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4)

  只是说起这件事,他的脸色便不自觉地灰暗下来,声音变得细小,手臂微微颤抖。
  顾舟山推开了张白房间的大门,一股灰尘气便扬了起来。
  他站在门外,被迎面而来的灰土呛到,咳嗽了两声,从地面的脚印上看出了张白昨日里经过的路线从门到床铺,再从床铺到门边。至于其他地方,厚厚的灰尘堆积,连一丝痕迹也没有。
  虽说在这样的地方,有个床铺给人躺着睡觉似乎就已经足够了,但顾舟山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跑偏了一点思绪,想起桓峰提前做了的那些事情。
  顾舟山整了整飘飞的思绪,先帮着把张白带进了屋子,让他坐在了掀开被子后的床上,自己却看着旁边积了灰的椅子为难了一会儿,决定站在一旁。
  在这样安静的,没有了其他奇怪的仆役侍女暗中看过来的奇怪眼神的环境中,张白终于缓过劲来似的,深吸了两口气。
  他咳嗽了两下,终于冷静下来,苦笑一声。
  望着面前两人的眼神,张白也知道,今天这事,不解释清楚,怕是过不去了,于是脸色灰败地吞吞吐吐道:你们,你们都注意到,站在廖琴后面的那个侍女,她的眼神了吧
  她,她肯定杀过人!
  涂小草不由得撇了撇嘴,心道,这种事情不用想也知道吧!
  在这种世界里的原住民,也不知道经历过多少事,见过多少和他们一样外界来的人,手上没沾过血的生物,哪里可能存在。
  顾舟山听完这几句话的瞬间,脑海中也产生了和涂小草一样的想法,但他转念一想,闻出了一丝不对劲。
  张白又不是什么新人,不说之前的经历,就是昨天晚上,还跟他一起在后厨待了好一会儿,还有胆量把一个尸体藏在背后,哪里可能因为这种正常人都能想到的猜测大惊小怪。
  看到面前两人充满质疑的眼神,张白张了张嘴,全身仿佛一下子泄了气一般瘫软下来。
  你们根本不明白,在这个世界里,杀人意味着什么张白喃喃着,神情悲凉而无力,突然说起了好似不相关的事情。
  我以前,曾经有过一个搭档。她很温柔,很自强,我们一起互帮互助,在这个没有希望的世界里扶持着走过很长的一段时间。
  如果不看张白的神情,只听他说的话,顾舟山差点以为他只是在讲一个温馨的和同伴一起活下来的故事。
  那,那后来呢?涂小草情不自禁问出口,这才想起了张白说的曾经两个字,不由得捂住了嘴。
  后来呵张白捂住了脸,似哭似笑道,后来我才知道,她从来没有把我当成同伴看待,甚至没把我当人看。我只是她的备用补药而已
  备用补药?顾舟山皱起了眉,有些不能理解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的意思。
  是的。你们大概不知道吧,在这个世界里,如果亲手杀了别人,就能从别人的身上得到他的能力。这一切,其实就像是一个上帝开的斗兽场,活下来的得到奖励,成为强者,而其他普通人,都是强者的养分!张白捂着脸,说到最后竟然发出了渗人的笑声。
  在得知这个真相之后,紧随而来的便是曾经的搭档的背叛。
  这两件事叠加在一起,彻底击碎了张白的三观,令他死里逃生之后也陷入了绝望,差点轻生。
  这样的真相意味着,要么保持人性做一个底层人士,在这个世界里为了生死而痛苦挣扎。要么,就彻底摒除人性,踩着同类的鲜血变得强大,将这个世界用作增强实力的工具!
  只有后者,才可能有能够脱离这个世界的可能。但当这样的人尝到了甜头,获得了常人根本无法拥有的不可思议的力量之后,他还有这个决心离开这样的世界,做回一个普通人吗?
  这样的世界,太荒谬了。
  张白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快流了出来。
  直到他终于停了下来,他才低着头,对顾舟山低声说道:我看得出来,你跟那个桓峰,一定是现实也认识的搭档吧。呵,和我一起一样。
  他是不是,有很多时候神神秘秘的,做什么事从来不告诉你?他是不是,莫名其妙就拥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强大的力量?
  我劝你,最好小心他。
  涂小草隔着一张桌子,坐在顾舟山的对面,欲言又止,满脸纠结。
  顾舟山出神地看着桌面上的纹路,两眼放空,根本没有注意到涂小草的神情。
  就算注意到了,此时的他也根本没有那个力气再去开口询问她究竟想要说什么了。
  顾舟山脑子里把从开始到现在,和桓峰一起经历的事情捋了一遍又一遍,可还是找不到心底疑惑的答案。
  桓峰为什么要把他捡回家?
