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节
何老尚书这会子正跟何慕说起早年柳孟炎剜肉给柳太夫人做药引的事,一旁何慕不住地摸着自己的手臂,似是下不了决心的模样,柳清风也目光炯炯地看着。
柳檀云疑惑道:“何爷怎跟慕儿说这事?难不成要他剜肉给唐老夫人做药引?”
何老尚书笑道:“怎么样?这一刀子剜下去,唐家那曾孙媳妇就算定下了。”
柳檀云笑道:“祖父病重的时候慕儿都没剜肉呢,唐家老夫人连面都没见过……”
何慕忙道:“我进去见了,那老夫人很是喜欢我。”
柳檀云哧了一声,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况且如今你跟唐姑娘还没说上话呢,就使出这招,未免叫人家姑娘以为你是二傻子,想起你脑子里就是血淋淋的。”
何慕忙道:“那婶子说我该如何?如今也进不去,也瞧不见人家姑娘的模样。”
柳檀云笑道:“骆家姑娘生辰,也请了唐姑娘去。到了那日,你上了骆家门,就瞧瞧有没有人乐意助你一臂之力,叫你得偿所愿,见了第一美人。”说完,心想她就不信骆老夫人会坐视田贵妃跟唐家成了亲家,便是田贵妃看不上她孙女,骆家也不乐意这事,骆老夫人也不会轻易放弃跟田贵妃联姻的事,毕竟在骆老夫人心中,这以后坐江山的定是八皇子了。
何慕闻言笑了,说道:“既然婶子这样说,我就信了婶子的话。”说着,斜着眼睛看着何老尚书,未免何老尚书再给他出什么馊主意,便向外头去了。
柳清风许是觉得跟着何慕比跟着何老尚书有趣一些,于是嘴里喊着“慕儿大侄子”,就一路小跑地跟着何慕走了。
何老尚书问柳檀云:“你们两个过来做什么?”
柳檀云笑道:“伯母婶子嫂子们送了许多好东西给大皇孙,我们想了半日,也不知该如何摆了那些东西。”
何老尚书笑道:“这用想什么?叫人将东西全放在我这,看谁敢来问一句,等我一闭眼,就全是你们的了。”
柳檀云笑道:“何爷长命百岁,这是想叫我们眼红几十年才拿了东西?”
何老尚书闭着眼笑道:“你们看上什么自己挑,只别叫人认出来。其他的都给我乖乖地放到我房里,没想到大皇孙来,还叫我赚了一笔。”
柳檀云笑着说是,就又领着何二少夫人走了。
何二少夫人随着柳檀云走,纳闷道:“你早先不是说要将东西挨家还回去的吗?”
柳檀云笑道:“二嫂子,这到手的宝贝哪有放回去的道理?”
何二少夫人笑道:“看你也不像是贪心的人。”说着,顾不得讲旁的,犹犹豫豫地看向福禄寿三星,待见柳檀云挑起宝贝来,就也大大方方地挑了几样。
柳檀云心里也不是十分看得上这些东西,但兴许就是遗传了柳孟炎的作风,看见这眼皮子底下的东西,就觉得没有不占为己有的道理。挑了两样能看得上的,又见何二少夫人比着自己也挑了两样出来,就叫人将剩下的拿到何老尚书新开的库房里头去。
何二少夫人头回子得了这“不义之财”心里既激动又紧张,看着柳檀云几次,低声道:“不会叫人发现么?”
