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四章
天黑了，夜深了。
可飞来镇的镇口东面，依旧有人在翘首以盼。
“怎么还不回来？”秦钧的母亲有些焦急，依照秦钧去考试之前的说法，最多五天时间就会回来了，可今天都第五天深夜了，再过一会儿怕是要第六天了，然人的影子都没见到。
她有些担心，虽说现在比当年好太多了，可路上依旧不太平。
“娘，别担心，爹爹跟着呢，不会有问题的。”秦钧母亲的旁边，一个少女却梳着妇人的发髻，稚嫩的脸配上这发型，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在两年前，也就是秦钧十三岁的时候，在他考中监生，高高兴兴回来的时候，家里给他套上了新郎官的衣服，而后把他往牛车上一放，吹吹打打的去把苏玲给娶回家了。
苏玲这个名字还是秦钧给他取的，之前她都是被叫做苏丫头的。
不过，两年了还没有正式圆房，这一回考秀才回来，不论是中了还是没中，都要洞房花烛夜了。
在两人焦急的时候，一点星火渐渐地出现又离得近了。
秦大牛面色微红，显然是喝了不少，秦二牛也是微醺，二人手里拿着兵刃，秦钧拿着火把。
“可算回来了。”
“着什么急啊。”秦大牛眼睛微睁，“都说这最后出场才是大角色，这不，小钧就是最后出场的，看看，镇子里的人都睡了，小钧不就是最后出场的么？”
秦氏和苏玲听不懂他在胡言乱语什么，只是扶住人往家里拉。
回到家中。
秦钧从布包里拿出半只烧鸡，这是考中秀才的监生在酒楼里合伙吃了一顿饭，算是互相认识了。这半只鸡就是他从饭桌上拿回来的。
“等了大半夜累了吧，吃了睡吧。”
虽然秦钧两年前就是监生了，也得了力气和弓弩的十两银子，可秦家不仅没有因此富裕，反而越发的贫困了。
考秀才和考监生不同，后者只需要背诵特定的书籍，在将之默写下来即可，对他而言没有什么难度，可秀才就需要大量的阅读，以及理解这个时代人的正确价值观，不能由着他的想法来解题，不然铁定过不去。
这就需要花费很多的银两来借阅书籍，两年来秦钧看了很多本书页因此花出去秦家几乎所有的银子。自然秦家的日子过得不会好，甚至还需要苏家来接济，不然秦钧在秀才上的武试上可要吃亏了。
还好，结果是好的，秦钧考中了秀才，还因为武试第一，得了一把四尺长的精钢锻造的宝剑。这柄剑以后就是他身份的象征了，剑鞘上有着精美的花纹，镌刻着豪气冲天的话语。
两人没有接半只烧鸡，物资的匮乏令寻常人家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吃到一点肉，即便是秦家养着一些鸡鸭猪羊，可这些都是货物是要留着下崽子来喂大了的，可舍不得杀来吃。
而逢年过节杀货物留下来的肉，都是些下水以及非常肥厚的肉，吃的时候也非常的粗糙，哪像秦钧手中的烧鸡一样，光是味儿就让人止不住的流口水。
烧鸡这种东西，只有县城里或者大地主家才有可能出现，他们飞来镇一年到头也未必有人舍得银子买一只。
再加上她们骨子里认为自己吃了浪费，是以根本不去接。
秦钧知道她们在想什么，也不多言，解了剑和衣服后就去睡觉了。
天已经是秋天了，但依旧很热，东西尚不能久放，秦氏眼看着烧鸡要浪费，不得已跟儿媳妇一起吃了。
第二天，秦钧成为秀才的消息传遍了飞来镇，并朝着其他的村镇蔓延而去。
周边村镇里，秀才可是极其罕见的，这些年也就是再来镇添了一位秀才，那位最早愿意借给秦钧抄书的监生，去年也成了秀才，只是没有得到武试头名的宝剑。
镇子里拥有一位秀才，不单单是秦家的事情，跟其他人也有着不小的关系，尤其是原本的镇长一族。之前镇子里没有秀才，镇长的位子自然是德高望重的人来担任，那么什么人德高望重呢？自然是姓氏大人口多的人家家主来当镇长。
然现在不同了，镇子里出了一位秀才，依照着律法，秀才作为最低级的官员，自然是要接手镇长位子的，哪怕秦钧只是一位十五岁的少年，可官就是官，长就是长，哪怕现在的镇长五六十了，秦钧也是比他长的存在。
作为官长，自然是不能在民的后面，更不可能被民来呼来喝去的，哪怕秦钧没有接手镇长位子的想法，三个月后，也会有县衙发来的文书，以及带着文书而来的衙役，勒令镇长退位让贤。
