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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5)

  大概算恃宠而骄吧。
  他往后一仰,陷进柔软的沙发靠背里,一直凑在他身边的小猫便顺势跳到他腿上,毛蓬蓬地蜷成一团,仰起脸看着他,大眼睛是深邃的黑色,映出碎金似的光来,眼神无辜又专注,在某一瞬间便与江声惯常看他的眼睛恍惚重合了。
  于是他下意识去找江声,抬头便看见对方站在吧台前,略微矮下身去,指着菜单上某一行对店主说些什么,浅色卫衣和灰色运动裤,和四周温馨柔软的氛围出乎意料地协调他乍一看上去确实是气质温和的人,接触深了才能探知温柔之下的固执与叛逆,不出格不越线,裹在知书达理的教养下,反倒比一味的柔软来得让人安心。
  几分钟后江声端着一个小托盘回来,将芝士蛋糕放在他面前,半开玩笑道:您的专属服务看起来比上次在后街买到的好吃,尝尝吧。
  陈里予点点头,有些为难地和猫对视一眼,觉得对方没有从他腿上下去的意思,便还是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不说话。
  要喂你吗?江声大概真把他当成了小猫,便顺口问道。
  大概是鬼迷心窍了吧,他明明还没有做好这样亲昵接触的心理准备,却还是看着那块蛋糕点了头于是江声走到他身边,弯下腰来,神色自若地切下一小块蛋糕,用叉子送到他嘴边。
  自然下垂的卫衣领口下有金属的光泽闪过,是他昨晚塞进对方手里的素色戒圈,用一根红绳穿过,项链似的藏在衣服里,明明那里都不太协调,却无端让他心头一动。
  江声察觉他的视线,低头扫了一眼,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道:对了,这个昨晚回家的时候我怕放兜里会掉出来,就戴在手上,进门被我妈看见了,还问我怎么回事来着
  陈里予用舌尖抿开蛋糕,浓郁的奶香就在口腔里蔓延开来,又甜又软地顺着血液流过四肢百骸,像某种过分甜腻的致幻毒药。
  他听见自己含混问对方,那你怎么说。
  江声就笑了笑,贴心地把咖啡递到他手边:还能怎么说?我说是学校艺术节抽到的奖品,反正前两天他们高一高二确实在办艺术节不过说起来,突然给我戒指,到底是什么意思?
  事后回想起来,他也想不通自己那一秒在想什么或许是被从未经历过的晦涩知识折磨昏了头脑,又或者该归因于过分甜腻的芝士蛋糕,等到回过神来,话已经先于理智说出口了。
  戒指什么意思,他抬头看向江声,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才握住了手里的咖啡杯不致打翻,你不知道吗?
  作者有话说:
  下章表白
  哦对,这章是加更哦,还完债啦
  抱我
  第40章 表白
  戒指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
  那双眼睛就这样望过来,沉黑色,蒙上一层浅淡的暖黄色光,就呈现出宝石质的层层落落的棕褐色,像是沉淀极久的香槟酒,盛着晃动的直白暗示,就那样不容躲藏地递到他眼前。
  这不是陈里予第一次说这样模棱两可的、带着些许暧昧意味的话,也不是他第一次这样看过来可不过对视十几秒,他十八岁前一切悬而未决的心动,就似乎都有了答案。
  矮沙发角落里的小猫睡得懵懂,懒洋洋地翻个身,露出柔软的白色肚皮,毛茸茸的。
  我是个很没意思的人,他放下咖啡杯,又将腿上的小猫放回地上,轻声道,你也知道,读不好书,没什么前途,还很悲观,不太擅长社交,可能也不擅长所谓的爱,我
  江声看着他,第一次欠缺礼貌地打断他说话,像个莽撞冲动的愣头青好像一旦错过这短短几秒的盘桓暧昧,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也找不回这样追问的勇气了:小瑜,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为人处事向来直白又坦诚,问出这样的话似乎也无可厚非可只有当事人自己才知道,十七八岁假借懵懂说出的话里,藏着多少不经事的贪念、犹豫、顾虑和慌张。
  就像他这样看着对方,声音明明还平稳,心跳却已经乱得一塌糊涂。
  高考最后一门科目交卷前的几秒钟,毫无证据却凭借着直觉填上某个答案的时候,他的心跳也会这样丢脸地一团糟吗
  然后记忆与臆想走马灯般闪过,又强作安慰般告诉他,没关系没关系,无论答案如何,问过就没有遗憾了
  然后陈里予的声音在走马灯间响起来,恍恍惚惚的,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你觉得呢?
