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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8章 破军!

  人,一旦上头了,就很容易什么都不顾了。
  如果可以选择,十次里面有九次半,郑伯爷都会选择如谢安那般,一边听着柳如卿唱着曲儿一边和瞎子下着象棋;
  伸手接过肖一波送上来的军情战报,
  看完,
  随手一丢,
  不以为意道:
  “小儿辈大破贼矣。”
  该怎么做,才是真的优雅,该怎么做,才是真的写意,该怎么做,才是真的风流;
  郑伯爷懂,魔王们也懂。
  但魔王们,四娘一直撺掇着郑伯爷抢个郡主回来调教,郡主没能成,抢了个公主回来;阿铭每逢战前,必定将水囊提前放空;梁程每次战后,都喜欢一个人在战场里坐一个晚上;瞎子一个橘子翻来覆去,上火了也吃;魔丸热衷带娃,薛三喜欢搞实验研究,就是那樊力,喜欢把剑婢那个大萝莉没事儿就背在肩膀上到处溜达。
  合着,
  自己就只能一直维系着高高在上的形象?
  好不容易逮着阿程马失前蹄一次,
  郑伯爷也终于找到个机会喊一声:吃俺老孙一棒!
  蛮刀,虽然比不得靖南王手中的锟铻,但也是当世宝刀,以前只是拿着练刀法,现在在战场上砍人时,发现这破甲效果确实是比以前用得刀要好很多。
  阿铭一直紧贴在郑伯爷身侧,帮其挡住暗箭阴刀,剑圣则较为直接,龙渊在手,剑走如游龙,放肆厮杀。
  龙渊在外杀敌,剑气则在自身周围环绕。
  天下公认的,剑客肉身不如武夫,但这真得看谁和谁比,到了剑圣这个层次,寻常人想近其身,也难。
  若是对方严阵以待,自己独闯龙潭,那正如剑圣自己所说,这时候,他就得掂量掂量了。
  一如当年百里兄妹,见到大燕铁蹄奔腾而来时,也是二话不说选择后退。
  但谁叫现在是在混战呢,楚人原本严密整肃的阵形,被郑伯爷以帅輦作依托裹挟起来的雪球撞击得也成了零碎。
  现在,
  大家是大哥不笑二哥,除了楚人那座青铜马车周边还有一部亲卫军在,其余方面,其实已经打成了一锅粥。
  你砍你的,我刺我的,双方人马大面积地交错在了一起,杀啊,杀啊,杀啊,别人的鲜血裹挟着惨叫成了这片战场氛围里最能挑动人心神的色调和旋律,仿佛永远都不会有停歇……哦不,除非你倒下了。
  但,
  不得不说,
  这种挥着刀于人群中恣意疯砍的感觉,
  是真的畅快!
  这,
  才没辜负自己常年苦练的刀法!
  ……
  当郑伯爷的帅輦引领着燕军再度砸回来后,楚军受到了明显阻滞。
  石远堂也终于不再哼着小调,
  而是双手负于身后,默默地注视着前方的战况。
  战局,在此时,还是对楚人有利的,至少,在眼前这个局部是如此。
  因为石远堂身边,还有近两千名石家的亲兵。
  石家只是大楚三等贵族,所以,石家的私兵数目,受到严格的限制。
  且石家一直“守法严己”,别的贵族私兵,只要有条件的,私下里,怎么可能没超额?