柳檀云笑道:“发现了就说是大皇孙赏赐的。”
何二少夫人闻言点了头,笑道:“若是三弟妹知道了,定要后悔只顾着跟母亲抱怨,没跟咱们过来。”
柳檀云笑道:“可不是么。”说话间,就见迟了一步何三少夫人过来了。
何二少夫人见柳檀云冲着她你知我知地笑了一下,就忙端着笑脸看向何三少夫人。
随后几日,因诸事都处置好了,剩下的不过是等大皇孙过来,柳檀云就跟何老尚书一起等着何慕的消息。
果然,骆家姑娘生日那天,何慕欢欢喜喜从骆家出来就过来了,对柳檀云笑道:“多谢婶子相助,这会子侄子却不是单相思了。原来美人心里也惦记着我呢。”
柳檀云笑道:“难不成你当着唐姑娘的面也喊她美人?未免太轻浮了吧。”
何慕忙道:“那自然不是了,唐姑娘原来叫清妍。”说着,又喃喃地将清妍两字念了两遍。
柳檀云开口道:“征大哥不在,你犯不着在我跟何爷面前做出深情模样。”说着,就想这第一美人什么时候改名字了?
何慕闻言,果然不再做出痴态,一本正经地开口道:“唐姑娘比我大上一个月,算不得饱读诗书,诗画一道也不甚精通,没进过厨房,古琴古筝略知一二。”
何老尚书闻言沉默了,想了想,又问:“烹茶、下棋呢?”
何慕说道:“并没有问,但看她呆呆的,应当是不会。”
柳檀云疑惑地看了何慕一眼,说道:“你说的当真是唐姑娘?”
何慕说道:“就是唐姑娘,第一美人。”
柳檀云抿了抿嘴,忽地醒悟到自己眼中的第一美人未必就是何慕眼中的第一美人,“慕儿,你果然成事不足。”
何慕皱着鼻子,一时没弄明白,半日开口道:“我弄错人了?可是她也姓唐,也是唐尚书的嫡出闺女。”
何老尚书忙笑道:“罢了罢了,既然慕儿说她是第一美人那就是第一美人吧。只是这美人什么都不会,若做了你媳妇是不是有点……”
“曾祖,叫第一美人琴棋诗画样样皆通,是不是有点太无理取闹了?”何慕探着身子说道,“曾祖,你说我该何时向唐家提亲?”说着,就眼巴巴地看向何老尚书。
何老尚书开口道:“水到渠成,既然你看上了人家,人家也看上了你,等秋闱过了就去提亲。”
何慕忙笑道:“多谢曾祖,只是对着父亲,还请曾祖、婶子多美言几句,暂且别提清妍身无所长的事。”说完,心想何征的意思是叫他跟个貌美如花又才华横溢的姑娘一见钟情、两情相悦,若是知道那唐清妍呆呆的,不定心里怎么难受呢。
何老尚书答应了,挥挥手,叫何慕去了。
柳檀云笑道:“果然是骆老夫人有意留出空子叫慕儿见了唐姑娘,只可惜慕儿找错了人。只怕骆老夫人知道这事,也当是气得了不得。”
何老尚书笑道:“可不是么,随骆家老夫人折腾去吧,我就等着看你征大哥知道自己儿子喜欢个呆呆的姑娘会如何。”
柳檀云看何老尚书的意思是由着何慕,就笑道:“兴许人家姑娘见慕儿头回子见面就问这些,有意谦虚呢,兴许人家什么都会呢。”
何老尚书笑道:“别无理取闹了,总归是慕儿媳妇,咱们掺和这么多做什么?”
柳檀云见自己委实有些无理取闹了,原当叫何慕一见钟情的人非第一美人莫属,不想却是另有其人。
如此没多大会子功夫,何征回家后就听何慕说了唐姑娘也倾慕于他的好消息,于是很有些飘飘然地称赞了何慕一番,随即就欢喜地跟何老尚书商议着何慕的亲事,将早先说过叫何慕过了二十再成亲的话抛在了脑后。
就这么着,何征日日催促何慕去唐家,见着唐尚书的时候也有意无意地提起何慕该娶妻的事。唐尚书那边早看出何征、何慕的意思,但因不知何征要求的是哪一个,又对自己家那德才兼备的姑娘寄予厚望,因此不敢答应了何征。
又过两日,因大皇孙要来何家的日子近了,何征也不再盯着何慕的事,又跟何侍郎商议了一回大皇孙在何家的读书之事,说定叫柳清风、何慕先陪着大皇孙读两日书。
这么着,就到了大皇孙来何家的日子,因太子也要来,一早何大老爷、何侍郎兄弟几个就等在何家前厅里。
何侍郎左右看了看,见几个儿子都在,独独缺了何循,因近来何循跟太子亲近的很,就忙问何征:“循小郎呢?他太子姐夫要来,怎不见他出来?”