  江声,少年看着他衣领的位置,眉头略微皱起来,声音不响,在周遭近乎沉寂的安静里,却像平地惊雷,不会有人每天黏着不喜欢的人,我不喜欢和人接触,但不是傻算了,我就是脑子有病。
  他还是后悔了。
  什么心理准备都还没有做好,也还不到水到渠成的时候,那两三秒鬼使神差的冲动过去,他就后悔了。
  如果江声不喜欢他呢,或者没有那么喜欢,还不足以接受他浑身消极糟糕的坏毛病现在改口还能假借玩笑搪塞,总好过未来某一天等到江声看清他尚未自愈的灵魂,对他失望。
  猫大概通人性,感知到他们之间浓稠的沉默,怯怯地叫了一声,翻过身来用头顶蹭陈里予的手背。
  他的语气太淡了于是直到这时候江声才意识到,这不是冷漠也不是无动于衷,他只是绕不过自己的口是心非,也还不擅长像正常人一样热烈地温暖地去表达爱。一生一次的表白尚且寡淡平静,甚至带着针锋相对的敌意,那是不是说明,他平时的淡漠反应之下,也会藏着自己未曾察觉的真心
  喜欢怎么不说呢在怕什么,是怕我吗江声深吸一口气,细碎的心疼陡然漫开来,不合时宜的,有些涩。他突然觉得自己好残忍,嘴上说着要陪陈里予变好要让他开心,却还对他无法自洽的思绪放任不管,逼他自己想出个答案来。
  安全感缺失,积极情绪匮乏,需要支持引导书里看过的知识,他又不是不知道。答案摆在他面前了,明示到这个程度还要装傻,还要被心底那一点微末的不自信不确定驱使、回到两相折磨的暧昧里,也太不是男人了。
  喜不喜欢我啊,他弯下腰,和小孩子般平视陈里予的眼睛,略过对方话里自我矛盾的纠结成分,声音低而温柔,带着些许服软似的撒娇意味,也像哄小孩,现在不说也没事,可我那么喜欢你,可不许讨厌我。
  陈里予向来吃软不吃硬,被他这么哄着反倒有些语塞,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谁讨厌你了
  早就心知肚明的,可真的听见喜欢你三个字从江声嘴里说出来,却还是像做梦。
  直白的,自然而然的,喜欢他这件事像吃饭喝水又坦荡热烈,给了他几分实话实说的底气。
  我只是怕你你才认识我一个多月,看到的都是我还算正常的样子,才会觉得我有可爱之处,他看着咖啡表面残缺的拉花,试图回忆出它原先的模样,借助这样不费脑力的行为转移情绪,但你没见过我半死不活的样子,也不知道我还有多少没告诉你的毛病江声,你那么好那么正常的一个人,所有人都喜欢你,前途一片光明的,你明明能走最简单的路走到通关,何必来招惹我这个困难副本
  有些语无伦次了,他很少说这么多话,逻辑混乱的毛病便有些露了头,只能借助些不合时宜的例子来表述想法可他不玩游戏,也不知道有人为了收集闪闪发光的成就,会心甘情愿去招惹一万遍困难本,还乐在其中。
  偏偏江声就是这样执拗的人。
  怎么会困难呢,江声摸摸他的头发,上前一步,挡住身后店主或猫偶尔扫过的视线,轻声道,已经比一个多月之前刚见面的时候好很多了,会越来越好的小瑜,我不想要什么简单通关的路,只想要你。
  陈里予耳朵一烫,垂下视线,赌气似的小声嘀咕道:那你是没见过我半夜睡不着觉撕画纸扔东西的样子
  这话让江声鬼使神差地想到猫,咬住逗猫棒狠狠伸爪子挠的小猫,又凶又可爱于是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试探着揽住他肩膀,见人没有抵触的意思,便顺势将他搂进怀里。
  一站一坐,陈里予的脸颊贴在他垂下的手臂旁,是烫的。
  什么都不用想,不用顾虑,他回忆起在书籍资料上看过的案例,试图引导对方绕出纠结的思绪困境来,一半歪打正着一半诚心所向,还是说出了陈里予想听的话,我答应过的,不会不要你的。
  陈里予猫似的蹭蹭他胳膊,似乎贪恋他裸露手臂上偏凉的温度,沉默良久才闷闷地问他,真的吗。
  江声还是江声,这个让他一分钟想吃三次后悔药的人。
  后悔贸然袒露真心,又后悔没有直白袒露到底,还要人哄着说出来。
  我能喜欢你吗?陈里予抬起脸,略微歪着头,将脸颊贴在他衣服上,目光沉静又滚烫,像望向心仪猎物的猫或是盯上饭桌中央的烤肉和鱼,又顾忌主人责骂不敢贸然跳上桌的宠物猫,我能说吗?