  为什么知道他的身份?
  为什么对他这么处处照顾?
  他们第一次就巧合地进了同一个世界,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一大堆一大堆的问题从心底浮了上来,挤得顾舟山的脑袋都快炸了。
  天色渐渐变暗,院落外头响起了两道脚步声。
  涂小草瞬间便从椅子上轻盈地跳了起来,面带惊慌。
  因为不知道外头的人是谁,又怕出现昨天晚上的状况,她看了看似无察觉,已经沉浸在自己思维当中的顾舟山,只能自己跑到门边,轻轻地,无声地,先把门栓给挂上了。
  桓兄弟,今天多谢你了。这些东西送给你们,毕竟里面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这是郎远略带粗犷的声音。
  涂小草稍稍松了一口气。
  嗯。桓峰冷冷地应了一声。
  对了,忘记提醒你们了,这山上最近来了些易于隐藏的生物,听说伤了庄子里不少人。哼,要不是我大婚,不宜见红等这段时间过去,看他还怎么嚣张。郎远严肃了起来,语气略带不爽,但没有半分恐惧,我肯定是不怕的,他敢来惹我,我就能让他再也走不了!就是你们这些人需要注意安全,晚上千万别出门。
  晚上千万别出门
  又是这句话。
  顾舟山抬起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  顾舟山: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难道也想吃我?
  桓峰:对。
  顾舟山:???
  此吃非彼吃。
  诶嘿嘿!
  第160章 160
  屋门大开,天边浓密的云层已经转得浓黑。
  郎远已经逐渐远去,身影消失在拐角。
  桓峰走进屋,点上了火烛,将手里的食盒放到了桌上,露出里面存放的几个并不算很精致的糕点。
  但上面散发出的香气,和之前顾舟山曾尝试过的食物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都是那么清新扑鼻,令人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顾舟山明明兴致不高,心情低落,手却非常自然地伸了进去,拿出了色彩缤纷的小甜点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涂小草在一旁偷偷咕噜了两声吞咽空气的声音,然而对面两人连个眼神都没递过来,她便只能抱紧了自己,瑟缩在墙角,一边弱弱地打破了室内的安静:今天晚上,咱们应该可以,就待在这里不出去了吧?不止一人提醒我们夜晚危险了
  顾舟山终于把心思重新放回到如何平平安安地度过现在这个世界上。
  他看了看桓峰放松的样子,一边嘴里嚼着东西,一边混糊地说道:今天的确不适合出门。后天就是他们说的婚期,保不齐会出什么大事,咱们还是要想尽办法,好好休息,积蓄精力。而且你们应该注意到,郎远的身手很厉害,现在还不知道他会不会成为阻拦我们的人,得收集些他的事情。
  而且说起来,这个廖家庄的主人,我们还没见过呢。
  顾舟山想着明后天可能需要做的事情,手无意识地往桌上的篮子里一抓抓了一手空气。
  放了满满一食盒的甜点,都已经被他吃完了!
  桓峰似乎笑了笑,拿出手帕,擦了擦顾舟山的手。
  顾舟山抿了抿嘴唇,决定先放下心中的疑惑,专心致志对付眼前的事。
  于是他开口问道:桓峰,你之前跟郎远待了这么久的时间,你觉得他会有问题吗?
  涂小草也竖起耳朵看了过来。
  桓峰摇了摇头:这人非敌非友,小心对待。
  非敌非友,小心对待?
  顾舟山嚼着这八个字,脑袋里塞满了问号。他刚想再详细问两句,突然耳朵一动。
  门外有动静!
  顾舟山赶紧手一扬,熄灭了火烛,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他左右看了看,注意到门上的门栓已经被拉了下来,窗户也好好地锁上了,然后才放心怎么可能放心得下来!
  涂小草已经钻到了桌子下面。
  顾舟山则依旧坐在原地,只是不经意地朝桓峰的身边无声地挪动了两个距离。
  远处的动静此时终于行进到了众人的门前,听着不像是单个单个的动静,反而像是一大队人马,集体在门外候着,正隔着这面墙,眼也不眨地盯着屋内有可能出现的任何一丁点动静。
  嘎吱
  房门响动。
  顾舟山猛地抬头,看着完好无损的门栓,突然意识到在隔壁,可还有一个屋子,里面还住了一个人的!
  糟糕!
