竟然还是重启兴旺之相。前年和去年,连我沿河州郡都遭了大灾,而河北竟似乎没有受到影响……好像,很有成效。”
  “按照耶律慎思的说法,大宋如今可以让平年如丰年,灾年如平年,这一套……体系,要是我们辽国学到手,南京西京两道,将更加巩固。”
  耶律洪基叹气:“两道的天象……以前每年都是大丰稔,若非如此,大辽也没有南下澶州的粮草,怎么最近几年也开始闹灾了呢?”
  王师儒说道:“根据工部尚书室纯奏报,大辽立国之初,两道的河渠还颇为得用,不过到现在已经近百年未得修整,洪涝之余,不见恢复,良工大匠,俱已凋零,水利人才极为匮乏。”
  “河渠年久失修,土地就得不到浇灌;堤防不得整固,就容易招致水患。室纯请求朝廷张榜重金招聘水利人才,拨款修整河渠,恢复两道国初的耕作之利。”
  耶律洪基不以为然:“他从来就知道要钱,文殊奴出使回来,献上了鹤胫弩图纸,我赐金千两要他复制,到现在一事无成!”
  王师儒赶紧说道:“据老尚书说,宋人鹤胫弩,如果文殊奴的图纸没有问题,那其关窍就在于软钢弹簧和弓弦的材料与造作工艺,以我大辽如今的工技水平,实在是难以做到。”
  “这点小事都做不到?那改造整修堤坝河渠他就能够做到了?到时候再给我一句做不到,是不是就又可以搪塞过去了?!”
  第一千二百四十四章 帮助辽国
  王师儒很同情室纯,老头为了辽国的科技可以说是殚精竭智,怎奈捺钵大会上的悲号,让好大喜功的耶律洪基彻底记住了。
  要不是室家也是开国世家,室老头在朝中人品不错亲戚故旧不少,早就被耶律洪基丢到北极去放羊了。
  见耶律洪基不满,王师儒赶紧岔开话题:“现在当务之急是救灾,耶律慎思和萧惟信也觉得宋人入辽不可,想予以拒绝,不过四通商号河北路经理薛忠,却提出了另一个方案。”
  “什么方案?”
  “薛忠说,可以利用涪国公对皇宋慈善总会的影响力,让宋朝太后出面,召集医道僧侣和民间人士来帮助。”
  “耶律慎思当时提出,如果是这样,那就让宋辽边境五台山的和尚们一起参与。”
  “薛忠将信送到汴京,涪国公回信说,如果大辽同意,大宋将派遣大相国寺道隆大和尚的师弟道崇,张天师的叔父张潜善,还有五台山真容院的克勤大和尚为队正。”
  耶律洪基神色顿时变得又惊又喜:“佛果禅师,大律僧正还有紫阳真人?涪国公真是如此说的?!”
  王师儒点头:“是,另外,还有代表慈善总会的张商英,以及涪国公医馆宁善堂坐堂,翰林医正,大宋开国候钱乙。”
  这两位耶律洪基不怎么关心,他只对前头那三位感兴趣,开心得在草地上踱步:“活神仙真佛子,要来我辽国?!大宋真的愿意让他们来?朕要在五龙井给他们修观院!”
  王师儒在心底暗翻白眼,躬身道:“陛下,他们是来救灾的,不会越过长城。”
  “那朕就去南京亲迎!”耶律洪基兴奋极了:“等等……宋人,可有什么条件?!”
  王师儒说道:“大宋倒是没什么条件,不过四通的薛忠说,如今女直在售马给他们,因为要跨海,成本和损失较高,能不能……直接和大辽在雄州进行马匹贸易?”
  耶律洪基面色就冷了下来:“女直?我许他们伐木,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他们竟敢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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