  江声回答他,能。
  手放在他背后,虚虚环绕着没有收紧,像个留足余地的拥抱。
  你喜欢我就好了,江声说,剩下的我来,我带你走出来。哦对了,还要记得每天开心。
  少年眼神清澈,自上而下地望着他,坦诚之下,是他不曾见过的郑重深情。
  于是他又想起若干天前的某个清晨,江声在他家楼下等他,宽松的卫衣和运动长裤,满身温和的少年气,阳光晴朗,是同周遭一样薄而暖的金黄高塔与荆棘之下,是他的骑士,王子,他的玫瑰花。
  童话俗套浪漫,爱情又何尝不庸俗。
  那我要是惹你生气了呢,怎么婆婆妈妈的,还恃宠而骄,迟早会失望的现在还能抱一下,等你以后失望了,就不抱我了。
  怎么可能失望,那么好看又那么有才华,谁嫌弃谁还不一定呢江声默默想着,伸手揉乱他的头发,道:不会不抱你的,我再生气都会抱你现在可以说了吗,什么都不用顾虑,就告诉我答案好不好,我想听。
  有什么好听的
  陈里予垂下视线,伸手回抱住他的腰,渐渐收紧,觉得自己活在年少烂漫的花园里,抱了满怀热烈盛放的花。
  悄无声息地,回过头来一看,已经疯长到不可收拾了。
  他设想过表白的情形若干年后,至少几个月后,在某个他自觉痊愈的午后,画室或是随便什么地方,他会郑重而条分缕析地说出来,打过无数次底稿的,从出生到未来,就像一个月前他将江声从陌生人划归入交个朋友的范畴,又从朋友明确为暗恋对象那样,界线分明,要分出明确的深思熟虑的是与不是来。
  但现实似乎与设想大相径庭。
  很久很久之后他回想起这一天,想到的依然不是分明泾渭,而是暧昧不清的咖啡香味、毛茸茸的猫尾巴,以假乱真的阳光,还有十七八岁冲动使然、借着一时底气说出的莽撞话。
  可冲动使然,似乎也不错。
  至少从这一天起,他终于不用再在拥抱对方前想出这样那样的借口,也不用揣着明白装糊涂喜不喜欢,喜欢啊,所以拥抱理直气壮,也顺理成章。
  我喜欢你。
  抱我
  第41章 占据
  大概是因为他们之前的相处模式已经很亲近,表白也像走个流程,没有什么雨中拥吻生离死别之类的热烈情节,只有午后真正出了太阳的晴天、醇厚的牛奶和咖啡豆味道,还有猫。
  陈里予原本就吃不下多少东西,情绪起伏过一遭便更提不起兴趣了,慢条斯理地吃完那一小块芝士蛋糕,喝完咖啡上半层奶泡浓郁的部分也就饱了。
  放下杯子却还是被江声以营养均衡为由喂了两口三明治似乎是这家咖啡馆的招牌,面包片夹培根鸡蛋和蔬菜沙拉,酱汁是酸甜味的,还算可口。
  就是吃饭时候身边的小猫总凑过来,兴致盎然地嗅嗅三明治又嗅嗅他的手。不远处店主的温馨提醒传过来,告诉他猫不会真的吃,只是好奇,想和他玩。
  于是他站起身,走向窗边宽敞的棉麻质沙发总黏着他的两只猫果然跟过来,灰白条纹的那只窝在他身后的沙发靠背上,垂下毛茸茸的大尾巴来,另一只叼着逗猫棒,蹲在地上用脑袋蹭他手心,逗猫棒上铃铛晃晃悠悠,丁零当啷响。
  江声就自然而然地坐到了他身旁,接收到他略显苦恼的眼神,心下了然,替他接过小猫嘴里的玩具,极有耐心地支着下巴陪猫玩。
  交往第一天,男朋友坐在身边却去逗别的猫,算不算移情别恋陈里予鬼使神差地想着,又觉得他这醋吃得过分该不该吃猫的醋这件事另说,他明知道对方的本意是替他解围,却还是忍不住心头泛酸,好像有点儿不讲道理。
  然而几分钟后他还是忍不住放下手机,转头对江声道:能帮我找本别的画册来吗?
  行啊,江声头也不抬,话里带着惯常的笑意,想看什么?
  于是他下意识将那笑意与逗猫这件事联系起来,酸涩的不悦便加重几分,忍不住抬手拧了一把江声的胳膊,不重,却能把对方转移的注意力拉回他身上:随便什么都行,快去。
  江声对他向来有求必应,闻言也不沉迷逗猫,应了一声,把逗猫棒放到他手边,起身朝书架走去倒是那只小猫意犹未尽,跳上沙发来满眼期待地看着他,眼睛是海一样的蓝色,又大又圆,衬着白净的毛发很是漂亮。
  他就低着头,和猫对视许久,有些苦恼地弯了弯嘴角,伸手去摸小猫的头。心里想的是得和小东西商量商量,不要总黏着他的男朋友,又觉得和猫对话太过荒唐,只好作罢,试图用眼神传达思想。
  也不知道对方猫咪有没有看懂,不过等到几分钟后江声回来,小东西确实放弃了逗猫棒,玩累了似的跳过陈里予的腿,在远离江声的那一侧卧下来,贴着他睡觉。
  江声递给他一本硬壳精装的画集,中国山水画的,不算他擅长的领域,倒也有兴趣看一看手上还拿了另一本封面简洁的小说,打算留给自己打发时间,他扫了一眼,似乎是讲花卉养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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