  就是那屈氏青鸾军,五万尽没在了玉盘城下,转眼就又能拉扯起一支框架,你硬要说人家是“白手起家”,那真的只有傻子才信。
  但石家的私兵,一直维持着在三千的规模。
  这是最忠诚也是战斗力极强的一支兵马,他们,和石家一样纯粹。
  另外,楚军虽然进攻受阻,但场面上,依旧是楚人占优。
  “没有战马,没有了迂回,没有了分批次的冲阵,不可一世的燕人,看起来,其实也就和乌合之众差不多。”沐阳开口道,“现在,还是得靠一腔蛮勇来续命。”
  “每支军队,都有自己所擅长的战争方式。”想了想,石远堂又补充道:“除了乾军。”
  因为乾人,似乎什么都不行,就是靠体量和国力在那里强撑着一泡烂的军队。
  “年轻人,终究是年轻人。”石远堂的目光,落在了前方若隐若现的那道金色身影身上,“可惜了,我大楚的驸马爷,其实,依公心来看,这位平野伯其实比所谓的屈氏更适合来当我大楚的驸马。
  若真是那般,老夫倒是愿意为其牵马,立于这个年轻人身后,为其查漏补缺,盖住其身上的虚火气。
  假以时日,说不得我大楚,也能有一个自己的田无镜。”
  不过,石远堂的注意力很快就从那道金色身影上挪开,因为在那道金色身影之前,有一道白色身影,实在是太过显眼。
  他一个人,近乎撑起了一面墙,一众楚军甚至无法近得其身,在其剑锋指引之下,若是说其他位置,楚军依旧占着极大优势的话,那么,在他这里,则领着燕人开始压制楚人。
  “相传晋地剑圣一直就在雪海关,一直在那位平野伯身边,看来,传闻的确是真的。”石远堂感慨道。
  四大剑客之一,而且这两年的声望和战绩,显然已经是四大剑客之首。
  沐阳开口道:“若是咱们那位在这里,就好了。”
  石远堂摇摇头,道:“我曾问过独孤家的那位,但就是他,对自己那位孙子到底成色几何,也不清楚。”
  虽然造剑师一直没出过剑,但楚人,还是对他抱有幻想和期待的,不至于像其他国家的人那般,甚至已经给造剑师冠以欺世盗名的称号。
  对于剑圣的强大,石远堂倒是没太多的波澜,只是伸手指了指那道白色身影,
  道:
  “自古以来,都说侠以武犯禁,但可曾真的见过哪位江湖游鱼真的鱼跃成龙的?
  尤其是在这战场上,一个剑圣,还不至于让老夫太过重视。
  沐统领。”
  “末将在。”
  “缠着他,他若想走,那不必强留;他若执迷不悟,那老夫今日,就将他彻底留下,雪海关前斩野人千骑,但那是走投无路的野人罢了。”
  “末将遵命。”
  沐阳持弓下了战车。
  石远堂的目光飘向了远方,其实,身为主帅,作为一军之魂,就如同对面的郑伯爷先前坐帅輦上时一般,并不是他们刻意地想去表现出什么云淡风轻,而是他们的镇定自若,就算是演戏,也是稳定军心的一部分。
  只是,
  作为一名沙场宿将,
  在此时,
  他已经隐约嗅到了一些不对劲;
  他没有沐阳那种鹰眸一般的目光,但他能感觉到,
  外围,
  似乎太安静了一些。
  按理说,
  不应该的,
  因为他先前清晰地看见了燕军帅輦上燃起了那一道道烟火信,这是身为一军主将,向四周一切忠诚于自己的部下求援的急令。
  但有些时候,你就算是发现了什么,也已经无法去顾及了。
  正如先前燕军从攻城到冲城,一步步做完他们该做的,打出他们手里的牌,现在的石远堂,现在的楚军,其实也已经打出了所有牌。
  行险,是相对应的,任何时候都是如此。
  于战场而言,
  当你将对手瞬间逼入险境时,
  你自身的处境,
  其实也不会完全安然。
  石远堂记得,乾国那位文圣姚子詹曾用叶子牌做比,颂那战场上的谋略变化,虽然有着属于文人对兵事的想当然在里头,但细细品砸下来,也并非毫无道理。
  当然,不是说那姚子詹看透了本质,而是这世上,道理,其实是相通的。
  ……
  “砰!”
  两名楚人盾兵忽然夹上,阿铭闪身去帮郑伯爷拦挡,谁成想对方居然两面盾牌相向一挤,将阿铭卡在了其中。
  身为吸血鬼的阿铭自然不可能有事,但在此时,他却丢失了对主上的保护视野。
  而这时,郑伯爷刚刚一刀劈退一名楚人士卒,但在其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个楚人军汉,手里拿着的是斧头,对着其后背直接劈砍了下来。
  郑伯爷马上一个侧扑躲了过去,
  倏然间,
  一道鬼魅般的阴影出现在郑伯爷身侧,手里拿着的,是一把短刀,直接横切向郑伯爷的脖颈,一般而言,这也是全副甲胄的脆弱处。
  一直在前面拼杀的剑圣其实时刻注意着郑伯爷的情况,因为他清楚,这场仗,输赢其实都是次要的,至少,和郑伯爷本人的生死比起来,确实是如此。
  但一道从远处而来的箭矢,却不得不让龙渊再度飞出进行了格挡。
  那根箭矢来得恰到好处,抵消了剑圣的一次御剑,同时,为后方阵中隐藏的死士提供了机会。
  战场,就是这样,瞬息万变,任何可能都会发生,人高人矮,于千军万马的厮杀之中,也不过是个头大一些的蚍蜉。
  阿铭丢失了视野,剑圣也无法救援,郑伯爷身边最为倚重的两个安保力量,在此时,都变成了灰色。
  楚人军中,也有薛三一样的人物,他们潜伏在兵马之中,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必然选择敌方的重要将领。
  短刀,已经贴近了郑伯爷的脖颈,甚至已经可以感知到对方附着在短刀上的气血压迫。
  郑伯爷虽经惊却未慌,
  一般在这种情况下,
  他都能很沉着,
  因为,
  和别的父亲在临死前总会回忆杀一下自己年幼可爱的孩子不同,
  他这个父亲,
  更直接,
  也更简单:
  “魔丸。”
  “嗡!”
