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4)
只会是想杀她,想杀无名的人。
很可能这辈子,也只有那么一两个人而已。
南月本质上是个善良甚至有些心软愚善的人。小时候在荒原,无名屡次开玩笑要她改掉这一点,却始终没有指责她的意思,更没有强迫她去改。
没想到也正是因为南月的那点心软,差点害了无名的命,她们也因此分开整整十年。
所以如今的南月彻底想明白了。
在无名和她自己的生死面前,绝不能有一丝心软。
南月绝不会用杀人之术去主动杀别人,但如果有人主动想要杀她们,她绝不会害怕,绝不会心软。
南月握紧手中书卷。
今夜,书中讲的是如何用随身物品杀人,比如发簪,比如衣物,比如兜里的银子
南月看得很认真,她拿着发簪,对着烛火比划。她的动作柔柔的,看起来没有一丝杀伤力,更像是小孩子在把玩手中玩具。
南月对着烛火比划半天,火焰都没有被吹动一丝。若是无名,她一眼看过去,内力就能让烛火熄灭。
南月无害地玩了好半天,突然不经意地伸手,发簪再柔软不过地刺向烛火。
这一刺和刚才数十次比划没有任何区别,连一丝风都带不起,柔柔弱弱,毫无杀气,更没有磅礴内力。
在发簪刺到火边的那一瞬,她的手腕忽然一动,太阴内力顺着经脉涌动。
南月表情纯良无比。
下一瞬,火灭了。
屋中仍然没有一丝风。
南月似是茫然地舔舔唇,又将烛火点燃。
原来如此南月歪头坐着,呈现出思索的表情。她好像隐隐抓住了一些书中所写的内容,趁其不备,杀人无形。
咚咚咚。这时,敲门声不轻不重地响起。
无名?还是二师父?
南月喜欢清静,因此她在房间里时,很少会有下人来打扰。
她无声无息地将书本塞到被子里,将簪子随意往头发上一扎,前去开门。
开门的那一瞬,南月忽然愣住了。
外边传来一道明朗的男声:南家大小姐,我看你一个人住在这院里,会不会无聊得紧?今日上街,我便特意给你买了些小玩意儿。
卫鸠!
上一世也是这般,南月受尽家人欺辱,只得一个人缩在小院中,每夜看着月亮无声落泪。
可卫鸠时不时会来拜访她,手中要么拿着糖葫芦,要么拿着各式小玩意儿。卫鸠声音明朗,就像是阳光一般,让那时的南月喜欢极了。
可被他一剑刺死,看见他脸上那一抹嘲讽的微笑时,南月再单纯也该明白了。卫鸠在她面前的好,都是伪装出来的。
卫鸠接近她,仅仅因为她是南家大小姐。卫鸠对她好,仅仅是因为她好骗。上一世的南月从未想过和南晓依争些什么,她那时喜欢卫鸠,也仅仅是默默将这份喜欢埋在心底,含着泪祝福被卫鸠所喜欢的南晓依。
可是南月怎么也想不到,后来竟然会发生那种事。
十八岁那年,南晓依和卫鸠关系越来越好,两情相悦。可是卫鸠只是南家护卫,身份低微,是不可能娶到南晓依的。
正好,宫里也下了一道圣旨,要南晓依嫁给最受宠的六皇子唐炙做正妃。南月那时不懂朝局,却隐约听下人说过,天下大乱,秦王病危,六皇子很可能会承袭帝位。
南晓依想也不想,就抛下她所爱的卫鸠,决心嫁进宫里去。对南晓依来说,荣华富贵可比虚无缥缈的爱情重要太多。
也就是南晓依决定嫁入皇子府的那晚,卫鸠哭着来找南月,说希望她能帮帮他,帮她将南晓依约到城郊去。他只要最后见南晓依一面,和她聊聊天,就知足了。
南月当然答应了。
她找到南晓依,约她去城郊游玩。南晓依向来厌恶她,当然不可能听从她的提议。她被南晓依羞辱一番后,回到了自己的小院中无助哭泣。
然而没多久,外边突然传来南晓依失踪的消息。下人急冲冲地说,南晓依消失了,她的桌上只留下一张字条,说是有绑匪将她绑走了。
南府里乱作一团。
南月心里亦是慌得不行,她急忙赶去城郊,想要将南晓依被绑架的事情告诉卫鸠。
那天打着雷,下着很大的雨,南月依稀记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湿透了。终于赶到城郊时,衣衫上沾满泥泞,狼狈不堪。
一堆山匪突然出现,绑着昏昏沉沉的南晓依,叫南月老大。
南月本能地觉得害怕,她以为自己也被山匪绑架了。
南月还没反应过来,卫鸠就出现了。
南月欢喜地看着他,心想真好,他武功高强,一定能救下南晓依和自己。
果然,山匪四散奔逃。
南月开心地抿起唇。
