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手上的报纸,一股无法抑制的怒气直冲上了方瑞军的脑门,“啪!”的一声把报纸拍到了自己面前的意大利进口的高级办公桌上,接着手在桌子上一横扫,“哗啦啦”的一声,办公桌上的笔筒镇纸电脑都被方瑞军扫到了桌下。
穿着短裙的风骚性感的女秘书给方瑞军送来报纸,刚刚转身扭着屁股去给方瑞军倒咖啡,听到身后的响动,吓得咖啡都泼到了地上。
“方总,你这是干什么嘛,吓得人家咖啡都洒了……”女秘书嗲着声音向方瑞军撒娇。
“滚!”方瑞军红着眼睛把手边的一个杯子向着女秘书砸了过去,杯子划过几米的空间,几乎贴着女秘书的脸砸到了那个女人身后办公室的墙上,把墙上挂着的一幅油画砸了下来,有几片飞散的玻璃渣子划破了女秘书的脖子,女人脸色苍白,眼神惊恐,连脖子上的几条小伤口也顾不得了,狼狈的逃出了方瑞军的办公室。
方瑞军喘着粗气,把领带拉开了,解开了一颗衬衣纽扣,从大班椅上站了起来,烦躁的在办公桌前走了两圈,当他的目光再次扫到桌上那份报纸头版的头条新闻之后,那种愤懑怨恨的情绪让方瑞军忍不住面容扭曲的在办公室里大骂了起来,“严昌,你这个狗娘养的……”
恐怕任何人都无法理解方瑞军此刻的情绪,除了方瑞军自己以外。
上市地产公司的老总,身价数十亿,到哪里都是香车美女,名流富豪相伴,这样的生活,在普通人眼里,也许差不多等于天堂了,但方瑞军却不觉得自己是在天堂,以前没钱的时候,为了钱,方瑞军拼过,奋斗过,在餐馆端过盘子,在街边摆过小摊,在胡同里拍过黑砖……方瑞军什么都干过,也什么都敢干,方瑞军觉得自己只要有了钱,那就等于有了一切,有了尊严,有了地位,不用挣扎在社会的最底层,不会再被人把口水吐在自己脸上,把盘子扣在自己头上,让自己在下雪天光着身子独自一人蹲在小房间里一饿就是三天,最后和狗去抢东西吃……
没钱的时候,方瑞军觉得自己过得和狗一样,等有钱了,做了上市公司的老总以后,有了车子,女人,票子,位子,该有的都有了,在过上了自己以前所羡慕的那种生活以后,方瑞军却感到一种孤独的惶恐,那种深深的不安,甚至在半夜的时候都会把他从梦中惊醒过来——面前的一切,所有的财富,自尊,地位,对方瑞军来说,都是那样的虚幻与无常,就如在沙滩上盖起的堡垒,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浪打过来,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老百姓都觉得有了钱就会安心,方瑞军以前也这么想,可是在真正有了钱之后,方瑞军却没有一天安心过,钱越多,他越不安心,今天这些钱还是自己的,那明天呢?没钱的时候自己过得像狗,有了钱的时候才知道,有钱又怎么样?自己还是一条狗,唯一不同之处,就在于自己伺候的对象不同了,更高级了,自己的脖子上,那道象征身份的项圈似乎从自己出身的那一刻起,就怎么也摘不掉了,五块钱的劣质项圈和镶满钻石的黄金项圈比起来,本质就没有什么不同……
方瑞军恨龙烈血,自从上次在临风阁吃饭遇到那个年轻人后,方瑞军就把龙烈血恨上了,这种恨,无关财物和立场,而来自于一种更本能的东西——在那个年轻人面前,不知道为什么,方瑞军感到了一种深深的自卑和嫉妒,只被那个年轻人淡淡的扫了一眼,方瑞军就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在酒楼给人端盘子的那个时候一样。
这次对付亿龙,除了一些不便为外人道的原因和那种无法遏制的对金钱和财富的贪婪以外,方瑞军还有自己的一些情绪和仇恨在里面。为此,他不惜拿出吉瑞祥30%的股份送给严昌……
方瑞军此刻,就像一个被奸商坑骗的老百姓一样在办公室里大骂着,躺在地上的电脑显示器绑了他一下,就被暴怒中的方瑞军一脚揣得稀巴烂,如果你辛辛苦苦花几十万买了一套房子,在交房的时候房地产商却指着一间要倒塌的破瓦房告诉你这就是你买的房子,想想那种愤怒的感觉,你就能体会一下方瑞军此刻的感受了。
