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凡人中的天才
林深草密,树影婆娑。虽说是幻象,但这些情景却不由让朱仲春屏住了呼吸。
他总觉得在那黑暗处藏着一双双锐利的眼睛,代表了蠢蠢欲动的心。上一局的失利让朱仲春变得草木皆兵,精神绷紧到了极限。
他暗自捏了一把汗,不知道自己这一次的战术能不能奏效。
举日象高大威猛的身体挡在他的前方,每一步都会让地面震颤一下,发出“轰隆”一声巨响。那些茂盛的林木在举日象的面前就像是细细长长的草芥,被轻而易举摧折。镰刀螳螂跟在它们的身后,行动无声无息,手中的锯齿状利刃闪着让人胆寒的光。小蝠妖在周围逡巡,发出无形的声波,探测地形与敌人。
在距离朱仲春十里之外的某处山坳里,阳秋目光深邃。
似乎与上次的布置并没有什么不同,想凭着这个就打败自己么?
阳秋咧了咧嘴,想到自己将会学到唐未济方才使用的那幻术手法,他打心底感到高兴。
对于他这种人来说,幻术就是他的命根子,是他生命的价值所在,是他将穷尽毕生所追求的意义。
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仲春啊仲春,你也太小瞧我了,既然这样的话,那就让哥哥来好好给你上一课吧。
剑修三人一组,贴地而行,体修四散分开,像是洒下的一张巨网向着朱仲春所在的方向包围过去。辅助类血修紧紧跟在剑修的身后,离他们更远一些的是远程攻击类的血修。
体修很快赶到了战场,而后是剑修,辅助类血修与远程攻击类血修不紧不慢地在朱仲春前行的方向上扎下口袋。就像是上局一样,只要朱仲春进入口袋阵,等待着他的将是无情的围剿。
举日象造成的声势巨大,根本隐藏不了身形,除非站着不动。所以阳秋很不明白朱仲春为什么一定要选择这样的部下,但这并不妨碍他欢快地给出致命一击。
体修的拳头与黑暗中的阴影碰撞;剑修的制式长剑将光影交织在一起,编织出一张犀利的、无声息的剑网;远程攻击类血修已经开始血脉化形,准备自己的攻击手段。
轰!
举日象的声音更近了,山石在他们面前崩摧,被碾成齑粉,镰刀螳螂的刀刃摩擦树干的声音显得极其干脆。
阳秋眼睛一亮,一捏拳头。
就是现在!他发出无声的命令——上!
剑修舒展双臂,如同飞鸟掠空而至,剑光攒刺,剑气纵横,最前方的举日象措手不及之下瞬间被消灭了两只。
朱仲春似乎是反应了过来,举日象身后的镰刀螳螂开始保护举日象,刀光片片如飘雪,与剑光碰撞在一起。
他的防守可以说是中规中矩,但终究是稳住了阵型,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体修已经跟上了剑修的输出,剑修后撤,体修顶了上去,挡住了镰刀螳螂的攻势。也就是这一刹那的工夫,剑修再次切入,剑光从举日象之间的缝隙中钻进去,专挑镰刀螳螂斩杀。
只一眨眼的工夫,镰刀螳螂已经是死伤惨重,小蝠妖赶了回来,却被远程血修拦下。小蝠妖的攻击距离没有远程血修远,只能被逼得越来越远,怎么也靠近不了。
胜利的曙光就在前方,已经不需要在多说什么,这场战局的胜负已经注定了,然而阳秋那颗心却总没有平定下来。
他总觉得自己是忽略了什么,这是一种冥冥中的直觉,可他却说不出来这种直觉来自于什么地方。
举日象一头接着一头倒下,镰刀螳螂死伤惨重,然而阳秋却始终惴惴不安。前三局在打的时候朱仲春一直在变化着自己的打法和阵容,他不相信这一次朱仲春没有变化。
