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往事已酸辛
“王宪。”
王公公领着一帮太监侍卫从后面走了进来,他先前看着晚悦引着陛下进了花园便带着人远远地跟着,不敢靠近,现在只要高洋叫他的名字就立刻出现在他的面前。
“奴才在。”
“南薰殿裴嫔,藐视皇后、罔视宫规,夜半高歌、不顾体统,杖二十,例银减半,降位美人,禁足南薰殿三月。”
“诺。”转身对着刚被降位的裴美人,“裴美人,您请吧。”
这娇艳华美的面容,不知经历岁月风霜之后是否能容颜依旧?
“这下,你可满意了?”低下头,凑在她的耳边问道。
晚悦本能的后退一步,恭谨的行礼,“皇兄说笑了,明明是陛下心疼皇后才处置了裴美人。”
“罢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高洋挥了挥手,示意她离去。
“臣妹告退。”晚悦退后几步,转身离去。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顺从、温和、谦卑、识礼,见过这位长公主的人都在用天下间最美好的词语形容着她,
无论是册封礼还是会见大臣亦或者与其他高氏亲眷接触,她都表现的气定神闲、从容不迫,也没了当初的偏执与倔强,但是她的眼神里不如从前一般纤尘不染,多了一丝浑浊,与那烟灰色的双眸更加相似,
让他想到了一个词,乖张。
冷笑一声,也转身回到自己的东双堂。
夜,已深,望着一抹月光,轻哼着歌独自在这宫闱里穿梭,她是开心的,开心的不是裴嫔受苦,而是她终于有能力给伤害过自己的人予以反击。
“长公主是否有些心狠了?”悄悄跟在身后的安幼厥,走了出来轻声说道。
“安将军此话从何说起啊?”晚悦不改笑颜,问道。
离她走近了几部,带着忧愁,眼中夹杂着不忍责怪的口吻,“裴嫔本无过错,是长公主三言两语触到天子逆鳞,才会使她杖责禁足。”
天子逆鳞。
皇后曾与皇上同甘共苦,度过了最难熬的岁月,忍受着耻辱、承受着担惊受怕,如今...他的心中早就拟定了给她三千宠爱,她就是他的底线。
晚悦收敛笑容,她的眼神带着冷漠,看一眼便会一同陷入着天寒地冻,“安将军是你跟我说过的后宫危险,后宫就是这样的,安将军久经沙场,倒是我这些手段上不得台面了。”
“在下只是提醒长公主小心,您很会融会贯通。”
他从前只是提醒她让他小心身边的人与事,但是她竟已经可以开始反击了,她的笑容虽和从前没半身差别,也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安将军这话...身为臣子僭越了吧,后宫之事本来就与前朝并无太大关联,也不是安将军一个外臣可以置喙的,本宫早就说过让安将军忘记前尘往事,看来您并没有做到!”
她要做的事情,便会去做,结果如何自己会承受!轮不到别人说三道四,晚悦从来不喜欢别人指手画脚,今天听着安幼厥这话当真刺耳。
“臣知错,请长公主责罚!”安幼厥一展衣摆,单膝跪在晚悦的面前。
“安将军乃国之栋梁,镇国柱石,我不过是陛下胞妹,怎能说责罚的话,但是也劝安将军小心,他日功高震主,也怕是成了天子心头之刺,安将军应该明白,一入宫门深似海,从起安卿是路人。”
早已看破世间的种种,软弱,终只是害人害己。
她不想与这北齐其余的任何人扯上关系,她所要做的不过是保住高洋,保住他曾经得来的一切,这皇位上做的是谁只要是高家的人,其余的大臣不会在意,
所谓忠君爱国,只是效忠于在权力顶端的那个人,而在晚悦的心中,那个人只能是高洋,是他为高家带来的皇族的荣耀!
晚悦早已离去,只留下安幼厥一人一影跪在地上,
是他的父亲追随高欢,受父遗命追随高洋,在乱世之中,唯有从龙,能保全整个家族,他们拼劲一身才换得这夜夜笙歌,日日升平的天下。
可夜深人静之时他又会望着这轮明月,他换来的除了百姓安居乐业,家族显贵荣华,当阖家欢乐之时,他又为何会孤身一人?
