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相 第100节
“每个都上千万吗?”
“那倒也没有……”
“那就问题不大,现金流不够还可以以资抵债。你是违约,又不是欠高利贷,还有谈的余地。”
迟也眨了眨眼,钱的事情他其实还没细想,现在他明白了,就算他细想,也没喻闻若想得快、想得全。他决定干脆不想了。
喻闻若随即伸出手,掌心朝上,对着迟也摊开:“手机。”
迟也:“啊?”
喻闻若自己动手,把他手机从裤袋子里拿出来,当着迟也的面关机了。
迟也:“?”
喻闻若:“明天我们会发布今晚这个访谈,你就断网,什么都别看,有人联系你,你也不要理睬。先跟我回家。”
迟也抢了一下手机,喻闻若没许,扬手佯装要扔到楼下去。迟也心惊肉跳的,破口大骂:“你大爷!”
喻闻若拽着他手往回走,任由他骂骂咧咧。
“你就是有这癖好!”迟也可算是看懂了,“要么把我锁车里要么把我锁天台,你现在又想把我关在家里!你变态!”
他一边嚷嚷,一边被喻闻若拽到了办公室,格子间里竟然还有人在加班,闻言都抬头看过来,迟也赶紧闭上了嘴。
“徐总走了吗?”喻闻若问一个编辑。
那编辑指了指办公室,门缝底下露出一丝光来。她还没走。
喻闻若放开迟也,走到徐穹办公室,探头进去跟她说了句什么,然后又飞快走了出来,毫不顾忌地拉着迟也的手,往电梯里去了。
迟也好奇:“你跟徐总说了什么?”
“请假。”喻闻若简单道,“这不叫把你关在家里,这叫陪你在家。”
迟也:“……”
迟也:“其实你是狱卒吧?”
喻闻若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迟也突然把头从电梯门中间探出去,对着还在加班的那两个编辑喊:“救命!”但是没有人理他,喻闻若把人一拽,电梯门关上了。
第二天是周五,醒来去通勤的网友们后知后觉地看到了昨晚讨论的热点。工作日的最后一天,大家无心工作,专心摸鱼,讨论的都是这件事。更多的细节被曝了出来,关于张念文的伤情,当晚的情况,目击者的证词等等都传了出来。张念文本人没有微博,但他的发言人向关心此事的网民们传达了一条信息,张导身体状况还好,但头部受到重击,正在治疗。保留追究的权利。
最后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好像是要给迟也一点私了的余地,又好像某种威胁。但迟也这边置之不理,任由舆论又发酵了一天。
到了周末,迟也的回应终于来了。bridge这边发布了长达40分钟的长访谈,像一颗深水炸弹,把整个网络世界炸了个天翻地覆。接下来整整三天,从微博到各大长短视频网站,全部都是迟也的这个访谈。一时网上再也没有了别的话题,就连平常根本不关心娱乐圈的许多博主也牵涉其中。迟也的披露详尽且骇人,无数人信了,又有无数人质疑。真真假假,吵得没完没了。仿佛海底掀起巨浪,又行至路上,变成一股席卷的龙卷风,遮天蔽日。
然而龙卷风正中心的迟也,却安安稳稳地呆在喻闻若那里,什么都不知道。
阿芝去“探监”的时候,家里一股烘焙的甜香。喻闻若在厨房里烤蔓越莓饼干,迟也窝在沙发上,竟然在看书。看见阿芝来了,喻闻若先给她打了个招呼,迟也立刻就把书放下,招呼她坐,问她什么情况。
阿芝先挑了迟也最关心的讲:“大姨和大姨夫情绪还算稳定。”
迟也都有点儿不信:“真的假的?这都能情绪稳定?”
“真的还好。大姨夫这人……”阿芝比了个大拇指,“太有大将风度了。其实前天打电话,我先哭了,还是大姨夫反过来安慰我。他说你最近肯定着急用钱,他已经把理财啊什么的都拿出来了,只管问他要。我听他说话,就感觉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哦……”迟也有点儿怔怔地,总感觉父母这么平静,他反而心里有些怪怪的,“那我妈呢?”
阿芝:“大姨就问,什么时候能跟你说上话,她想来北京看看你。”
“那暂时还是别了,等事情再平息一阵我自己会回去。”
阿芝点点头:“我也是这么说的,我说凡事有我照应着,让大姨别太担心。”
迟也恨不得她是自个儿亲妹妹。
“工作呢?”