何征想了想,笑道:“兴许是一早出去迎着太子了。”才说完,就瞧见何循手里拿着块点心奔了过来,似是仓促间起床没来得及吃早饭。
何侍郎蹙眉道:“你早已成家立业了,怎还是这么个惫懒模样?”
何循笑道:“父亲既然知道儿子成家了,就该知道儿子家庭负担重,许多事做得不及早先那般利索了。”
何侍郎皱了皱眉头,待要问为何柳檀云不早叫他起来,又怕问出柳檀云也赖床的事,就闭嘴不问,叫何征、何律、何徎、何循兄弟四个去外头迎着太子。
出了前厅,何征伸手搭在何循肩膀上,笑道:“可是你们公婆两个一起没起床?”
何循伸手将何征推开,笑道:“云妮才不会做这事,是我有意跟她赌气呢。”说着,意犹未尽地摸了摸嘴角,心想两口子偶尔斗嘴赌气有趣的很。
何征又将胳膊搭在何循肩膀上,笑道:“等我那第一美人的儿媳妇进了门,你媳妇就叫比下去了。”
何循嘴里说着是,忽地转向何三少爷何徎,说道:“三哥最好将你在外头的宅子给卖了,不然我就告诉母亲你将外头的女人带回京城了。”
何徎骂道:“多少年不见,你一点子兄弟情谊都不讲,也不替我遮拦一些。”说着,就小心翼翼地看向何征,“一日夫妻百日恩,怎么说都是陪着我几年的人了,哪里能说处置了就处置了。”
何征将手臂收回来,掐着腰微微弓着身子看向何徎,一边看他,一边问何循:“你怎么知道的?”
何循说道:“骆丹枫跟我说的,骆丹枫说瞧见三哥向个小巷子里去。三哥才回来,无缘无故地去那边做什么,我就跟着去看了。”
何征冷哼一声,说道:“老三长本事了。”
何徎忙道:“大哥,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这都是缘分的事,老天爷安排的,怪不得我。”
何征笑道:“难怪一回来就给三弟妹脸色看,是要先降服了她,由着她开口求你将女人接回来呢。”
何徎懦懦地不敢言语,又看向何二少爷何律,何律左右看了看何征、何徎,就对何循笑道:“你小子,这么多年了,还是改不了老毛病。”说着,就揽着何循快走几步说话。
走开了几步,何律就跟何循一同竖起耳朵听后头何征教训何徎。
何律说道:“我当大哥跟三嫂子有仇,不爱管三嫂子这事呢。”
何循见何三少夫人跟何征两口子的恩怨连何律也知道,就跟着叹息道:“大哥是刀子嘴,豆腐心。”说着,瞧见前头太子跟大皇孙的轿子来了,忙回头跟何征说了一声。
124厚此薄彼
因见只有一顶轿子,何徎眯着眼睛说道:“太子还跟早先一样疼大皇孙。”
何征听了这话心里一堵,暗道今日太子随着皇孙来何家,多半是做出父慈子孝模样给皇帝给何家看的,如今太子眼中小皇孙才是第一人,对何徎说道:“京里许多事跟你走的时候不一样了,就听我的处置了外头的宅子吧。不然哪一会子你倒了霉,我也救不得你。等会子太子过来,你也别多说话,许多事你不清楚,不定什么时候,你就戳到了太子的痛处。”
何徎点了点头,虽心里不甘愿,但这事既然何循已经当着何征的面说开了,他再想瞒着也不能了,于是小声地嘀咕道:“大哥,你说循小郎可还是因小时候那鹰的事跟我过不去?我原也是瞧着那鹰有趣,役儿又喜欢,才送给役儿的。真没想到那鹰野性难驯,会弄死了循小郎的八哥。”