  刹那间,
  郑伯爷放弃了对自身的防御,而魔丸的力量也在此时疯狂涌入郑伯爷的身躯。
  这对父子对这种合体,其实早已经轻车熟路,不复一开始的生涩。
  这一轮里,当瞎子也晋级后,其实就只剩下魔丸和薛三没晋级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魔丸实力弱了多少,事实上,每次郑伯爷让魔丸入体,借用的倒不是魔丸的力量,而是魔丸对力量的细微掌控以及其属于魔王的那极为丰富的战斗经验。
  薛三曾分析过,说魔丸其实一直都在找寻一具合适的身体,参照郑伯爷以前每次让魔丸附体的那种诡异身体姿态动作再加上附体结束后郑伯爷的“腰酸背痛”情形来看,就是自己“亲爹”的身体,其实也不为魔丸所喜。
  但偏偏又是自己亲爹,才能让自己真正毫无保留地将力量“借”出去,所以,就只剩下了“将就”。
  而日子要想继续平稳过下去,还真缺不得将就。
  就比如,
  眼下。
  郑伯爷的瞳孔在顷刻间化作了灰白二色,
  身体以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姿态开始扭动,尤其是脖子,只听得“咔嚓”一声,已经扭到了一个常人的极限角度,同时腰部发力,单腿侧踢过去。
  没什么一指开天辟地,有的,还是落于拳脚上的朴实无华。
  那名楚人刺客单掌想抓住郑伯爷的腿,以继续保持双方贴近着的距离,然而,郑伯爷,确切地说,是魔丸的反应,更为直接,在脚腕被对方抓住后,整个人借此发力,上半身拉过去,双方,更为紧凑地贴合在了一起。
  同时,郑伯爷手中的蛮刀早已放下,手腕下翻,一把精致的军刺出现在掌心之中。
  蛮刀的长度,在贴身肉搏时,其实是一种累赘,长刀,更讲究的是大开大合,而这种小而灵巧的军刺,其实更为适合这种贴身肉搏。
  不要问郑伯爷身为一方主将,为何甲胄内竟然暗藏这种玄机,这得益于其一直以来养成的良好习惯,军刺是薛三以前给自己设计和锻造出来的,上面带有隐藏的凹槽,运用时,气血灌输进去,毒素就会释放。
  楚国刺客真的没料到,对方的主将在面对这种贴身刺杀的情形时,反应和应对竟然比自己更像是一个刺客,尤其是这诡异的身体柔韧性,更是让其始料未及。
  “噗!”
  军刺没有刺入刺客身体,而是从其脖颈位置划过,而后,郑伯爷单手撑住刺客的肩膀,整个人侧翻向后。
  “砰!”
  那名楚国重甲力士一斧头劈了过来,本想砍郑伯爷的他却因为郑伯爷闪躲得快,只得劈下了刺客的一条手臂。
  当然,刺客此时已经无所谓了,在其脖颈被军刺划过毒素注入后,就已经注定了他今日的结局。
  落地后的郑伯爷身体宛若蜘蛛一般,手脚并用,贴在了地上。
  那名楚国重甲力士再度冲来,郑伯爷正准备伺机而动,却在此时,一道身躯狠狠地砸中了力士的身体。
  郭东一边撞一边大喊:
  “保护伯爷!”
  力士身体被撞得一摇,随即,一道瘦削的身躯忽然蹦上来,左手抱住了力士的脖颈,右手的刀,横架上去,身体后仰,许安这是明知道自己力气不行,就靠身体带着刀口施加力量。
  “滋………”
  力士发怒,但其身体,还是抑制不住地倾倒下去,因为此时的坚持,只会让自己的脆弱的脖子与刀口的接触更深而已。
  “吼!”
