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2)

  偶尔?比如刚刚我洗完澡的时候?
  兜兜转转,谢曜灵还是没逃开这个话题。
  谢曜灵察觉到她不依不饶的模样,又往后小退了丁点距离,才找回呼吸节奏,低低应了声:嗯。
  说罢,她又补了一句:抱歉。
  沈棠噗嗤一声,心道这人究竟是从什么样的老古董家庭里培养出来的,见着女生围浴巾的样子都会觉得冒犯。
  可是心底又被她那漫应的一个嗯字闹得有点发痒,突然感觉谢曜灵大约是自己见过的,最有趣的人。
  于是她从鼻腔中哼出一下,终于肯松开这个已经在恼羞边缘徘徊许久,指不定就要一言不合跳崖的小神棍:
  没事,我的身材又不差,没什么不能看的。
  谢曜灵在内心瞠目结舌,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答案。
  正在这时,被包在她掌心指缝里的纸片人努力地蹬着腿,试图从她的五指山里挣扎出来,发出尖尖细细的咿声,用三角形的小手指向沈棠的方向。
  被这么一提醒,谢曜灵神色霎时间一变,只面上还残留着薄薄的绯色尚未来得及褪下。
  沈棠听见身前传来一句:刚才在浴室里发生了什么?
  两人交流浴室惊魂事件时,云想容在自家的别墅里终于也过上了短暂的安生日子。
  在讲故事前,云想容还提了一句,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抗争,她发现那东西每天里都有一段时间是无法影响她的,不知道是缩在里头还是怎的,也不会知道她身上发生的事情。
  今天把眼前大师们请来说话,也就是挑的这个时候,早上那会儿她还不太敢透露太多。
  说话间,陈实从包里拿出罗盘,吴东望拨弄着自己手头的那串佛珠,从神情里也无法判断出两人信是不信。
  但云想容态度已经做足,此刻见着眼前环肥燕瘦俱全的大师们,又想到自己今日早早把那东西打发出去了,她终于敢安下心来,对他们道出自己的困扰:
  大概是在四年前,我出门购物的时候,买了一条项链,结果回到家里打开盒子之后,却发现里面的东西被人掉包了,变成了这个奇怪的石头。
  她对眼前的人展示了一下自己脖子上的这条项链,说话的时候,手只隔空在那石头跟前点了点,却并不敢直接碰上去。
  比起说是挂的首饰,她脖子上那玩意儿更似定时炸弹。
  按照云想容的脾气,她的东西被掉包了,肯定是要让助理去柜台闹一场的。
  然而她像模像样地省略了那部分的内容,只简单道:后来我让助理拿去换,那边检查了录像,证明我的东西从放进包装的时候就是完好的,离开柜台前都没有被掉包的痕迹,我只能自认倒霉,哪里知道
  说到这,似乎令她想起了什么恐怖的画面,云想容连声音都跟着一颤,才继续接道:那项链从此就在我的生活里阴魂不散,我总是能在各种奇怪的地方见到它,收快递开箱子、早上起来打开化妆盒甚至有时候照镜子,都会发现身上的首饰变成了它。
  陈实摸着自己手里四方罗盘的边角,听到她说的话,又顺势将目光从她脖颈上一扫而过,略微皱了皱眉头,但却没在这时候插嘴。
  云想容还在继续往下说:
  后来有一次,我不知怎么回事,鬼迷心窍地就拿起它戴在了脖子上,之后就日日受到那烦恼,总是做梦梦见有个小孩儿来找我,要么跟我说他疼,要么怪我为什么不要他。
  这种状态已经影响到我的生活了,如今我什么工作,各位大师也都看到了,还请你们救救我,再这样下去,我觉得那东西能把我吓疯。
  如今她别说是晚上睡觉了,就连在剧组累了小憩一会儿,都一定会被拉入那个画面中,在无尽的黑暗里,躲避着那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喊着她妈妈,问她为什么不肯留下来陪自己的小孩儿。
  云想容神色间出现几分倦怠,如同一个已经被逼到了绝路上的人,怀揣着最后的希望,将眼前的各个身怀本事的人请来,只为了那一缕活下去的信念。
  那点疲惫落在她的眉眼间,却并未折损她一分一毫的美丽,反倒是给她添了成楚楚动人的姿色,激起人心中的怜爱。
  果不其然,就在她话音落下的刹那,角落里就有个站着的矮胖中年人站了起来,将自己的胸脯拍的啪啪响:
  云小姐,你放心吧,有我在,定让那妖孽有来无回。
  尽管这时候那东西并不在云想容的身边,但是最迟明天天亮前,就又会回到她的身上。
  听了他的话,云想容对他露出了个感激的笑容,看了看他旁边放着的类似于降魔杵一样的金属棒,也不知道这东西到时候能发挥多大的威力。
  最好
  能让那个小孽障永远不得超生。
  云小姐,虽然这么说有些冒犯,但我还是想问问陈实那彬彬有礼的声音就在这个时候响起,将云想容从自己的思绪里拽了出来:您为什么没在前两年就想到找我们呢?