何征瞄了眼何徎,说道:“循小郎没那般小气,不过是他三个嫂子在他小时候都带过他,因此看你这行事不顺眼罢了。”
何徎笑道:“大哥,循小郎可是自打那事之后跟我说话就阴阳怪气的。”
何征状似无意地说道:“鹰的事当真是无心?”若是无心,做什么大费周章地送何役,不光明正大地送。
何徎冷不丁地听到这话,心跳了一下,再去看何征,又见何征并未看他,拿不准何征说这话的意思,顾不得细究忙随着何征迎上去,看见轿子停在仪门内之后,何侍郎、何大老爷搀扶着何老尚书也过来了。
何徎随着人站到何家老爷们身后,看见的是何循上前掀得轿帘,眼皮子跳了跳,见何律、何征不以为忤,就也不言语。
何循掀开轿帘后,帘子里传出一声小舅舅,随后太子就牵着大皇孙出来。
大皇孙出来了,又喊了一声小舅舅,待何老尚书等人见过太子后,便依着辈分喊了人,才喊了大舅、二舅,轮到三舅的时候愣了愣,见一张陌生面孔,在太子指点下迟疑地喊了一声三舅。
太子见何家兄弟都在,就笑道:“老尚书怎出来了?该等着我去看你才是。”
何老尚书笑道:“我如今身子健壮的很,走几步,不碍事。”
太子笑道:“父皇还叫我来探望你呢,见你没事,我回去也好跟父皇说话。”说着,松开大皇孙,又去搀扶着何老尚书向厅上去,随即对何循说道:“你领着炎儿去见祖母、岳母吧,就说我不便去内宅。”
何循笑道:“太子姐夫跟祖父说话就是,母亲那边原只要看见皇孙就够了。”
太子闻言摇头笑笑,又示意大皇孙跟着何循去。
大皇孙牵着何循的手就走了。
何徎瞧见了大皇孙跟何循最相熟,不由地想这般瞧着何循是每常去太子宫中的。随着众人立在一旁听太子说话,没听两句,太子便叫众人歇着去只留下何老尚书、何征说话。于是何徎便随着何侍郎退了出来。
到了外头,待何侍郎走后,何徎便冷着脸对何律说道:“早先家里有什么好事,不是大哥得了,就是循小郎占了。不想如今还是这么着。”
何律听何徎说这满是酸气的话,因毕竟不是跟何徎他们一母所出,且自己的身份也争不过何征他们,于是就笑道:“老三你怎说这话?你不知父亲为了将你调进京里来费了多大功夫。”说着,就将何征、何侍郎如何替何徎奔走的话说了一通。
何徎冷笑道:“大哥也赴过外任,我并没瞧见他调回京城有何难处。”
何律见跟何徎说不通,借口还有些公事就先去了。
何徎在院子里站了站,便向自己房里去。到了自己房里,瞧见何三少夫人也在,就问道:“不是说要见皇孙吗?怎你回来了?”
何三少夫人忙道:“皇孙身子弱,母亲不叫大家围着,就将我们打发回来了。”
何徎问道:“那循小郎的媳妇呢?”
何三少夫人说道:“皇孙是要住到他们院子里的,她就在一旁陪着。”
何徎闻言,心气何三少夫人没出息,又觉何老尚书、何侍郎是偏心到底了,仰身倒在榻上,枕着手臂没好气地说道:“如今人少了,你大可以凑过去了。”说着,想起何循还跟早先一般喊太子姐夫,且瞧着太子也乐意跟他玩笑,两人亲近的很,暗道一样的骨肉兄弟,做什么就在何老尚书、何侍郎眼中分出三六九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