  倒在地上的力士抡起自己的斧头,劈了过来。
  郭东抓起自己的盾牌,身子向前一扑。
  只听得“哐当”一声,
  斧头嵌入了盾牌之中。
  这是因为力士躺着,无法完全发力,否则若是正对面的话,其结结实实一斧头下去,郭东的盾牌大概率会直接崩裂。
  而许安这会儿则更为干脆地身体前跃,双腿膝盖位置压出了刀把和刀口两个位置,借着自己身体重量,让刀锋强行压入了力士的脖子。
  历史手脚开始拼命地挣扎,但这两个人却死死地没放。
  终于,
  力士停止了挣扎。
  他是几品,郑伯爷不知道,但必然是一个高手,而且是一个擅长战争厮杀的楚人冲锋之将,但还是被两个辅兵给杀了。
  这就是战场,要么,你能像剑圣那般,剑气纵横,加持自身,剑气未散,寻常人也很难近得了其身,当然,还是得小心一些;
  要么,你就如当初沙拓阙石或者如今的靖南王一般,三品巅峰武者,武夫体魄加成,自可于乱军之中睥睨一时。
  但世上又有几个剑圣几个靖南王和沙拓阙石?
  所以,绝大部分人,确切地说,是刨除那凤毛麟角般的存在,其他人基本上落入这种场面混乱的战场中时,就得做好死得莫名其妙地准备。
  阿铭的指甲刺入了一名楚人盾牌手的身躯,将其脖子扭断,而后一脚踹中另一名盾牌手,拉开了距离,迅速来到了郑伯爷身侧。
  此时,魔丸还附身在郑伯爷身上。
  阿铭吼道:
  “魔丸,下去!”
  魔丸的附身,对郑伯爷的身躯往往是一种极大的负担,虽然现在随着郑伯爷自身实力的增强或者经验上的娴熟,不至于再如同昔日头几次请魔丸上身后一躺半个月那么夸张,但长时间的附身还是会导致接下来郑伯爷的身躯陷入极限透支之中。
  郑凡(魔丸)抬起头,
  对着阿铭发出一声低吼,
  显然,
  他很不满意,
  显然,
  他还没玩够!
  这种乱糟糟的厮杀场面,正是其所喜欢和留恋的。
  但他因为郑伯爷地位的水涨船高,每次开战距离也越来越靠后,郑伯爷出手机会少了,他魔丸自然也就没什么发挥余地了。
  而此时,
  龙渊直接洞穿了一名楚人甲士的胸膛,剑圣白衣飘飘,终于赶来。
  阿铭再度低喝:
  “魔丸,离开!”
  魔丸无奈,恶狠狠地瞪了阿铭一眼,将自己的力量从“父亲”身上抽走。
  郑伯爷宛若溺水的人刚刚浮出水面,先深吸一口气,而后后脑位置传来一阵眩晕,被阿铭搀扶住后,随即将阿铭推开,示意自己现在问题不大。
  虽然有些乏力,但并非手无缚鸡之力。
  郭东捡起蛮刀,顾不得擦拭自己身上的血污,将蛮刀递给了郑伯爷。
  郑伯爷接过蛮刀,环视四周。
  战场如波涛,一涛过去一涛又至,只不过先前身边楚人较多,现在,身边放眼望去,一众燕军士卒正在拼杀,反而将这里给空留了出来。
  因为帅輦在这里,因为郑伯爷身着这一身金甲在这里,所以燕军士卒在厮杀时,必不可免地会向这里聚集。
  楚人也是很想杀到这里来,先前他们一度做到了,但现在,又被战局给推了出去。
  郑伯爷手拄着蛮刀,为今之计,已经不是喊什么口号或者挥舞什么大旗就能起效果的时候了,唯有继续咬牙厮杀下去,只要他自己这边中军和帅輦不溃,那大局,就不会崩盘。
  归根究底,还是因为郑伯爷本人,就在这里。
  将是军的胆魄,而雪海军更是郑伯爷亲手缔造出来的军队。
  虽然他从很早开始就做起了甩手掌柜,具体事宜也大部分都是由魔王们来操持,而郑伯爷,则是一个“灵魂”人物。
  别的地方,灵魂人物往往意味着被架空,但郑伯爷是真的将灵魂锲入到这支军队之中,哪怕这支军队成分极为复杂,人种也极多,但他们全都依偎在郑伯爷左右。
