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牙 第182节
是程弥当年玩的游戏。
许是没想过她还会再碰这台电脑,司庭衍没有藏起他那些可能让光畏惧的黑色。
程弥没见过的一个文件,安安静静躺在桌面上。
文档没有名称,只有一个符号,句号。
程弥鼠标移到这个文件上,双击。
文件被打开,屏幕空白一秒后,显示出文件夹里的东西。
即使知道可能会看到和自己有关的东西,但程弥还是一怔。
司庭衍存着很多她的照片。
她在嘉城生活上学,没来奉洵认识他之前,做某个女装品牌的专属模特,拍的一些硬照。
很多。有些程弥甚至已经没有印象拍过。
往下滑,没等她回神,握着鼠标的手滞顿一下。
光标停留的地方,是那套使她走红成网红的夕阳天台图。
这套头像图,比她做女装品牌模特拍的硬照还要早。
司庭衍早已偷偷看了她很久,在她来到奉洵,住进他家之前。
当时不让她看电脑,是因为怕她知道。
他早就喜欢她,看着她,变态地藏着有关她的一切,会因此害怕他吗。
程弥视线停在那套图上,猜测之际,觉得视线落在上面的那张照片有点眼熟。
自己这套图她很少回看,对它的熟悉度,还没有对司庭衍的头像照片深。
所以这一刻,她发现自己盯着的这张照片的某一角,跟司庭衍用了很多年的头像很像。
程弥拿出了手机。
她打开置顶对话,点开司庭衍头像。
司庭衍的头像,是放在地上的一罐可乐,瓶身上面还泛着水珠。
她这组在傍晚天台上拍的照片里,地上就放着一罐冰可乐。
她喝了几口的可乐。
瓶口处还沾了点她的口红印。
司庭衍的头像,跟她照片角落里那罐可乐。
底下的粗粝水泥地面、瓶身角度、水珠位置、不明显的口红印,全都一模一样。
这罐可乐丝毫不起眼,口红不仔细也看不出,以往程弥看司庭衍头像,才完全没发现过他的头像就是她这套图里某一张照片的一角。
程弥认识司庭衍的时候,他头像就是这罐可乐了。
甚至不知道在此多久前,就已经用着这张头像了。
程弥看着司庭衍的头像,情绪复杂,酸涩感最浓。
司庭衍头像旁边的昵称,很快也引起了程弥注意。
程弥从加上司庭衍好友开始,他的昵称一直是s,很多年一直没变过。
直到两个多月前,某天他昵称突然变了,是一个字母,t。
两个多月前,正值司庭衍学成归国,他们矛盾未消,折磨着彼此的时候。
司庭衍改昵称那天,正是她跟他生气摔坏手机那天。
程弥已有预感,四处张望房间里,可没有看到她想找的那个东西。
看他壁柜,翻他随手放在桌上的一沓书。
最后在拉开书桌抽屉时,手登时一顿。
那次首映礼,她误会他跟戚纭淼关系,生他气摔他面前的那部手机。
被司庭衍端端正正放在书桌抽屉里。
当时碎裂成蛛丝的手机屏幕,早已经完好无损,被他修好。
程弥拿出手机,按下,锁屏解开。
跳出这个手机锁屏前,司庭衍看的界面。
屏幕上是她的手机通讯录,显示着他手机号码的联系人页面。
她给他的备注,只有一个字,婷。
程弥鼻尖微微泛酸。
司庭衍大抵是不喜欢婷这个字的。
但因为她给他的备注这么叫他,他把昵称改成了t。
他应该知道了,她已经知道他们小时候在孤儿院的事。
应该知道,她早已认出他以前房间里那个变形金刚是她送给他的了。
程弥把目光放去了壁柜里的变形金刚上。
当时七岁的她从没想过,她送出的变形金刚,那个脾气不好,不爱理她的五岁的弟弟,会这么喜欢她送的礼物,会把它带在身边这么久。
壁柜在旁边,她抬起手,把变形金刚拿了下来。
摩挲她刻在上面有点稚嫩的两个字体。
婷婷。
想起司庭衍五岁时那张稚嫩白皙的脸,程弥在满心酸涩里,慢慢弯了点唇角。
指尖照旧在婷婷这两个字上徘徊。
渐渐的,程弥盯着这两个字,唇角的弧度慢慢回落。
半个月前,厉执禹在她病房里说的没被她放心上的话,也在这一刻,重重砸回她脑海里。
厉执禹说,司庭衍从小学书法,字写得很好看。
程弥眼瞳里的情绪,渐渐被震惊和不可置信取代。
从进入这个房间开始,司庭衍每一处病态执拗的秘密,都在将程弥击碎。
心脏已如一面岌岌可危快要破碎的玻璃。
受波及,指尖也轻轻发颤。
她掏出了自己大衣里的手机,情怯一般,两秒后,才翻转过手机背面。
手机壳里夹着司庭衍字不太好看的纸条。
上面“她”字的“女”字旁。
跟变形金刚上“婷婷”两个歪歪扭扭的字体的“女”字旁。
字体的笔锋走向一模一样。
司庭衍的字,是学程弥七岁时,刻在变形金刚上的“婷婷”两个字字体。
程弥心脏那面碎玻璃彻底坍塌。
晶莹碎渣溅向四处,溅进她血液,钻破她皮肉。
司庭衍的喜欢,不会管对方对他付出与否,只认他自己喜欢。
程弥呼吸不太通畅,深吸一口气。
眼眶通红,紧紧握着变形金刚,苦苦支撑住快要支离破碎的身体。
房间里光线越来越黯淡。
夕阳快燃尽,在蓝黑夜色里,拖曳着快枯死的红芒。
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敲门声打破这方死寂。
是史敏敬,他从隔壁实验室出来了。
史敏敬从实验室出来,看旁边房间门开着,估摸着程弥在这里面,便走到门前。
程弥果然在。
他敲门,告诉程弥:“程弥,我要走了啊,跟你说一声。”
天色还未全暗,残存一点亮色,足以让人眼睛视物。
史敏敬随意环视了一下屋内,眉间蹙起了不解:“司庭衍怎么回事儿?在国外房子自带杂物间就算了,怎么回国家里也要弄个杂物间?”
他这话说完,程弥背后微僵。
然后,她又深吸了一口气,转回头,看向史敏敬。
问:“他在国外也有这么一个房间?”
史敏敬没看清她脸上情绪,说:“何止,我还嘲笑过他呢,我们在国外那会儿,他捣鼓机器人那实验室旁边就是卧室,他不睡卧室,天天跑楼上那杂物间睡,经常搁那里面一待就是一晚上,我寻思着卧室就在实验室旁边——”
话没说完,史敏敬终于察觉出不对劲了。
微弱光线里,他看到了程弥面对他平静的神色下,胸口似乎在艰难憋换呼吸。
他的话像是刺到了程弥。
没等史敏敬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程弥终于没忍住,眼眶滚下一滴泪。
史敏敬惊怔,看程弥突然哭了,手忙脚乱同时想上前询问。
“没事。”
程弥压制住胸口翻涌的情绪,转过头,声音正常。
这句没事,不是字面意义上的没事。
是她不需要安慰,想一个人独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