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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怪妖龙太貌美 第2节

  “什么人?!”颜惜月持剑而问,他本是负在背后的左手往斜处一划,无形的屏障从天而降,仿佛铜钟铁罩一般,将她死死困在原处。
  面前的景象依旧清晰,巨蛇的嘶鸣却变得模糊不清,像是隔着重重山岩。她拼尽全力竟无法抬手迈步,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这在十多年的修炼生涯中,是从未有过的恐惧。
  那个人从始至终都没回头看她一眼,右手边的光剑还在半空徐徐浮动。
  “幽霞在哪?”
  他朝着巨蛇发问,声音清冷,如春寒料峭,带着几分雪意。
  ☆、第二章
  巨蛇吐着血红的信子,卷起长尾朝他扫来。他身形未动,手边急旋的光剑倏然飞出,重重地将那长尾钉在了石壁间。巨蛇痛苦挣扎,震得洞顶的碎石再度纷落如雨。
  “还想顽抗?”他轻轻说了一句,剩下的两把光剑陡然耸立,作势待发。
  “不……不知道幽霞是谁……”灭了威风的巨蛇忽然吐着红信,发出人类的沙哑声音。
  “一百七十年前,你本在赤泽修炼,后来做过了什么,总该记得!”他一边说着,一边屈起手指,钉在蛇身上的光剑,突然间暴涨了数倍。
  “嗬……嗬……”巨蛇挣扎着,碧绿的眼睛紧盯于他,“那是奉翼叫我做的,一百多年过去了,我怎么会知道幽霞去了哪里……”
  “奉翼?”他似乎略微怔了怔,随即追问,“那他,现在何处?”
  “和幽霞一样,都再也没见过。”巨蛇才说出这句,好像害怕他再度出手,紧接着喘息道,“小妖们前些年似乎看到过他,就在彭蠡泽以南的地界。”
  他沉默片刻没再说话,右手忽然一攥,两把光剑飞速刺入巨蛇心脏,溅出污血满地。再一抬臂,所有的光剑尽数飞回到他背后,如游龙般首尾相连,徐徐盘行。
  跌落在池水中的巨蛇还在苟延残喘,被困在洞口的颜惜月浑身发冷。
  那个人直至此时才仿佛再度留意到了她的存在,微微侧过脸,“不自量力的小妖,来此地做甚?”
  ——居然以为她是妖?这般行事狠辣,明明是他更像妖才对!
  颜惜月心中气愤,可是那股力量还未散去,她勉强张开嘴,只发出喑哑的声音。
  他冷哂了一声,一撩长袍,转身飞跃下巨石。
  有细碎水珠在他身边飞溅散出,犹如数不清的一闪而逝的星光。
  池水涟漪未止,他像空山冰雪,又似瑶池仙草,沾不得人间烟火,容不得半点亵渎。眼眸则是千年沉碧的潭水,倒映着苍穹寒月,静廖而深渺。
  他朝着她一步步走来,水珠还在沿着墨黑衣襟缓缓滑落。那双深邃的眼始终平静地望着颜惜月,直至到了她近前。
  颜惜月的神识似乎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死死控制。一刹那头痛欲裂,仿佛坠入碧海深处,浪卷浪翻,铺天盖地将她包围,几乎就要把她撕碎成片。
  这是……什么妖术?
  在神志不清的时分,颜惜月用仅存的力气狠狠咬了自己的舌尖。
  一阵刺痛,鲜血涌出。她才略微清醒,挣扎着倒退半步,哑声道:“摄心术?”
  “狐妖才会施此等低劣法术。”他显出鄙薄的神情,再度踏近一步,仔仔细细地审度着她,忽而扬起俊秀的眉,略带失望道:“奇怪……你不是妖?”
  “你才是妖!”颜惜月避开他的视线厉声道,“我是洞宫山玉京宫弟子。之前在湖上卷起水柱,阻碍我擒拿妖蛇的就是你。对不对?!”