是以，秦钧成为秀才的消息一出，镇长一族的脸色就不好看了，作为镇长自然能够捞到不少好处，哪怕只是个小镇子，一来二回的也能积攒下一些家业，至少比其他的族姓要好的多。
可脸色再不好，也得装出满脸喜意的样子，并且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镇长的位子交出去，不然三个月后镇长的正式任命文书到来的时候，他要是还扒拉着位子不放，会被衙役狠狠刮走一层皮的。
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民，没有资格做镇长，甚至连做村长的资格都没有，只有没有秀才以及更高功名的人存在的时候，他们才会被当做代理的村镇之长。
“不过是个名头而已，给他又如何，哼，秦家就那点人，能办成什么事情？没有我们李家的支持，他别想办成任何事情！”
“没错，他也就是一个好听的傀儡而已！”
族人愤愤不平，却又无可奈何。之前他们就暗地里说秦钧想要悔婚，逼得秦家不得不在秦钧十三岁的时候完婚，希望以此来耽搁秦钧。然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温柔乡并没有减缓秦钧的势头。
代理镇长看着族人，微微摇了摇头，整整衣衫，走了出去。
秦家这么快就将秦钧成为秀才的消息放出来，显然是对镇长的位子有所希冀，他再这么装作不知道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最多不过是三个月的时间而已，多当这两三月不仅落不到好处，还要被借事生非的衙役狠狠勒索一番。
来到宴席之上，他装作大大方方的将位子让出去。
“现在咱们镇子上有了第一位秀才，自然镇长的位子就要给他了，这可是律法的规矩！之前不论，以后咱们都要听这位少爷的了！”曾经的镇长如此说道。
秦钧听后，微微一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原本他还想好好地交接一下，给这位镇长一个面子，省的以后别人说这位没了势力落魄了。呵！他这般想，显然对方却不这么认为，话里话外的说他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还说什么少爷律法，不就是说他没资格当镇长么！
真较起真来，得喊他秀才老爷才行！
不过，秦钧也懒得跟此人呛声，身份地位已然不同，他若是想要折腾李家，动动嘴就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飞来镇只有他是秀才，也就是说，他以后即是镇长也是教习，是跟县城对话的人。以后县城派发下来的劳役徭役，摊派给谁都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虽然说有着基本的公平，可其间能操作的还是大把，比如挖河运粮这种苦役每年都有，他想指派给谁就指派给谁！
李家的势力再大，也不过是在这个小镇子上，到了县城那是一点浪花也翻不起来！一旦秦钧制定了徭役劳役的指派，李家要么去要么花钱买命。
至于动真格用武力，秦钧以后就是教习，负责教化整个飞来镇以及周边附属村子，教化可不单单是文教，还有武艺方面的，简单来说，秦钧需要负责飞来镇的文化教育，以及安全问题。
说的高端点，这叫军政一把抓，往俚语讲，这是妥妥的土皇帝！
但想的和现实总是会差很远，他看的清楚，可有些人或者说大部分都看不清楚，在镇子里的人看来，秦家才几户？仅仅秦大牛秦二牛两兄弟而已！下面的人也不多，秦钧，秦虎，秦鼠三兄弟，对方又是多少人？李家可是飞来镇的大姓，足足占据了一成的人口！
俗话说得好，人多胆气壮势力强，秦家拿什么跟李家斗气？
以前秦大牛和秦二牛作为镇子里唯二的伍长还不是老老实实的听李镇长的话，当个可有可无的话事人，弄点剩汤剩菜吃？
当然也有人看的清楚，比如秦钧的老泰山。