  而公孙志部的和宫望部的,就更简单了,因为他们的主将此时还在东山堡城墙上呢,如果雪海军退了,他们大概也稀里糊涂地退了,而如果雪海兵继续撑着,那大家伙也就没什么好说的,只能咬牙继续撑着。
  所以,
  因为郑伯爷的孤注一掷,
  所以,
  使得楚人气势汹汹杀出来,他们军阵整肃,步战配合娴熟,甲胄精良,等等等的优势,依旧未能撕扯开这一路的局面。
  冷兵器时代的厮杀,
  双方兵力又不少,
  一方顶死不溃退的话,想要短时间内啃掉对方,也是很难。
  燕人其实是全方位的被动,因为战场焦灼在这里,不说绝大部分燕人因为攻城战的原因,所以没有骑马,再者,就是骑兵,在这种粘稠的战况面前,他也没办法施展得开。
  总之就是耗吧,
  楚人犀利,
  但燕人自有那么一股子韧劲一直撑着,让你就是咬入嘴里,也依旧嚼不烂,还粘着你的牙,让你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更何况,郑伯爷麾下的这三路兵马,雪海铁骑素质自是不用多说,宫望部的晋营可能差点,但公孙志的这一部,老底子,可是镇北军啊!
  所以,普遍高的个人单兵素质,在这种鏖战中,确实起到了极好的发挥和效果。
  郑伯爷还在继续拼杀着,剑圣回来了,又杀了出去,杀出去了,又回来了。
  实在是郑伯爷的目标太过显眼,使得剑圣不得不来回帮其掩护,久而久之,剑圣的脚步,也已经明显有些虚浮了。
  乱军厮杀来回冲进再冲出,就是当年的沙拓阙石,也很快被消磨掉了气血,更何况剑客讲究的是一剑毙杀,追求的是锋锐和速度,向来没什么持久战的说法。
  但剑圣还是在继续硬撑着,有他在,郑伯爷还能继续立起大旗,不说完全能保旗帜不倒,但至少能大概保证一下除非周围燕军士卒都崩溃了,这边被楚人完全包围了,否则郑伯爷大概率不会死于乱军之手。
  再有阿铭的细心策应,郑伯爷的安全,倒是又得到了保障了,当然了,他手里的蛮刀,可也没少杀人。
  但因为周边的燕军越来越多,所以那种一挑二一挑三的局面,是很难再遇到了,一挑一的情况下,郑伯爷还是不那么虚的,到底也是个六品“绝世高手”不是!
  “嗡!”
  一箭射出,射中了阿铭的腹部,箭头另一端已经凸出。
  阿铭目光逡巡,他知道,在战圈不远处,一直有一个楚人的神射手在活跃着。
  也正是因为他,迫使剑圣不得不一次次地回援,于奔波中消耗太多。
  “如果三儿在这里就好了。”阿铭说道。
  三儿在这里的话,可以直接让他去那里给那个神射手摸掉。
  “他再不回来,我都快忘了他了。”郑伯爷笑着伸手帮阿铭将那根箭矢拔出,随手丢在了地上。
  随即,
  阿铭又是一个转身,
  “砰!”
  一把飞斧砸中了阿铭的后背,直接砸得阿铭身体一个踉跄。
  阿铭则面对着郑伯爷平静道:
  “他日子现在应该过得挺舒坦的吧,可能在梁国,真的找到了适合他的尺寸。”
  郑伯爷点点头,在阿铭转身后,将斧头从阿铭后背位置拔出,转手丢向远处楚军方阵之中。
  身上开了两个洞,阿铭说话有些漏气的感觉,道:
  “主上,如果这一仗打完我又要躺很久棺材的话,记得叫阿程和上次一样准时给我浇血。”
  “没事,说不定咱们得一起躺棺材。”
  阿铭伸手,空手夺白刃下一名楚军的兵器,再强行按压过刀锋抹过对方的脖子,道:
  “那太挤了啊。”
  事到临头,
  他们居然还能争论挤不挤的问题。
  一边一直远远护卫在郑伯爷身边的郭东和许安看到这一幕后都惊呆了,尤其是看见郑伯爷像是没事儿人一样淡定地将箭矢斧头从阿铭身上拔出来的画面,实在是有些冲击他们的三观。
  明明是很悲壮的画面,却被他们演绎得,像是在过家家。
  ………
  “压上!”