从小时候有记忆起便被父亲带着在演武场上与士兵一起操练,夜里在灯火幽冥之时博览群书,他也曾有过怨怼,为什么他没有母亲的宠溺,不能承欢膝下,他有时十分嫉妒自己的大哥,
他可以在他地母亲怀里撒娇,每当父亲要惩罚他的时候他的母亲就会哭哭啼啼的跑出来拦着父亲,父亲只能自己生气,丢下一句慈母多败儿愤愤离开。
没有人庇护,所以父亲在责打他的时候他只能执拗的咬着牙,倔强的看着父亲,不悔,父亲对他的期望很高,也很严厉,每天不分白天黑夜的操练束缚住他的思想,没有时间去考虑任何事情,
大哥在临终前却说十分羡慕我,羡慕父亲一直爱着我,羡慕着我的武艺超群,可我却一直在羡慕大哥,他有了我最想要的东西,回望自己,什么都不曾剩下。
缓缓的站起身,冰冷的寒意从膝传来,已是夏夜,为何还会冰冷?!
宫中的夜总是漫长的!
明月落去,太阳升起,晚悦懒散的起身梳妆,坐在镜子前,摆弄着那把匕首,每每带着总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安全,防身利刃她不会忘,这是安幼厥所赠,她却总是叫安幼厥忘记。
宫中白日的时光总是漫长的,疲于应酬,早早回到了自己的文妍阁,借着睡午觉的功夫,遣走了所有人,换上她藏在柜子最深处的宫女服饰,一路低眉顺眼溜到寒耀宫,
她刚册封为长公主,宫里面还有许多人不认识她所以才能这般的猖狂,以后怕是只能等到夜深人静了,但是现在许久未见她已经等不到夜幕降临了。
不是所望,他依旧临风窗下,诵读先人诗篇,若不是脚下的铁链时刻提醒他,他是个囚犯,到时像是个悠闲的富家公子。
“许久未见,你过得可还有好?”晚悦从小门悄悄溜了进来。
“一如既往。”合上书卷,张开双臂,示意着晚悦自己一切都很好,淡淡的笑着,问道,“你可好?”
“好,还挺好的吧。”
最近发生的事情很多,不过总体来说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朝晚悦走进了一步,脚下的铁链发出清脆的声响,“哦?可曾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阿怙,你可见过宫外的样子?”晚悦也不自禁的向他走去,瞪着一双纯真的恶眼睛看他。
“我记得刚来齐国的时候见过,自从在这里之后未曾见过。”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自从被囚禁起来,他只能抬着头望着这四四方方的天。
他不由得往她的眼睛看去,她的眸亮亮的,对着宫外很感兴趣的样子,问道,“你可是出宫去了?”
“啊...没有我只是一介宫女如何能出宫,只是听人提前宫外的生活很向往。”自从出宫之后,她好像就在这宫里呆不住了,总想往外跑,外面的事物总是很新奇~“你呢?”这句话一出她就有些后悔。
“我?我也很想见见这寒耀宫之外的世界,我相信这一天应该不会太久了,只是这铁链十分碍眼。”他低着头,束缚住他的枷锁,只能束缚住他的身躯,却没有办法阻止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原本平淡的眼神中夹杂着恨意。
回过头去,看着晚悦,言笑自若,“你可愿与我共同看这江山的结局?”
晚悦皱着眉,看着他, “你为何这样执迷于得到天下呢?”
他并不知道他所追逐的是虚幻的东西,而且她的印象里,并没有一位帝王叫做元怙,他的前路依旧未可知。
“我遗落了一件东西,想要找到它。”他轻笑着,唇边若有若无的笑容使人向往,但是走近之后就会发现自己早已落入了陷阱之中。
“皇位?”晚悦怔怔的问道,
“看来我们要找的东西都一样。”元怙轻叹一声,这兵连祸结的世道,想要夺得王位已不是难事,轻抚着晚悦的额发,轻声说道,“晚儿我们一出生就生活在乱世之中,走上这条路是没有办法的,哪怕它是一条不归路…”
“不,我想要的只是用我的手来终结乱世,如果生活在太平盛世之中,那就由我将天下搅乱制造出一个乱世,在亲手将它终结。”
他错了,这天下已经安定下来了,没有当初那么的离乱,如今天下三分的局势已然明了,北齐政权尚在巩固之中,他没法颠覆。
“哦,有趣。”他的眼中勾起了玩味,仿佛在这沉寂的宫廷生活中,找到一丝宽慰,“我也对你感兴趣了。”
“不...不必,我感觉除了皇位,你应该对其他的事情都没兴趣。”
过近的距离让晚悦觉得不适,能让他感兴趣的只有自己的棋子,或者可以利用得到的人,可她不愿意任人摆布,
“聪颖的女子也会引起我的注意。”
他越走越近,二人几乎贴在一起,晚悦用手撑着他的肩膀,与他保持着距离,他是危险的,不敢保证这么近的距离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抓住晚悦的手腕,将她一把扯到怀里,却听到东西掉落的声音,低下头看着那不合时宜的东西,“这是...匕首?”元怙放在抓紧她的手,捡起地上的匕首,厉声说道,“难道你也是来杀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