30%的吉瑞祥公司的股票,换来的,就是报纸上的那个头条新闻,除了愤怒,报纸上的那个头条还轻轻的把方瑞军潜意识里那条最脆弱的神经拨弄了一下,让方瑞军感到一阵深深的寒意——占据了整个报纸头版几乎三分之二面积的是一张照片,一辆有些年头的老吉普和一辆桑塔纳撞到了一起,老吉普的车头已经变了形,车头的玻璃已经被打碎,车里有被火烧过的痕迹,一片可怕的狼藉,最让人感到触目惊心的,是吉普车周围地上那一淌暗红的血迹,撕破的衣服,掉在地上的带血的匕首,还有那到处都是的玻璃碎片,这些东西,配合着吉普车的那个惨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非洲卢旺达种族大屠杀时的现场照片呢,这幅照片,搭配上那个耸动的标题,一下子就把这张报纸的头版头条给占据了——《案惊公安厅:歹徒疯狂行凶,大道之上先劫杀县长,再持凶器杀伤数名市民和警察》。
耸动的标题下,文采飞扬的记者把澄川县县长何志军昨天晚上被刺的情况描述得惊心动魄,行凶歹徒的嚣张与疯狂更是让人瞠目结舌,除澄川县县长以外,另有将近六名澄川县百姓和两名警察被行凶歹徒杀伤,这样的重案,自然是一夜之间就“案惊公安厅”了,歹徒的行为确实让人发指。
本来看到这个新闻的时候,方瑞军还是有一点高兴的,但当方瑞军把整个新闻看完之后,方瑞军就爆发了,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预期和想象。
——受伤的何志军被人送到了医院——何志军还没死?
——行凶的两个歹徒在一番反抗后被群众和警察当场生擒——办事的人落网了?
他妈的,严昌是怎么办事的,他不是吹得挺牛吗?拿老子股票的时候没见他手软过,怎么办这个事的时候就拉稀了?什么雄霸省城的黑道,北极星的人做事连他妈的民工都不如。严昌这个婊子养的!
——县长被刺——凶手落网——报纸上的头条——案惊公安厅——这一连串的东西拼合在一起所产生的巨大破坏力,让在江湖上打滚了几十年的方瑞军嗅到了一股危险的味道,就像狼感觉到了危险一样,此刻的方瑞军也感觉到了一种危险。
在办公室里爆发了几分钟之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的方瑞军第一个就拨通了蒋英凤的电话,电话一接通,那边就传来那个老女人压低了声音的埋怨,“你们是怎么搞的,现在整个县政府里说什么的都有,澄川这边也差不多全乱套了,各种消息满天飞,就连我都要夹起尾巴,你不是说做事的人都是数一数二的老手吗,保准做得天衣无缝,怎么现在这点事闹得全世界都知道了一样,现在省城的报纸一出,就连省外的一些媒体今天早上都打电话来县政府这边了解情况……”
听着那个老女人在这个时候还在那边喋喋不休的,方瑞军心头的火气一股股的往上冒,牙齿都要咬碎了,不过还是强自憋着一口气把它忍了下来,“好了,蒋县长,我们先别说这些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怎么解决这件事,吉瑞祥和澄川县县政府这边合作开发新城的事,你先把它放一放,降降温,不要搞得太引人注目了,在这个时候,低调一点没有坏处,还有,何志军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是死是活,你知不知道确切的消息?”
那个老女人大概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没有再多说什么废话,“我这边也不清楚情况,听说何志军昨天晚上就被转到了省城的武警总医院,现在是什么情况还不清楚,我正准备带人到省城去看望一下,顺便了解一下何志军的情况……”
“那两个被抓的人现在在不在澄川?”
电话那边的那个老女人语气有点沮丧和忧虑,“昨天晚上已经连夜被市局的高局长亲自带人给提走了,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你说,这事会不会牵连到我们。”
“先别自乱阵脚,连那两个人是谁我们都不知道,要牵连,也不会牵连到我们的头上,妈的,给严昌那30%的股份,就是遇到这种事的时候让他来抗的,有了危险先让他顶着,要不然,我们也不会找他了,他把事情办砸了,让他自己兜着去。”方瑞军恨恨的道,现在他担心的,是如果这事把严昌牵扯进去,严昌要把他们卖了就麻烦了,现在严昌就是风向标,要是连北极星都顶不住,那就真是要跑路了……
方瑞军不知道的是,此刻的严昌,在北极星总部大楼里,和他看着同样一份报纸,却笑得非常的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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