在他眼里，飞来镇没有恶霸，不是说没有人能够成为恶霸，而是能成恶霸的人没有当恶霸，那些相当恶霸的又不敢挑战李家。
秦大牛两兄弟就是他眼中可以成为恶霸的人，两个伍长想要拉拢一直队伍出来，是非常容易的事情，借口都是现成的，飞来镇没有教习，他们作为唯二的伍长应当为飞来真的安全负责！
这种借口就是跑到县衙大堂，县令听了也得赞许一声，而不能制止！
只不过两兄弟没有鱼肉乡里的兴趣，可这不代表他们没有那个潜在实力！相对的，李家看起来很强，人多势众几乎可以称为飞来镇的地头蛇，似乎没有他们飞来镇的人就办不成事情，然他们没有真正的根基，这一点太伤了。
讲功名，他们李家大字不识几个，论功勋半亩勋田都没有，那什么跟又是秀才又是伍长的秦家抗衡？而且秦家又不是没有帮手，他苏石头就会铁了心的帮秦家，再加上还有秦钧的姐夫一家，那家也是战场上退下来的人，还是跟着秦大牛上战场的人。
或许真的对抗起来，最近这段时间秦家不会太如意，但最终笑的一定不是李家。
别看曾经的额镇长一席话说的不少人心思动摇，对秦钧这个未来的镇长没了信心，可结果已经注定，再多的挣扎与筹码都是虚妄。
十天后，秦钧提出要成立飞来镇护卫队，要求各家出人出钱粮。
原本作为第一位秀才，附近的人对他还是颇为敬畏的，出人的出人，不想出人的出钱和布，算得上相当的积极。可李家的人在到来后，直接让这些聚集起来的人走了一半。
“李家人多事多，就不参与了，我们管好自己就成了。”
简单粗暴的话，让人忍不住想看秀才老爷的脸色。
秦钧听完后，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对那些离开的人也不闻不问，拿出花名册，将愿意来的人记录下来登名造册。再拿出账本，将出了钱粮的姓名记下来。
别人见他如此作态，自然是轻视无比，认为飞来镇还是李家当家做主！
秦钧懒得搭理那些人，直接将集合起来的少年拉到湖畔边，告诉他们，“以后你们都要跟我读书习武，我希望你们尽可能的每天都来。”
听到每天都要来，顿时有人不高兴了，加上旁边有人指指点点，好似他们是傻子一样跟着这个没有真正实权的泥胎雕塑瞎胡混，当即又有人离开了。
秦钧同样不多言，翻开花名册，直接划掉了他们的名字，并标注下来离开的原因。
秋收已经结束，农人没什么要忙的了，天也渐渐的冷了，下河摸鱼已经非常危险了，在这个世界发烧感冒可能会让一个人再也爬不起来了。
所以留下来的少年们，倒是安心的跟着秦钧训练，并尝试着读书写字，再者秦钧也会管他们一顿午饭，吃别人的总比吃自家的强。
秋去冬来，雪花飘落一层又一层，年关近了。
“田大沟，林下河，杨小飞...”秦钧念着这些人的名字，念完之后，他合上了书册，“你们明年不用来了。”
听到自己不用来了，他们哀叹了一下免费的午饭，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这都好几个月了，县城的衙役也来了，明确的认定了秦钧的镇长身份，可现在真正能够成事的还是李家的人，他们早就不想来了，要不是为了那一顿饭！
果然是个小东西，一点轻重缓急都分不清，呵，还训练什么护卫队，谁拿你们正眼瞧啊？也就是那些蠢货，畏惧所谓秀才的名头，每月缴纳的粮食都不少一粒！嘁，蠢货！
该走的人走了后，秦钧将他们带到家里，没人发了一块肉和一小罐粮食，“回去过个好年，明年继续读书习武，争取早点那个监生的名头回来。”
没有监生这个名头，该摊派的劳役和徭役一样都不能少，这太耽搁时间了。
看着离开的人，秦氏万分心疼，自家的猪就给这些外人吃了，那可是她儿媳妇辛辛苦苦喂大的啊！秦钧都还没吃上一口呢！
“大哥，今年祭祀怎么整？”秦虎问道。
院子里只有他们三兄弟了，因而说起话来也不甚客气。
“哼，那李家的人还想着把持祭祀来捞钱捞粮食呢！”秦鼠不忿的说道。
往年的时候，祭祀的排名有先后，自家牌位的顺序也有高低，那么根据什么来呢？自然是看谁家给祭祀贡献的钱粮多了。
“嗯，已经拟定了顺序，你们看一看。”秦钧让苏玲拿来册子，给两位堂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