阿芝表情有点微妙,没直说。
迟也还是很平静:“没事儿,我有心理准备,你说吧。”
阿芝便说了,其实跟他心理预期的也差不多。近期所有工作停摆,他原先手头排着一个综艺的飞行嘉宾,关明那边有个话剧还想请他去试戏,还有一个新剧筹备着开机,现在全都没了。综艺节目组打电话让他别去了,关明则是直接销声匿迹,新剧那边算是最仗义的,拖了好几天才婉转地跟严茹提出来,反正还没官宣,大家悄没声地一拍两散,就当没这事儿,对谁都好。至于商务,商务这边反而还好。上次直播间事件之后,关系不那么牢固的都解约了一批,剩下的大多还是愿意跟他共患难的。还有两个快消品牌,原本换代言人就快,解约成本也不高,比起达诺尔这边,可算是不痛不痒。不过原定的物料拍摄、综艺拍摄就都暂时搁置了。
还有粉丝那边,阿芝叹了口气,都不知道怎么跟迟也说。
他的许多个站子都黑了头像,矫情一点的还发个告别文,冷漠一点的干脆闭嘴,直接删光信息走人。有人依然不信,疯了一般找理由自欺欺人,被路人极尽嘲讽之能事。但大多数人都已经认可,迟也这就是“出柜”。有一些认为迟也这是置自己的前程不顾,愤而脱粉;还有的呢,则是认为迟也这样的同性恋会“给小孩子竖立坏榜样”。于是脱粉的和没脱粉的吵成一团,原本就讨厌迟也的还在快乐抽奖庆祝,又被一些比较正义的网友指责没有道德……总之吵成一团,理也理不清。
“还有小可姐……”阿芝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不该说。
迟也紧张起来:“小可怎么了?”
阿芝叹了口气:“小可姐辞职了。”
“什么?!”
“但你放心,你这边的事情,还是她在帮你做。”阿芝连忙找补了一句,“就是……严总让她去带新人,做执行经纪。她不肯,说不能在这个时候丢下你。就干脆辞了。她不让我告诉你,就说陪你熬过这一阵儿,她也不想干这行了。”
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一行流动特别大,人来人往的,很难讲有多少情义可言。小可甚至不是跟他最久的一个。迟也只觉得心里难受,半晌,眼圈红了,轻声道:“她傻不傻。”
阿芝一看他眼圈红了,马上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哥你别哭啊呜呜呜你一哭我就想哭……”
迟也刚憋出来那一点泪意立马让她嚎回去了。他哭笑不得地愣了一会儿,默默地从桌上抽了张纸给阿芝。他猜也猜得出,阿芝压力应该非常大。他能安安稳稳在这儿躲着什么都不管,那便一定是有人替他撑着这些事儿。有喻闻若,有小可,当然也有她。
她年龄最小,一年前的这个时候还让人骗了钱,灰溜溜地刚回观溪小镇上去做酒店前台,转眼却要跟着收拾这么大的烂摊子。迟也静静地看她哭了一会儿,想起当初在家里他还信誓旦旦地跟她画饼,让她学这个学那个,说跟着他比跟着别人都强……这会儿只觉得对不起她。
“阿芝。”迟也突然柔声道,“严总要是让你去带新人……”
阿芝调门立刻高起来,又哭了:“我不去!”
她这一声把厨房那边的喻闻若都惊动了,撑着吧台,瞪着眼睛看。迟也朝喻闻若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管,自己再放软了声音好好劝:“你得去,我把你带到北京来,就是为了让你出人头地的。”
“我不去!”阿芝更急了,“我不行,我什么都不懂!哥我得跟着你!”
阿芝就这么哭哭啼啼的,该说的事儿也不说了。迟也本来还有一肚子要问,想知道张念文那边怎么回应的,看她哭得厉害,也不好再问了。阿芝事情还多,接了一个电话就匆匆地走了,喻闻若赶紧给她顺了两块刚出炉的饼干,送到门口的时候发现阿芝眼睛一抹,神色自如地跟迟也的商务打电话,一点儿没刚才那副惊慌失措的样儿了。看喻闻若追出来给她递面包,她还捂了话筒悄声问喻闻若:“那些事儿你没跟他说吧?”
喻闻若摇摇头。
阿芝点点头:“先别说啊!”然后急匆匆地,继续讲着电话走了。
喻闻若由此觉得这丫头大智若愚。长大了,能扛事儿了,也知道糊弄她哥了。
但迟也并不傻,喻闻若回来的时候看到他已经不在沙发上了,往卧室里一看,他已经从床垫子底下掏出了手机,插到床头上去充电。
喻闻若:“你知道我藏哪儿了啊?”