  他丝毫没有触动,极为平静地点了点头,随意地一指已经死透不动的巨蛇,“现今它已经死了,要如何处置,随你喜欢。”
  说罢,也再未瞧她一眼,径直从她身边走向洞口。
  颜惜月想要追赶,然而全身却还是僵硬无力,耳听着微风一过,整个人才算从那种束缚中挣脱开来。而那个黑衣人,早就已经消失不见。
  *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她才从那种恍惚的境况中慢慢恢复过来。
  起初很是惶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这么脆弱,是不是真的学术不精。然而再看看低垂在身边的荧光,就连它也黯淡了许多,便确信自己是遇到了真正厉害的敌手。
  “喂,你看得出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历吗?”她用手捅了捅荧光。它却缩了一下,飘到角落里不吭声,过了一阵才慢吞吞道:“懒得去看。”
  颜惜月无语,知道其实它也不知对方真身,却还故作高傲。七盏莲华是灵霈师兄失踪前遗留下来的法宝,原本早已放回森罗塔内,但此次她与众师兄弟们下山试炼,师尊特意传以每人不同的防身法宝。因灵霈在洞宫山时最关照的人就是惜月,师尊便将此物转赐于她,好令她有所依护。
  一路上,七盏莲华果然多次庇佑于她,然而在那个人强大的气势前,它竟也失去了力量。
  ——究竟是什么样的妖物,才能死死压制住七盏莲华,并有本领幻化成如此不染尘烟的美貌?
  在她想来,能拥有这般俊秀脱俗样貌的只怕就是传说中的狐仙了,可他却一言否认。若是有幸将他打回原形,不知是何等样的凶狠丑陋……
  她思忖着出了石洞,因怕还有其他蛇类修炼成妖为害渔民,便以符火燃了那隐藏的洞穴,再沿着岛屿寻了一圈,虽未再遇到那人,心里倒也有了盘算。
  奉翼。彭蠡泽以南。
  那条巨蛇是这般告诉他的。
  看他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必定是要去寻找那什么奉翼和幽霞。因此,她也有了追踪的方向。
  *
  上一次追踪妖物,还是在前月为了抓到一只白额蝙蝠妖。她施行法术急追过三座山峦,才收了它的元神,锁入随身携带的钧天宝镜之中。宝镜至今还轻盈无比,里面仅仅锁住了两只妖物的元神,按照这种进展,她就算在人间再周游几年,也难以在师尊面前交出满意的答卷。
  若不是黑衣人从中作梗,或许她拼尽全力能斩获巨蛇,像这样凶猛的上古妖物,岂是轻易就能遇到?妖物一死,元神俱灭,她总不能拖着庞大的死蛇飞回洞宫山,冒名顶替说是自己所杀。
  想来真是不能就这样放过黑衣人,也或许,更该潜行追踪,看他到底是何妖物。若他为害人间,凭着自身力量无法击败,便得急速回山加以禀告。
  施法追踪三天之后,七盏莲华前行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寻不到他的妖气了?”她问它,荧光没精打采地摇了摇,缩成一团,像是耗尽了精力。
  颜惜月无奈,果然传闻没错,这法宝通了人性,对温文尔雅的灵霈师兄死心塌地。有人说,它甚至还会跟着灵霈吟诗诵对,简直是个奇宝。可惜师兄失踪以后,它便一蹶不振,整日里光彩黯淡,好似失去了人生希望。此番带它重新出山,倒是希望能一振它昔日风华,更希望能凭着这点灵性找回灵霈师兄。然而被黑衣男子震慑后,莲华又陷入了萎靡之中。
  她跃上高处眺望,又是黄昏时分,远山近水皆染了橘红,有寒泉自山间而来,潺潺流向前方。四野空旷,天际鸟群匆匆飞过,在急切地寻找着落脚之处。
  忽一声短笛幽然,在山谷间回荡摇曳,继而有轻渺歌声响起,似吟哦,又似倾诉,高高低低,萦绕哀婉。
  颜惜月循声望去,背阴的山间小道上,有一少女侧身骑骡缓缓行来。岩石间的树木遮挡了夕阳,斑驳灰影落在她黛绿衣衫上,印出千变万化的花。
  她有着一张秀气的脸,肌肤微白,眉眼楚楚,低首轻唱时,鬓边的长发散落了几缕,似也带着惆怅。
  空山中兀然出现了这样一个少女,令颜惜月有些迟疑。还未等她开口,少女恰抬头望到了站在山峦上的她,于是止了歌吟,隔着泉流问:“客人从山外来?”