  他下意识站起了身,在下一秒,又被从窗户上投过来的几乎糊在窗户玻璃上,黑压压的人头给吓回去了。
  今天,外头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顾舟山转头看向桓峰,然而他只是坐在原地,摇了摇头。
  于此同时,一道含糊的闷哼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发出。
  顾舟山脑子一空,叹了口气。
  桌下的涂小草也明白了什么,震惊地按住了嘴巴不要让自己变得有些克制不住的鼻息吸引了外面的这些人。
  客人
  客人
  开门啊
  仿佛恶魔的低语,门外这群人也开始混乱地发声,既有男女,也有老少,直直地撞到人的心灵深处。
  涂小草瑟瑟发抖起来。
  房门被挤压在一起的人压得嘎吱作响,但好在门栓虽然老旧,却依然坚持了下来这样看上去,还能坚持很久,所以顾舟山也并没有那么害怕。
  他看着旁边坐着,稳稳当当不慌不忙,甚至还喝了一口凉茶水的桓峰,自己也跟着坐了下来。不同的是,桓峰是真的淡定,而顾舟山是外稳心不稳,连杯子拿着都有些微微的颤抖,眼神一个劲儿朝门边暼。
  不知不觉,他便因长时间的紧张而麻木起来,眼睛逐渐合拢,不知不觉坐姿就变成了趴着的姿势,在桌子上慢慢的,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又是一道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将屋内的所有人惊醒。
  涂小草刷的一下站起来,脑袋碰到了头顶的桌子,她好不容易才抱着脑袋抑制住了自己想要痛呼出来的声音。
  顾舟山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还在奇怪自己怎么莫名跑到了床上,并偷偷看了一眼坐在桌边,一个晚上似乎并没有变换过姿势和位置的桓峰。
  门外尖叫声还在继续,使得屋内的人没有精力再去研究什么收拾什么,就打开了门,一脚踏进了白天。
  前来送食物的仆役站在隔壁房间的门口,脚边散落着摔得大开的食盒。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屋内的情形,像是害怕,又像是呼喊,正疯狂地不停大叫。
  张白果然已经死了。
  第161章 161
  顾舟山站在门口,朝里看了一眼,脑海里便被那惨状占据,迟迟无法消退。
  毫不夸张地说,张白身上身下已没有一块好肉,像是被什么心思极其恶劣的野兽当做玩具一样撕咬,鲜血染红了整个房间。
  陆陆续续,庄子里的人被旁边人的惊叫转了过来,所有看到里面景象的人无不露出惊骇的神色,躲到一旁窃窃私语起来。
  院落外聚集起来的人群突然一阵涌动,向两边分开,露出了中间的道路。
  在一片突然的安静中,自第一天将他们几人带入庄内,就再也没有露面的管家缓缓走了进来,皱着眉一脸苦大仇深:怎么回事?大清早的吵吵嚷嚷,惊扰了贵客,你们该当何罪!
  一旁吓得哭嚎不止的人好像看到了什么更加恐怖的东西,脸色刷白,整个人屁滚尿流地爬了起来,站立到一旁,死死低着头。
  这么平视过去,几乎可以看到他的后脖颈,晃眼一看,不知道的人可能会以为这人的脑袋都断在了胸前。
  那管家这才不慌不忙从院落外踏了进来,目不斜视朝着几位客人走了过来,身子微微前倾,正要为自己家无礼的仆人们道歉,直到从自己站立的角度看到大开的屋内的情形。
  管家瞬间站直了身子,两只本就深邃的眼眶中几乎迸发出了刺眼的光芒。
  客人们放心,我们廖家庄,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管家面朝屋内,顾舟山无法看见他的神情,只能听到他小声但并不足够让周围的人忽视的喃喃自语:这究竟是什么野兽所为,穷凶极恶,罪大恶极!如果不能把它绳之以法简直天理难容
  顾舟山都来不及跟这位管家交流一个字,他就便已经有条不紊地给事件下了定论,叫人过来收拾张白的遗体以及染血的屋内布置。
  你们这里,经常会出现这种事情吗?顾舟山紧紧盯着在张白的屋子里进进出出的人,绷紧身体缓慢地走到了管家的身边。
  管家已经从刚才因目睹如此血案的情绪激荡中平复过来,恢复到之前冷漠高傲中带着死气沉沉的模样,哑声回答道:并不。两个月前,自姑爷外出回来后,庄子的晚上就逐渐出现了野兽伤人的事件。老爷夫人下令,入夜后就必须回到屋内,紧闭门窗,不得外出。没想到现在的野兽这么狡猾,竟然会进入室内,伤了客人的性命。
  这管家看着冷漠寡言,没想到,还能把事情说得这么详尽。
  顾舟山若有所思,回想着管家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对。
  野兽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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