举日象,镰刀螳螂,小蝠妖,阳秋一头接着一头看过去,却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察觉到战场中少了什么东西。他扭头看过去——突然发现自己身后站着的那些远程血修怎么都不见了,只留下了一地的血肉残骸。
“这!”他惊得目瞪口呆。
“你输了。”朱仲春得意洋洋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这是。”阳秋面如土色,看着不远处尘埃落定的战场,咬着牙,颇为气恼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这是敏捷性的刺客妖族?你用了什么妖族,我记得妖族的低端兵种里面并没有什么刺客啊。”
“小蝠妖啊。”朱仲春得意洋洋,“我只用小蝠妖就能接近你了。”
“不可能。”阳秋下意识否定道:“小蝠妖虽然飞行速度较快,但我这里远程血修的攻击距离比小蝠妖远得多,怎么可能被你接近。”
“因为我还有佛手妖。”朱仲春解释道:“我发现你每次作战的时候都喜欢把自己和远程血修放在一起,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正面作战能力不强,所以有些怕死。”
“你把佛手妖和小蝠妖从一开始就放在了我远程血修所在的位置?”阳秋惊讶道,同时恍然大悟,“怪不得,但是你是怎么知道我会出现在这个位置的。”
“很简单啊,经过一些简单的计算就行了。”朱仲春给阳秋讲了一下各种兵种的攻击范围,还有彼此之间的心理安全范围,在综合一下,大致便可以猜测阳秋的真身大概率所在的位置,所以才会有了这次看似很巧合的埋伏。
阳秋听得目瞪口呆,满脑子问号。
这叫……一些简单的计算?
他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朱仲春,朱仲春却丝毫不觉,他依旧兴致勃勃地在地面上画着记号,给阳秋解释。
“你看,我们一开始的时候在这个地方,这个图我带了五十个小蝠妖,小蝠妖用最快的速度帮我把你的位置找了出来,然后又给我传回来这些地形位置。
“我知道你用的这种阵容,也知道你一般都会让体修和剑修打头阵,在一千米之外往往是你的远程攻击血修,他们会在战斗开始之后行进到五百米的地方给我致命一击。
“在这个图上,能够很好埋伏的地方只有这三处,一处丛林,一处山坳,还有一处干涸的河谷,你距离丛林最近,而且之前两次你都是选择了丛林埋伏我,我猜测你这次大概率还是会这么做,事实证明我没有猜错。”
“那还是不对啊。”阳秋满腹疑惑,“即便你知道了我想要在这里埋伏你,你又怎么能猜出我的具体位置呢,要知道我可能出现在四面八方。”
朱仲春狡黠笑了笑,“所以我是故意引你从这个方向过来的啊,你没发现这次的这些举日象的动静有些太大了么。”
“没有啊,不是和之前几次差不多。”阳秋使劲揉着自己的脸,突然抬起头,“对了,你带的举日象比之前几次少了很多!”
“对。”朱仲春笑道:“我故意让你发现我的位置,你一定会在我们两相遇的这条直线上给我设下埋伏,我把小蝠妖派往另外那些地方,这里故意只留了两个小蝠妖,让你以为这里是我探测的漏洞地带,实际上这里却是我给你准备的杀招。”
阳秋使劲拍着自己的脑门,满是不甘心与不相信的眼神看着朱仲春,“这些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是啊。”朱仲春摊开手,“很简单啊,当然,我不否认带了一些运气。”
阳秋看着朱仲春的眼神就像是要吃人,他突然扭头叫道:“大哥我不服!”