  寻常人发现被这样的困扰缠身,必定是第一时间就恨不能摆脱那玩意儿,一辈子都不要再沾染上这些东西才好。
  怎么到了云想容这里,偏偏还能一拖再拖?
  这时候,一个瘦高的、穿着灰扑扑长袍的道人开口了,从他那枯藤老树般长满皱纹的脸上,皮褶子里堪堪露出点黑白分明的颜色,那便是他的眼睛。
  一看便是行走江湖多年,经验丰富的老者。
  就连声音里,都是慈悲为怀的宽容:云小姐四年前还没有如今的条件,要想请来陈、吴两家,怕是不够的。
  吴东望拨弄佛珠的动作一顿,不知道是不是听出了这老头话里的意思,他原本懒洋洋地靠在躺椅上,现在却开口顺势接道:
  是这么个道理,若是在四年前,她顶多也就请请你们这些江湖骗子,哪里还有命留到今天,见到你吴爷爷?
  那老者没说话了,反倒是旁边那矮胖表现的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老鼠,乍然惊了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吴东望眼睛只半睁半合,不愿意多花点力气,嘴皮子利落了一下:谁是骗子谁应下的意思。
  气氛一时间有点剑拔弩张的味道。
  陈实抱着罗盘,看了看暂时插不进话、似乎也没想插话的云想容,又看了看无形中就把自己圈进世家阵营里的吴东望。
  与此同时,那矮胖瞪视的怒火尾巴,也没放过他,从他的脸皮上生生擦过。
  陈实话如其名,不得不开口劝架:吴哥,你这样说会很得罪人的。
  吴东望不紧不慢地掀了掀眼皮子,看向说了一通瞎话的云想容,仿佛天然带了些抵御美色的抗体,并未被她刚才唱念做打俱全的话说服,反而冷冷回道:
  我说的不对么?若不是半点本事都没有,又怎么会信这样的鬼话?
  云想容听罢,脸色稍变。
  恰在此时,吴东望的下半句话悠悠接来:同理,要不是得了天大的好处,如今没有利用价值了,她又怎么会舍得请人来帮忙断尾?
  此话一出,整栋别墅里霎时间寂静无声。
  那高瘦的老者依然不说话,不知是不是前头已然看破不说破、
  陈实像是根本没听见,又低头摆弄起了自己的罗盘,只是表情里半点意外的味道都没有。
  唯有那矮胖子,像是被人在嘴里灌了一壶辣椒水,冲鼻的味道正好梗在脖子里,让他半句驳斥的话都没法说出,脸皮上都烧的火辣辣。
  他只能寄希望于云想容,期望她能道出点什么难言之隐。
  谁料到云想容却像是被戳破了内心里最不能为外人道的心思,眼中闪烁了几分,视线禁不住地往地上飘,好半天才轻轻叹出一声:
  是我鬼迷心窍了。
  戴着它的时候,我的事业就像是坐上了顺风车,不管做什么都顺顺利利,我就迷信的以为,其实做那些梦只是我精神压力太大产生的错觉。
  成功和财富源源不断地涌来,任谁都会对这样的事情上瘾。
  云想容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流露出来的懊恼,仿佛偷尝了禁果的夏娃,直到被逐出伊甸园,才意识到自己犯下怎样不可饶恕的罪。
  那矮胖子又是第一个接话的,拍了拍大腿说道:这怎么能怪你呢,云小姐,是那鬼物太狡猾!引诱了你啊!
  吴东望冷冷发出一声,似是不屑的冷哼,又像是意味不明的嘲笑。
  若是正儿八经信神佛也就罢了,连这些鬼蜮伎俩都当成救命稻草,那东西不坑她,坑谁?
  在他旁边椅子上规规矩矩坐着的陈实听了,不得不抬手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用嘴型对他无声说道:
  赚钱要紧。
  吴哥,你还记不记得你是为了什么而来的?
  吴东望本来也就是借着机会,发泄一下自己对云想容上午时不守规矩的那通不满,此时见到云想容半点意见不敢有,旁边的陈实身为同辈,却主动放低姿态,尊他为首的样子,那点儿火气早连星子都不冒了。
  他这才从躺椅上坐了起来,整了整衣领袖口,拿腔作调地说道:
  不论如何,鬼魅害人便是它的错,我们这一行的,只讲究拿人钱财、□□罢了。
  说出这话,就意味着他已经决定,替云想容解决这个苦恼。
  陈实见他不再针对旁边两个没门没派的江湖老生,松了一口气。
  那瘦高老者原本就打算各凭本事,相当沉得住气,听到这话也没怎么变脸色,只用一如既往的语气,对云想容缓缓道:
  放心吧,云小姐,我们一定竭尽全力保证你的安全。
  只有那矮胖在心里对吴东望暗自呸一声,心想之前姿态倒是摆的挺足,一副不跟他们同流合污的样子,最后还不是都俗套地为了钱而来?