  战车上,石远堂派出了自己的亲卫队伍,这不仅仅是一支精锐生力军的加入,更是告诉前方楚国的皇族禁军的各级将领,石公,对他们的表现,很不满意。
  石家治家森严,治军,更为森严。
  一般而言,贵族私兵组成的军队,凝聚力是很强,但在军律上,却很难做得严格起来,毕竟彼此七大姑八大姨的,盘根错节关系。
  但皇族禁军没这个问题,石家也不会允许自己治下的这一部皇族禁军出现这种问题。
  故而,
  当亲卫营上去后,楚军的士气再度高涨起来,尤其是亲卫营填补的区域正是郑伯爷所在的区域,就是为了冲掉燕人的帅輦!
  ………
  在战场的另一端,距离帅輦还挺远的位置,梁程带着麾下士卒还在和楚人厮杀着。
  其实,从一开始战场被细分出了好几块之后,厮杀到现在,原本的一块,又分出了好几块。
  大家僵持鏖战厮杀最为激烈的位置,也就是燕军帅輦所在的位置,成了一个最为惨烈的区域,也是决定胜负的落子之处。
  “完了,要支撑不住了。”
  瞎子有些疲惫地说道,他的意念力,已经消耗太多。
  “不,没有。”
  梁程却直接否定道。
  瞎子忽然升腾起了信心,道:“你快点告诉我,你还留了后手,我虽然会怪你不提早知会,但还是会勉为其难地原谅你。”
  梁程摇摇头,道:“我说过,我事先并不知道楚国皇族禁军在这里。”
  “那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让我战死之前,带着希望去死?”
  “主上点了烟火信,我军攻城时,于外围,布置了很多支游弋兵马队伍,哨骑,那就更多了,但你看见到底有多少疾驰而来增援这里了么?”
  “没有回来?”瞎子疑惑道。
  梁程点点头,道:“没有回来,其实,一批批回来,没什么用,要么,被那位柱国特意布置在外围的楚军给拦截纠缠住,要么,就算是加入了战团中来,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添油战术,起不到什么具体的运用。”
  “为什么没来?”
  梁程没有回答瞎子的这个问题,转而道:
  “当初靖南王能在望江一举击溃野人王主力,凭的是什么,是咱们千里奔袭拿下了雪海关,堵住了野人王的后撤之路,迫使野人王不得不选择激进的决战方式。
  其实,田无镜本人也没有料到这一点,是我们自己,自作主张。
  但往往,
  有些时候,
  这种自作主张却能起到奇效。
  打仗么,是需要神来之笔的,而神来之笔,则需要一个真正懂得他的将领去驾驭和施展。
  靖南王当初有咱们的主上,
  咱们,
  其实也可以有,而且看样子,是真的有了。”
  ………
  “还不发兵?还不发兵?”
  柯岩冬哥近乎在金术可身边咆哮着。
  攻城战时,他们的麾下本部兵马被调离了大多半,余下的,是二人各自五百骑作为策应在东山堡外进行游弋。
  毕竟,一般而言,攻城时最忌讳的,就是外部忽然出现一支敌军援兵冷不丁地打你一下。
  反而是城内的守军倒是不用太着急,因为他们如果有那个能力和胆魄主动出城打你的话,也就不用缩在城里等你来攻城了。
  但偏偏今日的东山堡,打破了这一定律,从城内出兵,在燕人攻城正酣时,来了一次大规模的反击。
  “伯爷的烟火信早就已经燃放了,你还在等?你居然还在等?你竟然还敢等!!!”
  柯岩冬哥近乎要疯了,他原本是想直接带兵回去救援的,但被金术可拦住了。
  不仅如此,金术可还将附近外围三五成群的哨骑和其他来自宫望部和公孙志部的游弋兵马也都拦截住了。
  强压着他们,不允许现在出击。
  “与其一小批一小批地进去一遍遍添油,还不如组织出一支成规模的骑兵,到时候,效果和战况反而会更好,甚至,可以对楚人一击致命!
  你看得见局势的,局势现在很乱,但局势也很清晰,看似楚人势大,但外围,还是我军控制着,楚人城墙上,我军几路人马都在。
  楚人是在行险,
  我们可以抓住楚人的软肋,可以将局面完全颠覆过来!”