“废话。”迟也斜了他一眼,“放床垫子底下膈了我好几天了!”
那不还是他自己也不想看,配合一下喻闻若而已。
喻闻若斜靠在门边上,无奈地刮了刮眉尾,道:“你这是豌豆公主啊。”
“就阿芝那点水平,还想演我。”迟也看着手机屏幕,那里亮出来一个标志,正在充电。他转回头来,看着喻闻若。“她提都不敢提张念文。”
手机充了一会儿,还是没开机,迟也不耐烦了,恨不得绕着手机施法。
喻闻若很无奈似的,走进来陪他坐在了床边。
“别看了,我告诉你。”
第91章
“张念文怎么回应的?”
“矢口否认。”喻闻若告诉他, “很多圈里人都在力挺他是清白的。”
迟也看着他:“很多是多少?”
喻闻若抿了抿嘴,花了十秒钟想编个谎骗他,随后又放弃了这个谎, 说了实话:“大多数人。”
制片人, 导演, 电影学院的老师, 同学,演员……迟也合作过的,认识的, 相熟的, 一起蹲在剧组里吃过盒饭开过黑的……
现在众口一词,认为迟也是一个妄想症,变态的同性恋。油滑一点儿的, 不说这么难听, 也不提迟也, 但讲场面话, 都是“相信真相总会水落石出,还张导一个清白”。
迟也咬牙, 非要追问一句:“张念文是这么说我的?妄想症?”
喻闻若:“是王永乾的儿子发的微博,然后王永乾点赞了, 一大片人就……”
迟也嗤笑一声。王家那儿子十七八岁,因为他爸的关系,跟各路明星都有交情,多少算个网红, 跟邱君则是一路的。但跟邱君则那种集邮式找女明星不一样,王家的公子青春期叛逆,就喜欢骂明星, 向来以“心直口快”出名,反正他说个痛快,也没艺人敢把他怎么着。
“王永乾也是个孬种,还要借一个毛头小子的嘴才敢说话。”
喻闻若可能是为了哄他高兴,突然补了一句:“邱公子倒是发了一条微博,让那姓王的不懂就把他那……破嘴缝上。”他微妙地顿了一下,可能是不太好说出口。迟也一听就懂了,邱君则原话绝对是“把你那逼嘴缝上”。
他没忍住,“嗤”一声笑了出来。喻闻若看他笑了,感觉松了一口气。
“你看,还是有人帮你的。”
迟也无语:“我是笑你。”
他那笑转瞬即逝,又问:“那采访发了到现在,张念文就没露过脸?”
喻闻若摇摇头:“他只是委托相熟的记者通报了病情。”
“什么病情?”
“脑震荡。”喻闻若斟酌了一下,“他说自己现在状态不好,心情很糟糕,不能接受采访。”
迟也怒极反笑:“他还卖起惨来了!”
“还有……”喻闻若有些为难。
迟也不耐烦了:“有屁快放,他还说什么了!”
喻闻若只好据实已告。张念文倒打一耙,用十分痛心疾首的姿态,暗示当年师徒决裂,就是因为迟也对他有一些“不正当的骚扰”,并且一直试图依靠“潜规则”获取资源。最火上浇油的是,张念文那个移民美国十多年的前妻又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表演了一番“情深义重”,力破张念文的性向疑云,直斥迟也这都是“无稽之谈”。网上渐渐有了另一种声音,说就是迟也当年破坏了张念文的婚姻。
迟也都听懵了,霍然站了起来,在房间里猛转了两圈,回过头来,质问喻闻若似的:“我骚扰他?我破坏他的婚姻?!”
喻闻若赶紧去拉他:“我知道我知道……”
“我根本就没见过他那个前妻!我到北京的时候他们俩早都离了!当年那女的给他戴绿帽子的事儿不是他妈的全中国都知道吗!”
喻闻若开解他:“这事儿十多年了,上网的已经换了一批人了。”
“才十多年,当年的那批人是死绝了?!”迟也吼了出来,“就没人说句话吗!”
有是当然有,但也没人听啊。一个谣言起来,大部分人都是从众的。更何况公众只知道迟也十八九岁的时候拍《夜盲》出道,并不知道他是多大开始跟着张念文学艺的。就算有人觉得这里面好像有点儿问题,也禁不住别人问,多讨论了几句,似是而非的,也就跟着跑了。
喻闻若也不劝了,他知道迟也这会儿就是需要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