  他平生最恨那些世家大族的地方就在这里
  婊子似的,又当又立。
  云想容并不在意在场之人的心思,只在他们同意了为自己出力的时候,挂上了个如释重负的微笑。
  那就麻烦各位大师了。
  她如此说道。
  酒店内。
  沈棠回头看了看小花所在的房间,那扇门关的严严实实,某朵花早在洗完澡之后就回了房间,给沈棠和谢曜灵留出了充足的空间交流。
  毕竟,万一她家亲爱的棠棠要无师自通抱大腿这一技能,她这个助理总不好知道的太多。
  小花的贴心让她成功躲过了外面即将进行的鬼故事
  应该是在你来之前,哦不对,具体点说,应该是剧组开机仪式的那一天,我正好看到云想容在旁边,当时下意识地打量了她一眼,就看到了她脖子上那条奇怪的项链沈棠抬手捋了捋自己湿哒哒的发尾,从脑海里搜索着记忆,思考着要怎么跟谢曜灵说这件事。
  谢曜灵静静地听着,全部的心神都放在沈棠的事情上,也没注意手心里的小人早就溜了出去,本来拿小纸片手挡着视线,一副非礼勿视的样子。
  但是又扛不住沈棠美色在前的诱惑,于是一会儿抬手挡住,一会儿又放下手,凝神盯着她的模样看。
  然后谢曜灵忘记收回的共享视野里,就像是坏掉的灯泡,开始了忽明忽灭的过程
  一会儿黑下来,什么都看不见。
  尔后又倏然亮起,将沈棠围着那条浴巾,松松懒懒倚在沙发上的模样,在她跟前呈现得淋漓尽致。
  谢曜灵:
  原本消退到一半的绯霞,又有要在脑门登顶的趋势。
  谢曜灵被这画面干扰得差点没反应过来沈棠都说了些什么,右手在身旁试探着逡巡,想把那只捣乱的小纸人重新攥回掌心里控制住。
  最好是暂且抹去那滴血的力量,让她不必再受眼前这景色的困扰。
  沈棠话才说到一半,见到她身侧的手指在沙发坐垫上小幅度地挪了挪,而自家的羞羞迈着小短腿滴溜溜地躲开谢曜灵的动作,一人一纸在老鹰捉小鸡似的你追我赶,顿时止住了声音。
  今天晚上也是
  谢曜灵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疑惑:嗯?
  也是什么?
  沈棠趁她不注意,自以为动作很轻,悄悄地伸手过去将羞羞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这才清了清嗓子,重新说道:
  今晚也一样,刚才洗澡的时候,那块破石头又把自个儿挂在我浴室喷头上了。
  小纸人骤然没了布料的阻隔,直接坐在了沈棠的肩头,只感觉自己像是一屁股坐在了牛奶味的布丁上,滑溜得它直接落了下去。
  只有两只纸片小手抓住了沈棠落下的一抹鬓发,小短腿在空中踩单车似的蹬了老半天,终于够到了沈棠上身的毛巾边缘处。
  放心地借力踩了踩。
  谢曜灵骤然看见面前晃动的,放大之后的雪白、细腻的肌肤,整个人在沙发上僵硬成了一颗熟透的大番茄。
  沈棠看着她的视线里带了几分莫名其妙的打量:
  自己刚才说的是惊悚故事没错吧?
  谢曜灵这副听自己开黄腔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沈棠百思不得其解,正想开口问她今晚到底怎么回事,察觉到肩下那阵微痒的动静,头皮某处被一个力道稍稍拽了拽,顺势低头瞧去,见到抓着自己头发,正想努力往上爬的羞羞。
  她下意识地笑了笑,伸手将它往自己的肩膀上托了托,让它能在上头坐的安安稳稳。
  谢曜灵见着眼前的脖颈处肌肤,终于克制不住地脱口道:
  回来!
  那语气波动的强烈,比起沈棠之前听过的任何一句话都更加情感分明。
  沈棠总觉得今晚见到了许许多多个不同的谢曜灵
  脸红的、被她噎得说不出话的、气急败坏的
  一时间,沈棠居然能从谢曜灵身上找到那些近似于小孩儿吃干脆面时,喜欢收集里面不同卡片的感觉。
  想要知道下一包面里,拆开之后会得到什么样的卡片。
  可能是手头已经有的,又可能是令自己惊喜的,从未见过的新卡。
  在沈棠暗自研究谢曜灵的有趣之处时,待在她肩头的小纸人可就没这么宽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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