  金术可略带激动地对柯岩冬哥解释道。
  “不,金术可,你要知道,有时候,这不是赢不赢的问题,是你看见了伯爷发的烟火信后,竟然还敢按兵不动甚至阻拦其他兵马去救援的问题。
  就是你最后赢了,
  你以为,
  你真的就赢了么?”
  柯岩冬哥的父亲和一众族老,现在还在靖南王身边当亲卫呢。
  他自然清楚靖南王此举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打压和提防么?
  伯爷是燕人,你,金术可,是蛮人!
  金术可张了张嘴。
  柯岩冬哥则继续道:“你敢置伯爷的安危于不顾………”
  金术可笑了,
  道:
  “伯爷,不是这样的人。”
  “你……”
  金术可坚定地摇摇头,道;
  “伯爷,真的不是这样子的人,只要能赢,就可以。”
  “你就不怕日后……”
  “不会的。”金术可舔了舔嘴唇,道:“当初大皇子曾想将我从伯爷手里要过去,我拒绝了。因为我从很早时就知道一件事,伯爷和那些先生们,他们的想法,其实和那些所谓的头人权贵们,完全不一样。
  跟着伯爷,其实,这日子,挺有趣的。”
  柯岩冬哥摇摇头,道:“我不信。”
  金术可伸手拍了拍柯岩冬哥的肩膀,道:“那你路就走窄了。”
  说完,
  金术可回头看向身后,这里,已经被自己聚集和拦截下了两千多不到三千的骑兵了。
  差不多,
  够了。
  金术可翻身上马,
  目光,
  直视前方。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幸运的人,身为蛮族刑徒兵出身的他,能走到这一步,真的相当不容易。
  虽然柯岩冬哥也是一镇之主官,但金术可知道,他和柯岩冬哥完全不同,因为柯岩冬哥有一整支柯岩部做后盾,而他金术可,则没有。
  他是靠剑圣大人的推荐得以入伯爷法眼的,后来,伯爷更是数次提拔了自己,给予自己恩遇和重用。
  当他得知剑圣是剑圣后,越发怀念当初和剑圣大人一起守城门的日子;
  而伯爷每次拍他肩膀时,他都能感到无比的温暖。
  正如郑伯爷想着,自己看似百战百胜,其实并没有真正完全独当一面的大捷来压轴终究有些不完美一样;
  金术可也觉得,伯爷对自己恩重如山,自己却一直没有拿出真正亮眼的表现来向四周袍泽证明伯爷目光的高瞻远瞩,这,也是他的遗憾。
  好在,
  现在弥补遗憾的机会,
  来了。
  金术可举起刀,
  用现在虽然带着些许口音却已经算是很流畅的夏语喊道;
  “为了雪海关,为了伯爷,随我,冲!”
  ………
  剑圣浑身是血的又杀了回来,可以看出来,其身上的鲜血,并不是他的,但白衣飘飘的剑圣弄成现在这个样子,意味着他也已经快到一个临界值了。
  “势头挡不住了。”剑圣说道。
  的确如此,以帅輦为中心点的话,可以清楚地发现楚人的攻势比先前凶猛多了,燕军的阵线开始不停地被压缩,压缩,再压缩。
  甚至,郑伯爷等人,都已经压缩到帅輦后了。
  说到底,还是一开始楚人结阵杀出,给了燕人一个巨大的措手不及,而后郑伯爷以帅輦为引,强行集结中军以及原本的溃军再一头砸过去。
  燕人只能稀里糊涂地继续这般乱打地模式坚持下去,没办法从容地排兵布阵来,这就不得不使得一开始吃的亏,只能继续地闷头吃下去,原本的劣势,还得继续扛着它走。
  先前梁程给出的建议以及石远堂认为郑伯爷应该做的选择就是及时后撤,退一步,海阔天空,哪怕输了这一场,当你把军队重新调整起来后,真要再在野外排开阵势干一场,楚人大概率还是得撤回去继续守城。
  这其实是最为稳妥也是最为明智的方法,但郑伯爷没这般选,他还是直接怼了上去。
  人活一世,哪能做到事事理性,这样子的人生,未免过于枯燥,偶尔上头,飘一飘,日子,才算真的有滋味儿。
  但说真的,
  真要玩儿脱了无力回天,这感觉,还真有些萧索。
  “我带你杀出去。”剑圣说道,“现在,不一定保证一定能活着出去。”
  郑伯爷摇摇头,道:“我在,他们是战死的,我走,他们就马上崩了。”
  随即,
  郑伯爷攥起了蛮刀,
  道:
  “再说了,楚人压下来了,那就再试着顶回去就是了,这不是我在意气用事,我好歹被田无镜教过,要是完全没机会,我也不回死磕在这里,难不成真只是为了自己咽不下这口气?”