下一秒,一把剑无情地刺穿她的心脏。
南月死前看见的最后一幕,是卫鸠冰冷嘲讽的笑。
于是南月终于明白了,一切都是假的。
绑架南晓依的人是卫鸠,他不过是想陷害给南月,再以救命之恩打动南晓依,让南晓依愿意和他私奔。
卫鸠对南月的好是假的,卫鸠对南月的关心也是假的。卫鸠的温和明朗是假的,卫鸠的善良无害更是假的。
南晓依不喜欢南月,甚至次次愚弄、污蔑、欺负南月,恨不得南月去死,是因为她怕南月抢走她在南家的一切。
而卫鸠对南月的利用,甚至连一丝恨意都没有。他对南月没有一丝感情,南月对他而言,就像是路边捡到的一枚脏兮兮的铜钱。
擦干净,揣在兜里,等到需要的时候用出去便是。
从捡到钱的那一刻起,他就是准备用出去的。从认识南月的那一刻起,他就想好了,要利用她,让她为他而死,死得其所。
但不管是南晓依,还是卫鸠,他们心中的恶都是真实的,想要杀死南月的想法也是真实的只不过这一世,有无名在,南晓依已经不可能对南月再有威胁。而南月也不会再次上卫鸠的当,被他利用致死。
可南月还是本能地害怕他们。
此时,门还没有彻底打开,门外的卫鸠还看不清房间里的情形。
南月鬼使神差地摸下发簪,藏在袖子里。
嗯?她眼神清亮,无害地看着门外的卫鸠。
卫鸠拿出一个漂亮的五彩风车,轻轻一吹,风车便转动起来,花里胡哨好看极了。
他笑眯眯道:怎么样?大小姐可喜欢?
就连神情都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不过上一世,卫鸠喊的是小月,这一世她还没和他熟到那种程度。
南月背上起了一层寒颤,又迅速恢复,冷淡道:挺好看的。
要动手吗?南月手指捏紧发簪。
卫鸠又掏出一块淡粉色的手帕,上边绣着一只百灵鸟:南大小姐,我觉得这张手帕和你一样,都特别可爱,让人见了就心生怜爱
嗯。南月点头。
在这里杀了卫鸠的话,应该没人会知道,可以像书上写的那样,将他的尸身拖到草堆里去她的身体虽然柔弱,但练了数十天内力,在一夜之内无声无息地拖走一个人倒是不成问题。南月大拇指在发簪上摩挲着。
卫鸠忽然微微倾下身子:南大小姐,你若是无聊,我以后日日来给你讲故事
是了,上一世,卫鸠也是这般说的。他在外闯荡多年,什么都知道一些,总能唬到南月。
南月看着卫鸠近在咫尺的脖子,很快分辨出喉管、血管的位置,手指微微抬起一些。
只要一下,就可以了。
南月轻柔地抬手,手指掠过卫鸠的脖子。
什么都没有发生。
卫鸠莫名地直起身子:南大小姐,怎么了?
你脖子上有虫子。南月淡定地眨眼,又道,护卫大哥,你回去吧,这些东西我不需要。我不觉得无聊,男女授受不亲,你以后如果再在夜晚来找我,我会告诉父亲和哥哥,让他们将你赶出南家。
大小姐,你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卫鸠表情尴尬。
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已经有心上人了,我不喜欢和别的人走得太近。南月声音清软,却无比认真,漆黑的眸中没有一丝感情,如果你喜欢我二妹妹,那我祝你们百年好合。
说完,南月后退一步,关门。
卫鸠怔怔地挠挠头,转身走远了。
房间里,南月手中发簪落地,发出清脆的叮当响声。她背靠着房门,不断喘着气,缓缓坐到冰冷的地面上。
虽然上一世卫鸠利用她,杀了她。但这一世,他还什么都没做。
自己只要不再接近他,根本不给他利用的机会,一切都会随之改变。就像南晓依,上一世南晓依处处欺辱南月,可现在,她还不是乖乖的不敢再惹她?
她根本没必要杀人。
如若她杀了现在的卫鸠,她和南晓依、和卫鸠那种人又有什么区别?
南月捡起地上的发簪,握紧了。
她好像又明白了书中藏着的一些内容。
不滥杀无辜。
另一边,卫鸠走远了,终于后怕地吐出一口气。
他的后背竟然湿透了。
刚才也不知怎么回事,南月的房门一打开,他就感觉有什么阴毒的东西在盯着自己。尤其是南月抬手抚过他脖子的时候,要不是他从小在江湖游历,掩饰得足够好,当时他估计得吓得跳起来。
那感觉,就像是有只毒蛇想要咬过来似的。
所以是因为那个叫什么长宁的郡主正藏在南月房间里吗?