  颜惜月怔了怔,含糊着点了点头。
  “可曾见过子谦?”少女扬起脸,黑如点漆的眸子望着她,满含期盼。
  “子谦?”颜惜月被她这没头没脑的问题弄得有些愕然,忽而想起了黑衣男子,“是个穿着金纹黑衣的男人吗?出手很厉害,手中有数把光剑,可自由出没……”
  少女却怅惘摇头:“那不是我的子谦,他从不出手伤人,只会读书作诗。”
  “那倒不认识。我也是偶然路经此地,并不是本乡人。”颜惜月说着,轻盈盈跃下山峦,到了少女近前。
  离得近了,更觉她肌肤苍白,眸子倒是黑得浓郁。衣裙素雅,鬓角只簪了一朵鹅黄色的花,颈下却戴着大颗珠玉串成的项链,润洁如月。
  “山野荒凉,姑娘怎么独自在这徘徊?”颜惜月打量着她,试探问道。
  少女微微一笑,指着前方斜岔的小路,“我叫小夏,就住在前面,家中开了个小酒馆,要是不嫌弃乡野穷僻,可以过来歇歇脚。”
  “酒馆?”她举目四望,山影重重,暮色已降,“这荒山野岭的,你开着酒馆能有生意吗?”
  “此时虽没人,可有的时候,南来北往的客商很多,他们都喜爱我酿的酒。”小夏轻轻拍了拍灰骡的脑袋,侧过脸朝她眉眼弯弯,“到了夜间会非常热闹呢,不信的话,你也可来看看。”
  说罢,便骑着灰骡缓缓朝前方小路行去。
  颜惜月瞥了一眼身侧,此前还黯淡无光的七盏莲华,簌簌然闪动蓝芒。
  ☆、第三章
  长满青藤的山峦下有两间小屋,木色古旧,看上去已有不少年月。门前点着暗红的灯笼,在夜风中飘飘摇摇,转个不停。
  小夏将灰骡拴在门边之后,就撩起帘子请颜惜月进那间稍大一点的屋子。
  屋内摆着数套桌椅,沿墙排列了众多酒坛,整个屋子都氤氲着浓郁醉人的酒香。
  “坐呀。”她温柔地招呼着颜惜月,又拿起抹布干起活来。
  她手脚麻利,干活一丝不苟,然而颜惜月趁着这个机会打量四周,却见窗户间满是灰尘,墙角还结了蛛网。
  “这里就你一个人住?”她握着剑柄,慢慢踱到小夏身后。
  小夏还在擦拭桌椅,头也没抬,“不是,还有我爹爹和子谦。”
  “那他们人呢?”
  小夏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她缓缓抬头,看了看颜惜月,道:“我爹爹死了。子谦……他说要进城买些笔墨,可我等了他很久,也没见他回来。”
  颜惜月不知她所说的是否属实,无意间望到了墙上挂着的一幅书画,纸张已经发黄斑驳,还印有雨水侵染的痕迹,只隐约看得出画的是山水。
  极普通的一张画,小夏见她在看,眼里却露出欣悦的光润,“这是子谦送给我的,画的怎么样?”
  颜惜月只好勉强赞美了几句,转而问道:“他是你丈夫?”
  小夏的脸颊上浮现微红,低首道:“还未正式拜堂呢。”她又抬手摸了摸戴着的珠玉项链,轻声含笑:“这也是他送的。”
  有很大的细爪蜘蛛慢慢从屋梁垂下,再爬过颜惜月裙边。她不惧妖精,却唯独恶心这种多足动物,不由往后退了退。小夏转而又搬来酒坛,想要请她饮酒,她瞅见酒坛边结着的蛛网,急忙婉言谢绝。
  小夏有些失望,点亮了桌上的蜡烛。
  “那么,到夜间客人们都来了,你再过来坐坐,这样热闹些。”烛火映照着她的侧脸,有种久陷寂寞的哀愁。
  “好。”
  *
  天渐渐黑了下来,满山树木为风吹动,哗哗作响。
  颜惜月独自留在另一间小屋内,对面那间酒馆内一直很安静,除了偶尔传来小夏的歌声,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七盏莲华闪着微光飘在屋中,来来回回,最后停在她肩头,好像也累了。她抱着长剑倚床而坐,慢慢地困意袭来,神识开始迷糊。
  恍惚中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石洞,穿着黑衣的年轻男子站在巨石上,神情倨傲,数把金色光剑在背后盘旋。她看他的时候好像隔着重重叠叠的纱,可是他一抬手,那些光剑便如离弦之箭般朝她心口刺来。
  痛。
  颜惜月挣扎着睁开眼,冷汗涔涔,虽是幻梦,醒后却还头痛欲裂,好像自己的灵魂被撕扯了似的。
  风吹得窗纸微微抖动,外面传来了错杂的脚步声。
  她怔了一怔,随后又听到了骡马叫声,男人们的谈笑声,以及小夏的招呼声。
  ——竟真有客人前来这深山酒馆歇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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