  话音刚落,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近三千骑兵,以迅雷之势直接杀入了战圈之中。
  在金术可的带领下,他们完全没有理会外围楚人布置下来的阻拦兵马,而是选择快速绕过了他们,也没有选择随便找个战局就冲进去,而是贴着战场边缘,不惜马力,快速冲锋,目标,直指那面火凤旗下的青铜战车。
  石远堂目光一凝,下令道:
  “传令前方各部,不要管老夫,命他们继续前压,给我穿破燕人的本阵。”
  然而,
  在眼下纷乱的战场上,军令已经很难快速传达下去了,且这支燕人骑兵直指自家柱国所在的青铜战车的行径,让不少在前面厮杀的楚军选择了回援。
  一时间,燕军那边的压力,顿时小了不少。
  金术可并未去擒贼先擒王,因为他知道,王,并不在那里。
  确切地说,在金术可看来,这面战场上,有且只有一个王,那就是他的伯爷!
  此时率军冲入那面火凤旗下,确实是有可能争取到斩杀敌将的功劳,但大概率,会被楚军给粘滞住,而一旦自己麾下的这支成建制的机动兵马也陷入这里,战场,又将重新变回那个泥沼状态。
  这不是金术可所愿意看到的,他觉得,这是一种浪费,一种巨大的浪费!
  有些人,
  可能真的是天生就有打仗的本事。
  有些人,
  一旦被发掘出来,自然就具备着一种敏锐于常人的本能。
  自东山堡向北,这么大一片战场里,金术可一眼就瞧出了真正关键点所在,确切地说,是燕楚双方争夺的核心区位所在。
  但他并未选择直接切入那里,而是率军绕着那辆青铜战车的外围耍了个花枪,迫使前方楚人大规模的回援自家柱国之际。
  顷刻间,
  撑起自己的马槊,
  发出了属于蛮人的嘹亮嘶吼,
  率领身后所有骑兵,
  以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
  瞬间砸向了中军所在地,也就是平野伯爷帅輦所在的位置!
  “轰!!!”
  先躲开楚人外围的阻拦,再于战场上通过自己的走向调动起楚人各路兵马,再趁着他们调动时,对着他所认为的心窝子位置,将自己变成了刀,毫无保留地扎了进去!
  郑伯爷本部面前的楚人,在此时,终于崩了!
  这里一崩,
  自己中军就能反推回去,
  而后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整个战场的局面,将被彻底扳回!
  而楚人,
  楚人,
  楚人,
  他们连回城,都别想做到,因为那边城墙上的樊力、公孙志和宫望,可不是吃素的!
  一场攻城战,转变成了野战,
  只要自己最后赢了,
  那绝对是血赚,是真正意义上的血赚,因为城内原本驻守着的,是大楚皇族禁军!
  郑伯爷拿着蛮刀,看着前方发生的这一幕,大笑了起来。
  剑圣将龙渊撑在地上,宛若拄拐,见状,问道:
  “至于么?”
  言外之意,瞧你这出息,像是没打过胜仗一样。
  郑伯爷摇摇头,
  指了指自己,
  道:
  “我现在终于明白,田无镜麾下有了我,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那种,
  可以给你冷不丁来一出神来之笔的手下,对于一方主将而言,真的是,怎么喜爱都不够。
  金术可这次充当的,其实就是以前郑伯爷在田无镜面前所充当的角色。
  自己现在恨不得抱住金术可,亲两口。
  原来,
  老田以前看自己,
  就是这种感觉啊……
  “呼!”
  郑伯爷长舒一口气,拖着疲惫的身躯,上了帅輦,环视四周情形,四周的一众燕军将士,也在看着他。
  郑伯爷长叹一口气,将手中蛮刀再次插入帅輦甲板上,
  自己,
  踉踉跄跄地后退了两步,
  拔出插在帅座上的两根箭矢,坐了上去。
  没有什么豪言壮语,
  也没有什么大声呼喊,
  更没有什么歇斯底里地举刀怒吼,
  只是很平静地,
  道:
  “本伯乏了,尔等,送本伯入堡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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