唐未济也有些惊讶朱仲春的解释,瑾公主倒是听得津津有味,见到阳秋的样子,两人笑了笑,“你已经输了,以假乱真是不可能传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阳秋咬牙道:“我想再和他比一次。”他加了一句,“放心吧,我这次只和他比试,不加彩头,以假乱真的话,我会把那些曼珠沙华种出来的,到时候大哥可别忘了你之前答应我的事情。”
唐未济看向朱仲春,“仲春,你还想再试试么。”
朱仲春兴致勃勃点了点头,“当然啊。”他笑道:“我还从来没有干过这么有意思的事情呢。”
瑾公主朝唐未济看了一眼,眼中异彩连连。
战局进入第五局,阳秋开始做出阵容调整,同样,朱仲春也开始加入新的兵种,队伍变得更加多元化。
这场战斗异常胶着,显然阳秋也是认真了,再不敢有丝毫轻视之心,然而他依旧输了,这次朱仲春是险胜。
从棋盘幻境中出来之后,二话不说,两人开始了第六局,显然都对彼此提起了兴致,打出了真火。
然而第六局结束得更快,朱仲春在妖兽棋上似乎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就像是买剑于剑,唐未济于大道的理解一样。
瑾公主不想打扰到他们两个,把头埋在唐未济怀里,轻声道:“你捡到宝了啊。”
唐未济“嗯”了一声,不明所以。
瑾公主道:“以仲春这样的资质,若是放在大唐军方的话,必定是要被当成将军培养的。”
唐未济打趣道:“什么等级的将军?”
瑾公主却很认真,一本正经回道:“当然是大将军了。”
唐未济这下子是彻底愣住了,“他的天赋有这么高?”
“何止。”瑾公主道:“天生的将才,可惜的是他只是个普通人,不是血修,不然的话我必然要把他推荐给铁甲卫,我想秦老将军一定会很高兴自己多了一个能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传人。”
唐未济倒吸了一口冷气,紧跟着叹气道:“可惜,他的身体太过孱弱,血修的很多战术他都不能执行。”
“但是他可以充当军师啊。”
“你这是怎么了。”唐未济轻轻皱了皱眉头,“咱们窝在这么个小地方,要什么军师。”
瑾公主叹气道:“你和兵宏的话我听到了。”
唐未济面不改色,显然早就知道这一点,“我就知道他拦不住你。”
“兵宏说的是有道理的。”瑾公主道:“你不可能一辈子都呆在这么一个地方。浮池之渊崩碎在即,玄武营还在等着你回去,方寸山的人已经失去了买剑,不能再失去你的领导了。”
唐未济沉默不语。
“方寸山一直都在的。”瑾公主道:“你知道这一点,方寸山一直都在,不管龙渊卫如何堵住方寸山的山门,不管我爹怎么去想,在你们这些年轻弟子的心里头,方寸山一直都在的,你们方寸山,要比南海蓬莱岛强太多了。”
唐未济轻轻拍了拍瑾公主的肩膀,“他们出来了。”
瑾公主知道唐未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她心里叹了口气,却不曾强求,顺着唐未济的目光看过去,恰好看见垂头丧气的阳秋。
一脸六盘,从一开始的不是对手,到现在把阳秋按在地上暴打,朱仲春只用了六盘,而且他每一次赢的优势越来越大——他在以一种让人恐怖的速度进步着,在第六盘中,有许多阳秋根本都不曾想到的战术被他开发了出来。
阳秋根本没有想到过那些妖族的搭配还能起到这样的效果,比起胶着的第五局,第六局他几乎是被朱仲春一路碾压。
他看着朱仲春的眼神已经不是在看怪物了,而是叹为观止,“我现在终于相信,这个世上除了血修之外还是有天才存在的。”
“那是当然了。”瑾公主答道:“若这个世上都是血修的话,那么天都的那些红紫贵人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这是一个血修的时代,但同样是普通人的时代。”
阳秋若有所悟,朱仲春却是听得云里雾里。
瑾公主看向朱仲春,“仲春,我想你也能看出来了,我和你黄大哥都不是普通人,你若是愿意的话,我可以教你妖兽棋的战术。”
朱仲春大喜过望,“那成啊姐,俺怎么会不愿意呢。”
阳秋在一旁看得眼热,心里就像是有小猫爪子在挠一样,难受得不行。
瑾公主看了他一眼,唐未济点头道:“从今天起,你与我学以假乱真。”
阳秋愣了一下,心里一酸,有那么一瞬间,差点流下泪来。
师父死后,有多长时间他不曾听过这样的话了。
“哎!”他使劲点头,狠狠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