难道长宁郡主和南月有一腿,不小心被他撞破,所以长宁就想杀了他?所以最后南月才故意说她已经有心上人,以安抚房间内的长宁郡主,暗中救了他一命?
卫鸠瞬间觉得,南大小姐真是一个无比好心的好心人。
虽然他故意接近南大小姐,是因为听说她从小被养在江南乡下,心思单纯不受宠,比南晓依那个黑心肝要容易掌控多了。卫鸠本来还想,先将南大小姐骗到手里,以后找到利用的地方,就随手把她扔出去。
经历了这一遭,卫鸠这种痞子当然不会感谢南月,却也不敢再度接近她了。
为了自己的小命,卫鸠决定从此能离南月多远,就离多远。
卫鸠从来就是这惜命的混不吝性格,三年前他原本突发奇想,准备去渭北参军。结果到了渭北城,刚好遇见一队将士砍完马贼回城。
前面三匹马背上串着十来颗马贼头颅,后面几匹马拖着几名将士的尸骨。
卫鸠瞬间被吓得腿软,当即尿了一地,头也不回地逃离渭北。他有种强烈的预感,自己一旦参军,一定会死无全尸,非常凄惨。
他没有再有过参军的想法,在江湖中坑蒙拐骗三年,终于想办法到了长京城。
卫鸠当然有野心,否则他也不会混入南府当护卫,故意接近曾经在江南认识的南家大小姐、二小姐。但和野心相比,他觉得还是自己的小命要重要一些。
卫鸠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还有过另一世。
那一世,他小时候仍然是这混不吝的性子,他同样在三年前去渭北参军。但那时,他没有看见那一队归城的将士,他成功进了渭北军营。他在沙场上磨砺一年,砍掉马贼头颅无数,练就一手好刀法不说,还养成了杀伐果断,遇事不惜以命相搏的冷血性格。
如果是那一世的卫鸠,此时一定不会就此退缩,反而会更加无耻地纠缠上去。
然而没有如果。
卫鸠背手哼着小曲儿,晃晃悠悠地到了南晓依的院子里。南晓依不像南月一样,喜欢清静,相反她喜欢被人伺候,所以院里丫鬟仆从很多。
卫鸠靠着自己三脚猫功夫,躲开丫鬟们的眼睛,很快摸到窗边。
他抬手,轻敲三下。
夜半。
南月看完今天学习的内容,将书藏在床单下,起身离开房间。自从她开始学习书上内容,每晚睡前,她都习惯到井边打一盆冷水洗脸。
确定自己完全冷静下来,脱离书中诡谲无比的内容后,再回房睡觉。
水井在小院边缘。
隔着一层竹林,就能远远看见南晓依的院子。她那边院里始终点着红灯笼,外围是一层栅栏,而不像南月这边是厚厚的竹林围绕,远不如南月的院子清幽。
南月走到井边,正要伸手去摸水桶,却忽然听见竹林中有什么声音。
那声音离得有些远,但南月修习内力后,听力比以前好了不少。她轻易就听到,那是南晓依和卫鸠的声音。
两人都在喘着气,有布料摩挲声。
南月下意识望过去一眼,她从小在狼群中长大,视力当然不会低。
她看见,幽静的竹林中,南晓依和卫鸠抱在一起,亲得难舍难分。
南月觉得自己眼睛脏了。
第二天。
无名仍是一大早就去骑着绿螭骢,到南府门口接南月。
可她觉得小姑娘似乎有些怪怪的。
南月萎靡地缩在她怀里,精神不振,身体软绵绵的,还时不时抬手揉揉眼睛。
怎么了?昨晚没睡好?无名不解地皱起眉头,将下巴搁在南月肩膀上,温柔道。
若是以前,她离得这般近,又故意将气息吐在南月脖颈边、耳垂边,小姑娘一定会羞得红了脸。可今天南月竟没有一丝反应,只是愣愣道:没有无名姐姐,我睡好了。
无名皱眉,有些恶劣地单手揽住南月的腰肢,几乎将她小小的身躯禁锢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捏住南月的下巴,轻轻晃了晃。
姿势满是侵略性,比起撩拨,更像是在威胁。
南月仍然没有反应。
无名叹口气,放开了手,空出一些距离,无奈地揉揉南月脑袋。
既然南月不肯说发生了什么事儿,无名也没法逼她开口,只得照例带着她到演武场,将她拎上梅花桩。
可南月魂不守舍,没踩稳,没一会儿就从上边掉下来。
在第三次接住南月后,无名终于忍不住,恶狠狠地掐了掐她的脸。
南月,你昨天回去后到底怎么了?昨儿白天不还好好的吗?无名一手抱着南月坐到自己腿上,一手轻轻插着水嫩的脸蛋晃了晃,倾下身子,近距离直视南月的眼睛。
南月终于回过神来,脸颊倏地红了起来。
昨天昨天南晓依和卫鸠,他们就是这样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